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盤7分鐘，紅黃藍教育（NYSE:RYB）股價腰斬觸發熔斷。“這簡直是黑天鵝事件。”散戶王央（化名）感歎道。他開始慶幸三天前因為應急賣出了手中的股票，成為為數不多逃過一劫的人。
11月15日晚間，新華社受權刊發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學前教育深化改革規範發展的若乾意見》（下稱《意見》）成為了導火索，《意見》中有關“民辦園一律不準單獨或作為一部分資產打包上市，上市公司不得通過股票市場融資投資營利性幼稚園”的規定，踩中了多只上市公司的命門。
資本市場的劇烈波動只是開始。隨著《意見》逐步落地，中國幼教資源供應的格局必然將被改寫，近年來大舉進入學前教育的資本可能成為最大的輸家。
“幼稚園概念股”涼了
資本市場對新政迅速做出反饋。政策頒布的11月15日，紅黃藍的股價在盤前就已下跌23%，開盤後更是直接腰斬多次觸發熔斷，以暴跌52.9%收盤。
A股方面，管理和服務超過5000家幼稚園的威創股份（002308.SZ）開盤不久後即跌停在5.28元。而在港股，包括天立教育（01773.HK），宇華教育（06169.HK），楓葉教育（01317.HK）、21世紀教育（1598.HK）在內的多隻股票跌幅一度超過20%。
暴跌讓上市公司們不得不出面回應。16日凌晨，紅黃藍在《意見》公布僅數個小時後即在官網發布聲明，稱將堅決支持國家政策。相比去年“扎針事件”後十天才發布道歉信相比，紅黃藍此次的反應頗為迅速。
據界面新聞統計，因《意見》受到影響的上市公司超過17家，但受影響程度各有不同。
在港股上市的21世紀教育（01598.HK）在今日發布聲明稱，幼稚園相關收入佔集團總收入的比例為14.99%且正在逐年下降。這份聲明顯然希望告訴投資者，即使幼稚園業務必須被剝離，幼稚園相關收入佔比不大的公司，所受的影響也相對有限。
而對於紅黃藍這類將幼稚園作為主業的公司幾乎遭到毀滅性打擊。上市公司的幼稚園資產如何處理引發了擔憂。
浙江省發展民辦教育研究院院長田光成對界面新聞表示，新政不會直接導致相關公司退市，但依然存在風險。
田光成解釋稱，在實際運行中，美股、港股公司的操作與A股公司不同，幼稚園並非直接成為上市主體，而是通過協定控制（VIE）間接上市，上市公司通過與幼稚園簽訂協定，用購買服務、財務並表的方式，將幼稚園的結餘作為公司利潤。在A股，幼稚園一般是被上市公司收購的方式間接上市。
“現在VIE架構需要主動調整，比如法人結構、管理制度。A股上市公司的幼稚園資產必須剝離，設立獨立的幼稚園集團，再由上市公司向其提供服務。”田光成說。
但對於紅黃藍這類上市的幼稚園集團，退市並非沒有可能。田光成對界面新聞記者說：“紅黃藍有90家直營園，如果不能算作上市公司資產，它的規模就小了，可能達不到上市的要求，在美股市場的表現也可能不會好。“
政策風險引發投資者失去信心，也是上市公司必須面對的嚴峻現實。 “上市公司和投資機構應該是不會再對幼稚園有興趣了。”一不願具名的投資人士告訴界面新聞，“幼稚園概念在資本市場剛剛火了三年，這回應該是徹底涼了。”
“天價”幼稚園刹車，公立園補位
《意見》也讓不少學者感到意外。因為《意見》釋放的信號與此前的政策方向背道而馳。
根據此前頒布的《民辦教育促進法》（下稱《民促法》）及實施條例送審稿，民辦幼稚園將進行分類管理，可以選擇注冊為營利性幼稚園和非營利性幼稚園。營利性幼稚園可以分紅，資本運作太空更大，非營利性幼稚園不得分紅，但能夠獲得政府扶植、補助。
《民促法》被普遍解讀為吸引民間資本進入教育領域、破除教育公司上市障礙的利好消息。但此次《意見》卻嚴格限制民間資本進入，並不得上市。
田光成對界面新聞記者表達了自己的困惑：“幼稚園如果選擇營利性，注冊主體是企業法人，適用於民商法、《公司法》等。限制這類幼稚園上市在法理上是不合理的，客觀上也存在阻礙部分資本投入幼稚園領域的可能性。”
除了對資本限制，新政策也明確透露出為民辦幼稚園發展降速的信號。
根據《意見》，至2020年，全國普惠性幼稚園覆蓋率（公辦園和普惠性民辦園在園幼兒佔比）達到需達到80%；公辦園在園幼兒佔比偏低的省份，逐步提高公辦園在園幼兒佔比，到2020年全國原則上達到50%。
數據來源：《2017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 時代教育管理製圖 界面新聞受權轉載
民辦幼稚園多年來一直是學前教育的重要力量。《2017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國內的幼稚園毛入園率已達到79.6%，過去數年持續快速增長。與之相對應的，民辦幼稚園的在園人數始終保持在50%以上。
“過去幾年，地方政府采取務實的方法，通過扶持民辦園發展，客觀上增加了學前教育的有效供給。”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評價道，“但有喜有憂，公辦園數量偏少，普惠民辦幼稚園品質參差不齊也是目前的現狀。”
根據《意見》，尚未補足的學前教育需求將更多由公立園與享受政策補貼的普惠性幼稚園來承擔。“這一政策提升了政府在幼兒教育中應該承擔的責任。”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對界面新聞表示，“從現狀來看，目前的經費投入還不能達到要求，短期內或許會有部分短缺。但總體的方向已經確定。”
獨立園所將成主流
新政策頒布引發了學前教育行業內的熱議：幼稚園上市路線是否封死、民間資本可能退場、學前教育供給是否不足。
“短期內一定會有震蕩，但從長期看，新政是在解決許多現實問題的。”聯邦在線創始人李白告訴界面新聞。
在李白看來，目前幼稚園教學品質與價格不成正比，導致家長對幼稚園普遍評價偏低。“家長們的選擇是非常有限的，出於安全等考慮，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就近入園。”李白說，“所以幼稚園是一個賣方市場，收費取決於稀缺性，而不是教學品質。”
幼稚園掌握定價權，因此盈利太空較高，而《民辦教育法》被認為掃清了營利性教育機構上市的政策障礙。因此，利潤穩定、上市有望的幼稚園迅速成為資本的目標，但資本大舉進軍幼稚園也引發了新的問題。
“高溢價收購，再打包一起上市，這在當時看來是一條不錯的生財之道。”供職於某券商的辛菲（化名）對界面新聞說，“然而對消費者來說，最直接的影響就是漲價，但實際的教學品質與老師的工資卻不會隨之提升。”
北京IPE兒童探究教育創始人張峰瑋表示，過於龐大的規模反而給幼稚園帶來了許多管理問題。“過去幾年，有不少收購後管不好來找我尋求託管的公司，甚至最後不得不轉賣的也有。”張峰瑋告訴界面新聞。他認為運營單個或者多座小規模園所，更能保證幼稚園的品質。
對於連鎖模式的幼稚園，《意見》要求原則上應取得省級示範園資質。面對這一資質要求，大規模的幼稚園集團、連鎖幼稚園很可能將逐步退出。
然而，相比於大企業，單個、小規模幼稚園在教材教研、教師培訓、運營管理等方面往往無力自行完成，因此購買第三方服務成為通行的解決方式。在幼稚園資本化被鎖死後，針對學前教育的內容、服務解決方案供應商開始成為新的熱點。
“不同於幼稚園，第三方供應商的競爭是完全市場化的，只有高品質的才會有機會最終留在幼稚園。”張峰瑋說，“這一趨勢客觀上對學前教育的發展有利。”
16日，和晶科技（300279.SZ）發布公告稱，其旗下品牌“智慧樹”是幼教雲平台服務商，與《意見》所提出的“提高學前教育資訊化管理水準”方向相符。同日，21世紀教育（01598.HK）發布公告也強調，正由連鎖幼稚園運營商，向提供“科技+內容+服務”的幼教生態系統轉型。
民辦園回歸普惠，公辦園加速補位，前兩年湧入幼稚園的資本必須尋找新的位置。“不用擔心，大資本離場後，一定會有願意踏實做教育的人進來。” 張峰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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