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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把一個故事寫成一部好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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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文學的常道和變道

對每一個寫作者、尤其是與改革同行的“50後”、“60後”作家來講,他們的文學記憶和個人經驗或許多有殊異,但一個共鳴是大體不差的:無論新媒體、新科技怎麽變,資訊信息如何爆炸性增長,一些基本的標準、一些堅持和守護,不太可能輕易改變。借用畫家黃賓虹的一句話,就是“屢變者體貌,不變者精神”。這精神,也就是文學的常道。

在一些優秀的作家那裡,文學的常道和變道是合一相成、共時共振的。雖然任何一個作家都逃不脫這個當下、這個傳統和新變的碰撞,甚至傳統在新變面前的疑難,但是好作家內心都擁有這樣一個“農歷時間”,在守常裡達變。

城市化進程加劇以後,原有鄉村秩序、鄉村倫理的消失、更迭和面目一新的新農村建設,在文學的層面怎麽去重新定義故鄉?怎麽建構一個有故鄉的寫作?自從有了微博、微信、知乎等自媒體平台後,人人都成了草根作者,人人都在發聲和表達。由非虛構寫作熱而湧現的自媒體如騰訊的“谷雨”、網易的“人間”、微信平台的“正午”,以及“中國三明治”、“真實故事季”等等都聚集了一批寫作人,這些自媒體正在影響和規約著我們傳統意義上的寫作。非虛構寫作風生水起,好故事不斷刷新著我們的想象力、認知力和感受力,我們面對的是奇觀式的社會實景。“50後”、“60後”以及更早的前輩作家們可能還有豐厚獨特的個人生活經驗用於寫作的給養,而對在新媒體時代成長起來的年輕寫作者來說,作家最大的生活——來自內宇宙的個人性、異質性正在慢慢稀釋。資訊越發達,索取越便捷,個人信息就是共享經驗,我們都生活在大同小異的世界裡。

最近作為一個文學評審,看了一些“80後”“90後”作家的新作,感覺一代有一代的文學。比如有位畢業於複旦創意寫作專業的“90後”,會中英雙語寫作,關注科幻題材,小說獲過星雲獎。她的一些小說以科幻形式將現實中存在的問題置於極端情況下討論,如跨文化交流、人工智能、情緒控制、身份認同、自我發現等等議題,注重和現實的關聯,展現科技發展給人類帶來的情感和倫理問題。

還有兩位年輕作者寫刑偵小說,大類上屬於推理探案小說,這類小說在日本和歐美都已發展得相當成熟,對這一類題材的書寫,放在中國文壇,作者是稀缺的。網絡上那些類型小說可能還有模式套路和故弄玄虛的成分,泥沙俱下。這兩位作者都擅長於心理分析,案件和故事背後是人性的還原和實證專業的犯罪心理、科學先進的辦案精神,這兩位為這一題材的開拓做了可貴探索。

蕩開看去,“80後”“90後”作家正在成為我們文壇隊列的新生力量,還有多位有創作活力和思考力的年輕人,他們都在以堅韌的寫作力進入一個個人物、一條條街道、一棟棟建築,以此結構出一個地理和想象意義上的城市。作家們細膩的感受力,曲折深幽、特別善於從小處、細微處著筆的能力,對城市遍布於街道和弄堂深處的浩瀚深廣的投注,各種探索性的寫作嘗試,使城市文學有了更豐富的生命表達、更縱深的歷史細節和更開闊的看世界的眼光。

雖然一代有一代的文學,我們也感受到,今天的社會環境催生的是一種類群體性的焦慮,個體的精神生活淹沒在差異性裡,年輕一代的寫作,作品裡的個人已然是中年心態,所以也有評論家認為這一代作家的小說裡沒有青春也不見人物。此論難免苛刻,但是細思量,我們年輕的小說家確實更願意生活在虛擬的世界裡,更對虛擬的現實抱有熱情,而對活生生的現實無視無感無心。雖然小說家們都很會虛構故事,敘事、語言和技巧都駕馭得遊刃有余,但小說裡的現實很難和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同頻共振,小說裡的現實和生活裡的現實有時是割裂的,很難互為同構和彼此映照,也難得和歷史主動對話碰撞。局部的現實不能水滴石穿,作家的虛構熱情和寫作姿態變得可疑……久而久之,內在的創造性活力,積極主動的冒險探索精神,對經驗世界的機警之心、饑餓之感都在下降。想象力是需要經驗激活的。缺乏對現實的感知能力、洞察能力和書寫能力,“想象的真實”就會出現信任危機。

有作家談及“假小說”和“真小說”的問題。真小說能理解,就是真正打動人心的小說,當然它可遇不可求。同時我們也發現,或者有一個共同的閱讀感受,很多發在文學期刊上的小說,看上去是一個很像樣的故事,技術、敘事都無可挑剔,可是讀完以後,深入不了心靈,隱去名字也猜不出作者,給個對應名詞,或許可以叫“假小說”。

怎樣把“一個故事”寫成“一個好小說”,怎樣讓“應該寫”轉化為“真心想寫”“不得不寫”?我想可能這是包括“90後”在內的年輕一代作家們面對自媒體時代的一個普遍難題。

所以面對新媒體時代,我們需要重新發現寫作的意義和重新賦予寫作的職能。而一個寫作者,一個好作家,無論寫什麽、怎麽寫,他都應該有能力發明生活、發現生活,有能力驚醒生命的生機,感受時間裡的命運。在今天來說,可能第一步是抬頭或轉身,從大量的自媒體故事裡走出來,逃出經驗,走到信息和故事的背面,除了事實的想象力、虛幻虛弱的現實感,怎樣嘗試創造價值的想象力,重新建構起一個更有行動主體性的內宇宙,這或許是未來文學的出口與生機。

來源:《文藝報》2019年2月11日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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