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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探秘:睡眠節製、夢境與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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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按:

文中所說的失眠時所陷入的「雜事咀嚼模式」簡直感同身受。你明顯能夠感覺到大腦的失控:它在運行和思考什麼似乎與你無關,雖然你可以微弱地影響和左右那股意識流,但總體上,失眠就是大腦失去了控制權——迷幻又強烈,反反覆復,永無停歇。

當然,文中最吸引我的並非生理層面的失眠,而是夢境【(尤其讓我想到了白色夢境(white dream),大腦似乎在這種夢境中並未啟用一種記憶機制】是否是(時空)奇點的設想。畢竟,從比喻的意義上,這兩者有著微妙的同構性。

失眠的現代治療方法是限制睡眠與保證充足睡眠的休息療法相反,睡眠節製使你缺乏睡眠從而渴望睡覺。你或許會問,要多缺乏才行?首先你需要通過計算自己的「睡眠效率商」(sleep efficiency quotient),簡稱「睡商」——用你睡著的時間除以實際躺在床上的總時間得到的一個神奇的數字——來算出自己應當睡多久。我的睡商是63%,所以我需要嚴格限制睡眠。這就要求我每晚的睡眠時間不得超過5.6個小時。而這正是我之前四個星期的平均值,這些數值是我在睡眠診所時努力記錄在自己的睡眠日記中的。只有在通過遵守正確的睡眠衛生習慣使得自己的睡商提高到90%時,我才獲準在每晚的睡眠時間裡增加15分鐘。收治失眠症患者卻剝奪他們的睡眠是一種折磨。睡眠治療師似乎完全忽視了一個事實:給任何東西計數,當然最主要的是給睡眠計數——計算睡眠的效率、深度、持續時間,還要把每晚淺睡眠之間醒著的每一分鐘全都加起來——恰恰是導致失眠者無法入睡的原因。這對醫患雙方都是一種折磨,除非治療師們就是虐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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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lse

那些在認知問題(認知行為療法裡的認知)上隨意給出建議的睡眠專家也並不理解失眠時思維的運作方式。通常,他們會提供給失眠者一些「阻礙物」,以此來對抗那些讓人無法入睡、持續而煩擾的想法。這些阻礙物中的一種包括長時間的一遍又一遍默念「the,the,the,the,the」,這種方法在心理上等同於讓自己的大腦去跟手交談。「the,the,the,the,the」是一種無意識的思想訓練,它可以滋養失眠者的大腦:反覆,有節奏,安靜而又難以理解,因而具有內在的吸引力。它在我們熟悉和陌生的事物之間旋轉,放大和縮小各種奇異的畫面。此外,煩擾的想法只是失眠的大腦自我興奮的一種方式。更難理解(和治療)的是那些由很平常的事情所產生的隨意而自主的迷幻感受,也就是白天的瑣碎雜事,那些不值得花時間思考的事在夜間的迴流。這就像一群彼此挽住手臂跳康康舞的人在不停地踢腿,踢腿,踢腿,而你身處半夢半醒之中,不受意識控制卻又足夠清醒(這也是你沮喪的原因),以至於不得不去為他們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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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phie Alp

我失眠時的思維常常會被困在一種「雜事咀嚼模式」中。我會想起一些歌曲片段,它們和各種軟廣告形式的標語口號相混合,之後又可能反過來觸發了我的童年記憶,緊接著又返回給我對某種需求的思考,某個網上看到的東西,或者某件別人告訴我的事情——然後這些想法一遍遍地,難以預料地,不合邏輯地在我的腦海裡交織和蠕動。沒有什麼比這些念頭更讓人難以休息的了,可我卻無法停下。這就像在用毫無意義的思維溢流對大腦施加水刑,過剩的想法彷彿水滴一樣一滴一滴地落下,令人窒息。

煩擾的想法只是失眠的大腦自我興奮的一種方式。更難理解(和治療)的是那些由很平常的事情所產生的隨意而自主的迷幻感受,也就是白天的瑣碎雜事在夜間的迴流。

眾所周知,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體內時鐘來調節生理周期節律(響應溫度、光線、褪黑素等不斷變化的水準)。這些細胞時鐘只有兩種模式:清醒狀態和休眠狀態,大致可以對應白天和黑夜。但是在失眠者體內,它們並不會正常工作,這可能是褪黑素的不規律分泌產生的結果。當你的生理周期節律與晝夜交替不同步時,你會在奇怪而不合時宜的時間點昏昏欲睡,卻又在夜晚精神抖擻,就像是在自己的本地時區倒時差。嚴格來說,生物鐘並不是計時裝置,而是睡眠保證裝置,它守護著我們應有的休息時間。在我思考失眠時,我腦海中想像的是這樣一幅景象:失眠症穿著華麗的服裝,翻領寬大,露齒而笑,是舞池裡的最後一名狂歡者。其他人都倒成一堆或者已經回家,只有他依然在手舞足蹈。你拚命想結束這場夜宴,可是失眠症卻停不下來,隨著舞曲高聲歌唱,瘋狂舞動,大喊大叫,縱情而歡。更糟糕的是,他跳的舞還很爛。你已經萎靡不振,精疲力竭,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身體也沉重起來,你無比渴望入睡,卻必須忍受他——這個嗨翻了天的蹦迪選手!他立於其他所有感受之上(滑稽的玩笑,固執的嘮叨,狂躁的怒視),完全沒有規律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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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umblr當失眠症發作時,我的身體也同樣沒有規律可言。我已經習慣了更年期時內分泌和生物鐘都不規律的生活。儘管如此,依然存在其他一些節律可以控制睡眠。受製於複雜的體內調控機制,我們能做的最好方式就是用圖形來表示它們。我指的是大腦在悄悄引導我們進入睡眠時展現的電波活動的特徵圖像:beta波轉變為alpha波,再變成theta波,最後變成delta波——這些長時間的脈衝被記錄在坐標紙上,代表著深度睡眠的到來。

? THE BRAIN FROM TOP TO BOTTOM

研究這一過程時,我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在入睡的臨界點,也就是delta波無知覺區的邊緣,你會在圖像上看到一兩個轉折點;經過更細緻的檢查,確認它們其實是一系列淺theta波,擠在一起就像是紡錘上的紗線。如果沒有這些「睡眠紡錘」形成,睡眠就不會到來。所以,或許每一次入睡都像是著了魔。REM睡眠(快速眼動睡眠)除外。它並不會讓你著魔,卻很不尋常。此時,雖然身體在深度睡眠,大腦卻處於半清醒狀態。這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會從噩夢中驚醒,或者在做美夢時突然醒來,以及在極少見的情況下我們會有做清醒夢的奇特經歷。不過,REM睡眠這一固有的反常之處也並不能解釋我們的大腦是如何通過闖入自己的無意識思維的圖像庫,搜尋角色、道具和被完全壓抑的記憶及動力,將他們編織在一起形成自主發展的故事線和可以消溶的夢幻場景,製造出屬於自己的幻燈片表演,來自我娛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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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lova

1964年10月,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決定要記錄自己的夢境日記。每天早上一醒來,他就會寫下自己能記起的夜裡夢到的東西。在之後的幾天,他會積極地留意是否有什麼事情與之前的夢有聯繫。納博科夫這麼做是在檢驗一個理論:夢可能具有預言能力。我們的夢不僅包含著對白天經歷進行復原的記憶碎片,混雜著從記憶倉庫中借來的剪貼畫和個人內心的壓抑密室中逃出的惡魔,它還能為即將發生的事提供一個預言性的幻象,這讓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成為預言家。

作家納博科夫在日記中有記錄自己夢境的習慣。? Carl Mydans/The LIFE Picture Collection/Getty

納博科夫受到了特立獨行的英國航空工程師約翰·W·鄧恩(John W. Dunne)的影響。在上個世紀初的幾十年裡,鄧恩在自己的一系列晦澀難懂的書中提出了一個關於時間的新奇理論,並使用了很多神秘的代數符號和瘋狂的圖像。根據一位研究納博科夫的學者的全力考證,這一理論認定「時間並非單向流動,而是遞歸循環。我們之所以沒有注意到時間的迴流只是因為我們不夠重視」。因此,在1964年納博科夫開始對此「重視」起來,並記下了幾個認知記憶錯誤的例子:在不經意的情況下編造一個先前發生的夢,而且這個夢和之後清醒時的經歷相吻合。對於納博科夫和鄧恩而言,夢境成為了一種可以有效地跨時間傳遞個人經歷的傳送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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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iphy

在這個時間既能連續增長又能沿著隱藏的環路逆向流動的亂七八糟的世界,夢境對於時間來說就像是蟲洞對於空間一樣。它們是讓連續的時間(對於蟲洞而言是維度)傾瀉而入並消失的奇點。問題是,失眠是否也可以被看作奇點?如果可以的話,除了睡眠以外,還有什麼被它吸入然後消失?內心的平靜,休息的時光,清醒的自我意識,還是你的尊嚴?

羅貝托·波拉尼奧。? El País

羅貝托·波拉尼奧(Roberto Bola?o)筆下描繪了無數處於令人頭大的無規則邊境地帶中的道路(在他的文章中是得克薩斯州和墨西哥,但這可以是任何地方,也可以是日夜)。邊境地區既不算在此地,也不算在彼地,既非此又非彼,只是一片有治安員和暗殺者遊走的無人區。在這些地區,腳下的泥土被鮮血灌溉,地平線上只會有「風和塵埃」——就像是一個「極簡的夢」。波拉尼奧寫道,這樣的地區(也可以是人的心理空間)會導致讓人十分恐懼的情況發生。他稱之為「心靈上的驅逐」。另一個關於夢的理論:我們的夢具有社會性也就是說,存在一些我們共享的夢境模板,它們來自集體無意識中的虛構原型【謝謝你,榮格】,或者源於一群人共同的痛苦經歷,正如夏洛特·貝拉特(Charlotte Beradt)在20世紀30年代發現的那樣。這位定居在維也納的年輕猶太裔記者常常會夢到自己「被人追捕,東奔西跑,被槍擊、折磨、剝下頭皮」。她確信自己的同胞也和她一樣時常將焦慮感注入到夢境當中,因此開始採訪人們關於他們做過的噩夢然後記錄下來。貝拉特很快就產生了協同感和同情感,並斷定那些活在嚴苛獨裁政權下為自由而擔心的人會產生共同的夢境。「黑夜裡,他們在腦海中扭曲地重現那些在白天的邪惡世界裡經歷過的事。」問題是,失眠是否也可以被看作奇點?如果可以的話,除了睡眠以外,還有什麼被它吸入然後消失?內心的平靜,休息的時光,清醒的自我意識,還是你的尊嚴?

夏洛特·貝拉特(1907-1986)。? Goodreads

在一位女士的夢中,每個街角都張貼著海報,上面寫滿了不再被允許使用的詞語。第一個詞是「主」,最後一個詞是「我」。無論是上帝還是自己都已不被承認。另一個人夢見自己正在房間裡讀書,突然,四周的牆壁開始遠離,房間消失了,他聽見喇叭裡納粹在宣布從今往後所有的牆都是非法的。他告訴貝拉特:「我環顧四周,驚恐地發現,目力所及之處所有的公寓都沒有牆了。」貝拉特認為,這個夢是對集體化的抵製。它紮根於人的反抗意識,而這可能導致理性保持功能的解體。當時的人們把它叫作「內心移民」。1938年德奧合併之後,貝拉特將許多記錄下來的夢編成密碼寫在小紙片上偷偷帶出了奧地利。在這些夢境中,本應保護個人隱私的家庭空間變成了恐怖和受到監視的地方。檯燈會聽你說話然後大聲呵斥你,坐墊會妨礙你坐下,桌上的時鐘監視你並會作出對你不利的證明。貝拉特的一位受訪者夢見起居室裡的荷蘭鍋「開始用刺耳和尖銳的聲音說話,重複她和丈夫對政府的每一句抱怨」。應對持續加重的偏執(一種將失眠時的邏輯應用到白天行為的偏移癥狀)需要一些緊急措施。這與其說是內心移民,恰恰相反,不如說是內心撤離。這可能會帶來很邪惡的轉變,使得人們盲目入眠,成為施加於他們身上的暴行。不過有時,當權者也可能會困惑和疑慮,比如一位女士夢見自己睡覺時說夢話但「為了安全」,說的是俄語——一種她既不會說也聽不懂的語言。她解釋道,如果她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說的話,那麼政府也不能。這位女士在無意識中通過讓自己無法理解來尋求逃離法西斯主義者的遁詞。這也是一種心靈上的放逐。貝拉特的夢境合集出版於1966年,在這本書英文譯本的結尾,布魯諾·貝特爾海姆(Bruno Bettelheim)評論道,納粹政權已成功地迫使它的敵人們夢見它想要他們夢到的東西:反抗絕無可能,他們是汙穢和劣等的,安全只能來自服從。這些夢讓人們知道了過多關於自己的內容,告訴了他們自己不想知道的東西。因此,貝特爾海姆寫道,納粹就像麥克白(Macbeth)一樣,「謀殺了睡眠」。我也可以謀殺一些睡眠,哪怕是以直面自己的靈魂作為代價。實際上,正是這種代價才行,因為我們每個人內心都承載了一部分黑夜的成分,一部分不能理解、難以察覺的黑暗,就像弗洛伊德用夢的「肚臍」這個不可譯的術語來指代那些永遠抗拒被解釋的事物核心。文/Marina Benjamin譯/曉濤校對/喬琦原文/lithub.com/adventures-in-insom年-sleep-diets-weird-dreams-and-the-singularity/本文基於創作共用協議(BY-NC),由曉濤在利維坦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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