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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根斯坦:天才人物的最完滿的范例

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1889年4月26日生於維也納。從血統說,他多一半是猶太人,但母親是天主教徒,他本人也受洗為天主教徒。父親卡爾·維特根斯坦通過個人奮鬥成為奧地利鋼鐵工業大亨。少年維特根斯坦在家裡接受教育。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之交,維也納群星燦爛,湧現出多位傑出作家、藝術家、音樂家、建築師、科學家。維特根斯坦的家庭以及他本人和其中許多人來往密切。勃拉姆斯是他家的常客。他哥哥保羅就是一個聞名國際的鋼琴演奏家。音樂充滿了這個家庭,也是維特根斯坦本人的終身愛好,他曾說:

我在我的書裡沒辦法說出音樂在我的一生中都意味著什麽,關於這一切一個字都說不出。那我怎能指望被人理解呢?

▲1908年,維特根斯坦與William Eccles舉著他做的風箏

維特根斯坦從小愛好機械和技術,十歲時就製造出一台能夠實用的簡單縫紉機。他的最初志向是成為一名工程師。他的興趣漸漸集中在噴氣發動機方面,1908年秋天來到曼徹斯特大學學習航空工程。他對螺旋槳的一些想法和設計多年後獲得了實際應用。由於設計工作的實際需要,維特根斯坦努力研習數學,在此期間讀到了羅素的《數學原理》,並由此了解到弗雷格的工作。數學的邏輯基礎引起了維特根斯坦的巨大興趣,他極為推崇數理邏輯的成就,把從傳統邏輯到數理邏輯的發展比作從星相學到天文學的轉變。他決意放棄航空工程,轉事哲學。他到耶拿向弗雷格請教,並聽從弗雷格的建議,於1911年轉到劍橋,問學於羅素門下。

羅素把維特根斯坦視作“天才人物的最完滿的范例”:充滿激情、深刻、強烈、咄咄逼人。關於這一時期的維特根斯坦,羅素還講述了另外一些引人入勝的軼事。年輕的維特根斯坦經常深感鬱悶,到羅素那裡,幾個小時一言不發只是踱來踱去。有一次羅素問他:“你到底在思考什麽——邏輯,還是自己的罪孽?”維特根斯坦回答:“Both。”這是個經典的故事。有一本研究維特根斯坦的書即題名“邏輯與罪”。雖然我不鼓勵讀者從奇聞軼事來理解哲學,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哲學差不多就是把我們最隱晦的靈魂和最明晰的邏輯連在一起的努力。唯對其一感興趣的是虔誠的教徒或邏輯教師,但不是哲學家。

維特根斯坦這時十分推重羅素的成就,明確表示他完全讚同特稱描述語理論,這主要因為羅素區分了句子的語法形式和邏輯形式,而這被維特根斯坦視為哲學的主要工作:“不相信(傳統)語法是從事哲學的第一項要求”。不過,維特根斯坦對羅素的分析工作並非亦步亦趨,這一時期,他開始在邏輯領域進行獨立探索,對和、或、所以等邏輯常項的思考把他引向原子語句的想法,認為由邏輯常項連結的所有語句都是複合語句,可以分析為原子語句。在此後的幾年裡,通過當面討論,以及維特根斯坦離開英國後寄來的筆記,羅素受到這位弟子的“深刻影響”。這些影響首先是純邏輯方面的,但也涉及一般性的哲學見解。1918年初,羅素提出了“邏輯原子主義”這個名號來概括自己的哲學,邏輯原子主義無疑建立在他早年主張的外在關係理論的基礎上,但其中也不乏維特根斯坦的影響。這個時期的羅素,極熱心於政治和社會事務,頗有心把邏輯學研究的衣缽傳給維特根斯坦。

▲羅素

那個時代的精英人士,普遍渴望高尚的精神生活和智性創造。在劍橋的這段時間裡,維特根斯坦結識了一些朋友,其中包括哲學家摩爾、經濟學家凱恩斯、數學家品生特等。他與品生特結為摯友。儘管他待人嚴厲,尤其對愚蠢的思想極不耐煩,但他是個熱心而忠實的朋友。

1913年,路德維希的父親去世,留給他一大筆遺產。他把其中一部分用來資助裡爾克、特拉克爾等詩人和藝術家。戰後,他更是把自己那部分遺產盡數分給了他的哥哥和姐姐。為什麽不送給窮人呢?他解釋說:他不願見到本來好好的窮人由於得到這些錢財而變得墮落,而他那些親戚反正已經很富有很墮落了。他自己此後一直生活得很儉樸。財物、權力、地位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

1913年秋,維特根斯坦離開劍橋到挪威,隱居在那裡,研究邏輯問題。1914年春,摩爾曾到挪威訪問他,他向摩爾口述了一份筆記,這份筆記的摘要,連同1913年九月他交給羅素的一份《邏輯筆記》,成為了解這一時期維特根斯坦思想的重要材料。

▲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維特根斯坦在軍隊的身份證件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維特根斯坦作為志願兵加入奧地利軍隊。戰爭後期的一份戰報稱他“極其勇敢、鎮定”,並因此受到廣泛讚譽。不過,戰爭期間,他始終為身邊戰友的粗鄙感到痛苦。服役期間他一如既往寫下大量哲學筆記。他把這些劄記收集在一系列筆電裡,準備以它們為底本形成著作。這些筆記有一部分保存下來,其中主要部分在他死後由研究者編訂出版,最重要的是《1914-1916年筆記》。這些筆記對理解他的《邏輯哲學論》有極大幫助,因為這部成形著作採用了極其簡約的形式。通過這些筆記我們可以看到書中的語句怎樣生長定型,而且,與《邏輯哲學論》相比,這些筆記時有猶豫,例如對事物是否可以分析到簡單對象,他寫道:“在分析中我們必然達到簡單成分,這是先天地明白無疑的嗎?例如,這是包含在分析的概念中的嗎?”而在《邏輯哲學論》裡他斷然採用了終極分析和簡單對象的路線。這當然可能是他在定稿前獲得了明確的結論,而不只是做了個決斷,但筆記中表現出來的懷疑後來還是佔了上風:在後期哲學裡,他對自己的“最終分析”的思想提出了嚴厲的批判。

1918年7月,維特根斯坦從前線到薩爾茨堡度假,住在叔父保爾·維特根斯坦家中,完成了《邏輯哲學論》,並立即開始聯繫出版事宜。這年11月,奧地利向意大利投降,身處意大利前線的維特根斯坦成為戰俘。在囚禁於戰俘營期間,他對已經成稿的《邏輯哲學論》繼續進行修訂,從戰俘營獲釋後,多方聯繫該書的出版。當時維特根斯坦籍籍無名,多次遭到拒絕,出版商一會兒要求有名教授作出評價,一會兒要求維特根斯坦自付紙張和印刷費用。維特根斯坦極為惱火,認為要求作者自費出書不是正派的行為,“我的工作是寫書,而世界必須以正當的方式接納它”。至於名人的評價,羅素承擔下來,為此書寫了一篇長長的導論。維特根斯坦讀後,坦率告訴羅素,無論是解釋的部分還是批評的部分,他都覺得不滿。但他還是請人把這篇序言譯成德文。不久後他告訴羅素,序言的德文譯文不佳,他不想把它和自己的著作一起付印,儘管他的著作也可能因此就無法出版。結果不出維特根斯坦所料,沒有羅素的導論,出版商拒絕出版。幸好羅素君子雅量,繼續托人聯繫出版事宜,幾經拒絕之後,1921年作為一篇論文發表在《自然哲學年鑒》最後一期上,並附有羅素導論的德文譯本。1922年,仍借助羅素的幫助,此書的德英對照本在英國出版。此書一經出版,即在德國、奧地利、英國產生巨大影響。張申府先生獨具慧眼,1927年即譯出此書,題為《名理論》,當年及翌年分兩期發表於《哲學評論》雜誌,這是此書英文譯本以外首次被翻譯成其他文字出版。實際上,其他文字的譯本遲至50年代才出現。

在《邏輯哲學論》的前言裡,維特根斯坦稱這本書的真理性是“確定而無可置疑的”,“哲學問題在根本上已經最後地解決了”。既然問題都已最終解決,他便扔開哲學,在1920-1926的幾年裡到奧地利南部的山村作小學教員,生活儉樸近乎困苦。維特根斯坦懷著理想主義的熱忱投入格律克爾長官的奧地利學校改革運動,不過,學生家長及多數當地人不喜歡他,甚至有一次指責他對孩子過度體罰並為此采取法律行動。學生們的看法似乎不盡相同,在他那些小學生成人之後的回憶中,維特根斯坦不僅敬業盡職,而且對學生們滿懷關愛。他用多種方法鼓勵孩子們主動投入學習,尤其注重用富有趣味的實例來解釋事物的原理,他為自己的學生們編了一本詞典,這本詞典幾十年後仍有再版,他帶著孩子們組裝蒸汽機,以及其他幾乎所有教學模型,他用自己的顯微鏡輔導學生觀察小動物的骨骼,他自己花錢領孩子們旅行、參觀,在當地的短途旅行中教孩子們識別各種岩石和植物,在維也納教孩子們觀察各種風格的建築。對那些稟賦優異的孩子,維特根斯坦更是關懷備至,甚至曾提出收養其中一個,可是那個孩子的父親拒絕了這個“瘋狂的家夥”。

維特根斯坦並沒有完全放棄哲學工作,這一時期,時常有學人訪問他,他和訪問者幾乎隻談哲學問題,並且在解釋自己的哲學觀點時頗為激動。我們也有理由猜測,他對小學生的教學,以及和普通人的來往,與他後期轉向“日常語言立場”不無關係。

▲1925年,維特根斯坦與他的學生們

1926年,維特根斯坦離開了鄉村教師的職位,在一個修道院裡作過園丁的助手,協助設計並負責實施在維也納郊區為他姐姐建造一個宅第。這個宅第後來曾是保加利亞的使館。

維特根斯坦回到維也納不久就結識了維也納小組的創始人石裡克。維特根斯坦沒有參與維也納小組的團體活動,他對卡爾那普、費格爾、紐拉特等人沒有多少好感,也不讚許他們反形而上學的絕對實證觀,幾乎只和石裡克、魏斯曼交往,尤其與魏斯曼有多次交談,因為他覺得這兩個人文化修養較高,品位純正。維特根斯坦重返劍橋後,每年回維也納度暑假,期間仍和石裡克等人討論哲學。魏斯曼後來把1929年12月至1932年7月期間維特根斯坦這些談話的內容收集在《維特根斯坦和維也納小組》一書中。

有記載說,維特根斯坦是1928年和魏斯曼及費格爾一起聽了數學家布勞維爾(L.E.J.Brouwer)在維也納的題為“數學、科學、語言”的一次講演後,重新萌發了哲學探索的興趣。布勞維爾的基本思路接近於康德,強調理性的建構作用,數學不是純粹的發現,更不是簡單的同語反覆,而具有發明的意味。布勞維爾也把類似的思想應用於語言。1929年初,維特根斯坦重返劍橋,並以《邏輯哲學論》作為學位論文獲得博士學位,主考官是羅素和摩爾。同年,他在《亞裡士多德協會會報增刊》上發表了短文《關於邏輯形式的一些看法》,這是他第二次也是生前最後一次發表哲學文著。

翌年底,維特根斯坦受聘為劍橋三一學院的研究員,從此到他1947年退休,他大部分時間在劍橋思考、研究、教課。像李賀寫詩那樣,維特根斯坦總是把自己的思想以劄記的形式記錄下來,或對同事和學生口授這類片段;他斷斷續續嘗試整理這些筆記形成幾本著作,但都沒有最終完稿。他沒有再發表什麽文著,但他在課堂上講的內容,以及不多幾次專門口述給學生的筆記,卻廣為流傳。他的一些學生根據數量巨大的筆記、聽課記錄以及一些半成稿在他去世後編訂了一批成書,包括《哲學評注》、《哲學語法》、《藍皮筆電》、《棕皮筆電》(這兩本筆記是用英文寫的)、《關於數學基礎的若乾評注》、《哲學研究》。

1936年,維特根斯坦回到挪威的木屋裡住了一年多,鑽研數學哲學,並更系統地整理自己的新思想,即開始寫作《哲學研究》。1938年年初,他回到劍橋任教。是年3月,德國吞並奧地利,他申請轉入英國國籍。1939年,他接替摩爾成為哲學教授。戰爭期間,他大部分時間在倫敦一家醫院當看護,後來在紐卡斯爾的一個研究所當助理實驗員。同時,他繼續寫作《哲學研究》。

戰後他繼續在劍橋任教,但對學院生活愈發不耐煩,1947年辭職。他到愛爾蘭生活了兩年,撰寫《哲學研究》的第二部分。後來編訂的《紙條集》大半寫作於這段時間。此後他交替在威爾士、挪威居住,曾訪問美國三個月。

維特根斯坦不是哲學專業出身,哲學史的造詣不深,但他具有極深厚的文化素養, 並以最本真的方式繼承了西方哲學愛智慧愛真理的精神,他對人類生存本質的深刻感知,以及他在理智上的特殊天賦,使他在哲學上達到了其他哲學家難以企及的深度。

▲1950年夏,維特根斯坦在劍橋

1949年,維特根斯坦查明患有癌症,生前最後一段時間他住在他的醫生和朋友貝文(Bevan)家裡,繼續從事哲學寫作直到生命的最後兩天。1951年4月29日,62歲生日的第4天,維特根斯坦與世長辭。在他充滿精神創造和靈魂騷動的一生中,維特根斯坦在工作和生活上都對自己設定了最高的標準,從而使他的一生充滿緊張和痛苦。在臨終之際,他卻對守護他的貝文太太說:“告訴他們,我度過了極為美好的一生。”

【本文轉自商務印書館學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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