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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豔梅 :現實主義的邊界及可能

個人簡介

張豔梅,1971年生,文學博士,文學評論家。現為山東理工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院長,教授,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帶頭人,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山東省當代文學學會常務理事,山東作家研究所所長,淄博市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山東省作協簽約文學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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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藥神》票房已經過了30億,這個成績可能大大超出了製作方的預期。同期上映的薑文《邪不壓正》,韓延《動物世界》,都是很有想法的片子,風格鮮明,手法純熟,無論是歷史隱喻,還是人性隱喻,從藝術角度看,都遠在《我不是藥神》之上,但是票房卻僅僅是《藥神》的零頭。觀眾對現實主義題材的認可和支持,有很多原因。

近一段時間以來,大家都在討論現實主義。研討會,寫文章,報課題,很多作家、學者重新把目光回落到現實主義這個古老陳舊的話題上。關於現實主義觀念,現實主義與理想主義,現實主義的意義、形態、邊界和多種可能等等,似乎已經形成了一波震感強、震源深、影響廣的現實主義新浪潮。這一現象背後的動因,以及折射的問題,都非常複雜。

難免要問一個為什麽

中美貿易戰帶來了大眾對現實中國的重新審視暫且不論,想說說疫苗事件。比起娛樂圈黑幕重重,METOO運動蔓延,工人維權學生聲援,我更想說說疫苗事件。疫苗不是第一次成為一個公共事件,也不是第一次被圍觀,隻不過這一次波及面更廣,關注度更高,言論也更尖銳。背景是近年來累積的社會問題太多,民眾漸漸失去了信心和耐心。

現實生活不斷挑戰我們的認知,作家們如何書寫現實,也在不斷增加新的難度。面對先鋒文學與現代主義仍舊是相當一部分寫作者自覺的追求,而玄幻、穿越、武俠、盜墓小說熱潮依舊余音繞梁,現實主義何為?回顧新世紀文學發展軌跡,底層寫作與新左翼文學,非虛構文學熱,都屬於現實主義的新發展。其中,不乏現實判斷的對立,觀念層面的論爭,審美價值的分野,也涉及到現實主義自身的方向與可能等話題。

人類社會目前還看不到一勞永逸的平等、自由和博愛。文學作為人類生活的感性記錄及理性引領,承擔著審美啟蒙和思想啟蒙的雙重使命。近年來,文學對社會生活的介入程度逐漸加深,無論是拆遷、留守、上訪、傳銷、環保等社會熱點問題,還是教育、醫療、養老、住房等基本生活保障領域,都有所涉及。不過,我們還是常常感歎,生活遠比小說更像小說;反過來看,就是我們的小說與真實生活還有著遙遠的距離。那麽,當現實已經被標簽化,符號化,並且與寫作者個人立場疊加成為一個龐大的符號體系,這種現實書寫反而越過社會生活自身的難度,獲得了一勞永逸,而這種生活複製,隨之演變成了一種對生活不負責任的虛構。

現實主義的書寫起點到底在哪裡?

現實感。不同的人,對同樣處境的生活感知有明顯差異。在這篇短文中,我並不想討論書本上的理論,就當下學界整體而言,真正的思想和理論創見也不多見,情緒化的表達更容易被廣泛轉發點讚。個體對自己身處什麽樣的社會結構,社會形態,在人類進步的歷程中,這一社會形態的位置和狀態,出路和走向,缺少明確認知,大眾顯然多半淪陷在集體無意識中。普通人更容易盲從於現實壓力和利益誘惑,更何況,出於現實需要,偽飾、顛倒真實者大有人在。清醒的現實感是一個寫作者避免認知錯位、觀念扭曲的基礎。

現實判斷。新世紀以來,講述中國故事,複述中國經驗,塑造中國形象,不斷被倡導和實踐。在理論層面,中國敘事的內涵外延逐漸拓展和深化;創作上,非虛構文學中的現實中國、歷史中國、文化中國、自然中國,的確為讀者提供了看取社會、歷史、文化的多重視角和多種可能。對於文學虛構中的現實生活,無論是底層權利得不到保障的血淚悲劇,還是完全喪失誠信的社會倫理,以及普遍的焦慮和深刻的不安,都應該是寫作者思考的重心。當然,底層立場不等於現實主義,正面強攻也不是現實主義的規定動作,現實主義文學並不是社會正義的唯一化身,矛盾衝突過分戲劇化,無助於強化文學參與現實的力量。置身於現實籠罩中,逃離或者溢出都是有代價的。寫作者同樣面臨這種困擾,民間生活自洽性的喪失,帶來了對現實主義寫作更尖銳的質疑。如何理解現實,既要看到局部,又要看到整體,既要看到生活細節,也要追問人生意義。陶醉在自拍和小確幸中,沒有什麽固若金湯,搖搖欲墜的是身邊的日子。那麽,作家距離現實是愈來愈遠,還是愈陷愈深?生活的現場在哪裡,世界的真相就在哪裡,作家的心跳就應該在哪裡。

現實之外。現實,現實感,現實書寫,共同構成了文學現實主義表達。我們今天談論現實主義,顯然繞不過去與新左翼之間的關係,比起新自由主義,現實主義與新左翼似乎有著天然的親緣關係。現實主義的基礎是現實,指向的其實是理想主義,或者說預設了理想社會、理想人生、理想人性,並以此為照妖鏡,去揭穿或者透視現實生活。寫作者,站在幽暗的現實之中摸索邊界,就像《楚門的世界》中的楚門,難得的是始終是一個基於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我們樂於看到,現實主義帶著一臉凝重嚴肅的表情,回到文學和影視作品。作為時代見證者,歷史記錄者,個人命運畫像也好,民族家國雕塑也罷,現實主義的起點是真實性,內核是批判性。寫作者的鏡頭對準什麽,你看到了什麽,在哪個角度,以什麽方式看到,有著怎樣的思考,追問,質疑,都是必須回答的。而我喜歡把那個邊界設定為人道主義,簡單說,就是良知。

【作者系山東理工大學文學院教授、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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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於《長篇小說選刊》201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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