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老歌手蔡國權有首歌叫《歎息橋》，歌詞寫得很美，“如人生曲折象彎的橋，緩緩的走沒法竭息，你自彼端來於那端去，但每晚多歎息。憑欄依戀這道彎的橋，回頭觀賞淡退晚色，愛恨的糾纏充滿路途，苦與樂難分曉。”
80年代末的粵語殘片，總有一種婉轉的曲調，欲說還休。要到分別處，才能體味出悵然若失的心情。
一口氣看完15集的電視劇《歎息橋》，也是這樣的感覺，窗外的春光多麽燦爛熱烈，也會漸漸黯淡消退，最後只剩一攤朦朦朧朧不可分割的影子。你如何也看不清楚籠罩在夜色裡的人。長久的靜默中，只聽到，一聲歎息。
這是中年人的愛情故事。主演平均年齡在40歲以上，男男女女六個人，在不同時間遇見，糾結起了幾條錯亂的感情線。它適合慢性子的人，耐得住蹉跎的人，細細看。同一個故事翻來覆去地敘說，只是為了讓你了解，感情裡原來每個人看到的，都不同。
比如，林保怡演的李子勇，他明明記得自己和衛詩雅演的何樂兒約會看電影的時候，是何樂兒睡著了，前排情侶一直嘀嘀咕咕在講話，兩個人都覺得很掃興，他就溫柔地牽著何樂兒走出來了。
但在何樂兒的記憶中，她並沒有睡著，反而是李子勇看電影看得心浮氣躁，用紙團扔了前排情侶。然後一個人氣鼓鼓地衝出影院，全然不顧身後穿著高跟鞋小碎步追他的何樂兒。
又比如陳奐仁演的胡啟源，他自認為是個體貼的男友。情人節的時候，上網找了好多食譜，跑去超市精心挑了辣味的咖喱，為女友何樂兒做了一餐咖喱飯，何樂兒卻吃得心不在焉。吃完飯，兩個人去看電影，何樂兒還是一直埋怨他買了第二排的座位，兩個人吵得不歡而散。胡啟源把何樂兒家的鑰匙，往地上一扔，轉身走了。
可是在何樂兒的眼裡，胡啟源對她很敷衍。情人節，她滿心期待男朋友會求婚，結果吃完了一整盤咖喱也沒發現戒指。她很失望，“真的是咖喱飯啊。”看完電影出來，何樂兒覺得自己很委屈，“我不需要你送花送禮物，但剛才你可不可以不睡著啊。”兩個人吵了起來，但何樂兒記得，是她自己向胡啟源要回了家裡的鑰匙。
這種多視角敘事很有意思，很好地解釋了感情裡為什麽每個人都總是覺得自己最委屈。記憶就像影片一樣，可以剪輯，可以篡改，人總是會美化自己的行為，而把責任和過錯都推給對方。
劇裡，李子勇與方小薇那一段說不出口的感情，最讓人傷感。
兩個人中學時在同一家茶餐廳打工，一起在貧乏的生活裡掙扎。為了幫方小薇還高利貸，李子勇去了比利時賺錢。他原本是打算幾個月後就回去香港，還承諾了方小薇會和她一起過生日。
沒想到因為急於賺錢，李子勇做了錯事被當地蛇頭扣留了下來。他回不去香港，但也不想讓方小薇擔心，於是在她生日那天打了一通電話。
李子勇沒有坦白自己的處境，還騙方小薇，“比利時的風景很美，錢很好賺，又能撩洋妞，我暫時不回來了。”方小薇握著聽筒，沒有說話。
茶餐廳裡播放著黃靖的歌，《yours truly》，成為了兩個人感情的注腳。“請你理解我，我們不能奢求什麽，對著你，我有開不了口的話，我把一切埋葬在心中，這是我能做的。”
不知道為什麽林保怡總是喜歡演這樣一個沉默的男人，心裡藏著自卑、多疑，還有深深的溫柔，他說不出愛更講不出挽留，在對方轉身離去的時候，站在原處，默默留一盞燈。
《瑪嘉烈與大衛：綠豆》裡，林保怡演的計程車司機大衛，喜歡上了乘客瑪嘉烈。他以為愛就是遷就。大衛經常不經意出現在瑪嘉烈家樓下，順便帶上買好的晚飯；瑪嘉烈喜歡喝果汁，他就買來榨汁機，學著組裝使用；同居後每天起來為她做早餐，買衛生巾也很自然。
時間長了，瑪嘉烈覺得大衛很悶很無趣，她愛上了大衛的朋友，花叉叉的趙子龍。趙子龍很危險，也很新鮮刺激。
有一天，瑪嘉烈說想吃粥，大衛就出門去買。回來時，瑪嘉烈不見了，隻留下了一封信。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大衛哭了，一邊哭又一邊抹淚，不停地給瑪嘉烈打電話，聽到的卻總是忙音。林海峰的旁白很戳心，“有人用了一生的時間來留住一個人，但是對方隻用了一刹那就決定離開。”
大衛沒有去找回瑪嘉烈。他曾和廖碧兒演的Diamond說，“我的朋友不多，只有瑪嘉烈，瑪嘉烈有很多朋友、同事，希望吧，希望我和她能長久一點，因為在我心裡總覺得，會有一天分開，不過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也會傷心一段時間，然後沒事。就是這樣，我就是這樣。
演完這部戲，大衛還留在林保怡的身上，長達兩年。林保怡在採訪裡也坦承過，“劇裡瑪嘉烈對我很不好，拍完之後，在現實生活中我不願見周家怡，我討厭她，是真的，我也告訴她了。”
等林保怡緩過來，還是和周家怡演情侶，還是愛而不得。《歎息橋》裡他演的李子勇，20年都呆在比利時沒有回香港，但因為方小薇一個電話，他就回來了。
方小薇被男朋友趕出來無處可去，李子勇就收留了她。他開餐廳，她做廚師，兩個人同居分室，同吃同住，就像一家人，但又始終不是一家人。
誰都怕受傷，誰都不願再舊事重提。於是，方小薇決定搬走，和前男友銘南複合。李子勇也沒有阻攔，他只是坐在門口，背過臉去，有一些傷心，就像當年的大衛一樣。
李子勇始終沒有跟方小薇告白，只是跑去找銘南，叮囑他，“如果將來可以的話，你最好要比她早回家，記得給她慶祝生日，她很看重承諾，如果你做不到的事，你千萬別承諾她。”最重要的一句話留在最後，“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不再中意她的話，不要和她說，同我說。”
方小薇還會不會回來呢？不知道。電視劇的最後，方小薇和李子勇分坐在凳子兩邊，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遙遠。
我很喜歡這個含蓄遲緩的結尾。俗世裡的愛情，沒太多動魄驚心，也沒太多繾綣悱惻，大多時候是兩個人從遠處走過來，越走越近，然後在橋上交臂錯肩，一回頭，好多年已經過去。
這時候再糾結兩個人的愛與不愛，都太傲慢。一場回憶，就是一場告解，最後能念出林保怡常用的那兩個字，“BH”，每個人都be happy，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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