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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地利神童 霍夫曼斯塔爾:托馬斯·曼

《風景中的少年》,2018

霍夫曼斯塔爾詩文選 李雙志 譯

凌越主編|俄耳甫斯詩歌譯叢|譯林出版社

紀念霍夫曼斯塔爾

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赴羅道恩(Rodaun)拜訪他,在他住宅中那間近似於舞台,可讓人看到屋外花園的美麗的巴洛克式客廳裡——他正是在這裡寫就了《伊蕾克特拉》(和理查德·施特勞斯合作)——第一次感受到了他談話的魅力。我原本就深受維也納的氛圍吸引,那氣氛更古老、更柔和、更優雅,一直激發著我這個定居在鄉村味十足的慕尼黑的北德人的興趣;當時尤其讓我著迷的是,這一文化如此濃聚於它所擁有的這位詩人身上。

Elektra 樂譜草稿 By理查德·施特勞斯

我與他共度了一整天,我跟在他身旁走過了他的風景,他在他的書房裡為我朗讀喜劇草稿,那房中有讓我驚歎的一尊表現情愛的古風雕塑,充滿靈慧。這便是我們首次相遇。我的家人向我證實過我當時的陶醉。自此以後,來往信件和幾乎每年必有的相聚,在慕尼黑、薩爾茨堡或維也納,我們維持著彼此間的精神聯繫與現實交往,這樣的聯繫如今要化為永恆了。我當時便已深知這些聯繫的價值並予以珍惜嗎?就像他在生命還囿於肉體之縛,還不曾解脫之時便已予以珍惜那樣?物質扭曲了我們對永恆者的觀看,這足以讓人悲傷,也足以令人驚異。我們的想象力還嫌不足,或者它並不願意致力於此:讓我們在死亡投下的光中見識凡塵中人。因為只有這樣的光才會讓我們認清他的價值。

我原先並不知道,霍夫曼斯塔爾的離去會讓我痛心,我原先也並不十分清楚,將我們牽系到一起,並在這幾十年中讓我們始終相攜的是什麽。“友情”這個詞,今天當是它獲得認可的時刻了。然而,儘管我們兩人在出身家世、所承傳統和生活格調上有種種不同,在死亡讓我明視之際,我還是要道出這真相的名字,我要說這是兄弟情誼,是命運鑄就的親緣關係。倘若我們兩人當時都能少些“乖僻難處”該多好啊!

霍夫曼斯塔爾,1897

他愛死亡這一理念,將其與美和優雅的理念放在一起愛——這多半就是奧地利的特性吧。死亡出現在他所有的作品中,包括那些歡快的作品。當他還是少年,還是靈慧王子般的男孩時,他就將死亡稱作“一位偉大的靈魂之神”。他的散文、他的對話、他的詩歌中每一個韻律悠揚而優美動人的措辭都浸透了死亡之美。是的,死亡是美和韻律,只要當青春還與他相伴,生命活力還在他身上。若它們從他身上脫離,他最終就會孤立於自己的真實中,這時他便充滿恐懼,成為無語的墮落,成為苦澀的深淵。

不,這不是他最後的真實。在下一刻,他便是美化,是對塵世之物的清滌,是重建。

“成就永恆之人”,這次離別讓我們理解了這一說法,前所未有地領會了它。我讀到,當臨死之際,他躺在自己書房的床榻上,面容看上去安詳並變得年輕。我為什麽會為這一細節受到如此深的震撼,這“變得年輕”?在他最後的歲月裡,人們聽他說過:

我在寫完《冒險家與女歌手》之後就該死去。那樣我就會有圓滿的一生。

他說這話,是從同代人嘴中取來了他自認為已看出端倪的評價。他不可能真的如此認為,他不可能否定他的一生,因為他是真正生活過的。誰能違逆自己的心意,讚同這番話?誰膽敢妄想,那位少年不曾變為男士,不曾年歲漸長;那不就意味著充滿魔術般機智的散文與談話,充滿機智魔力的喜劇與歌劇,整個修養與美的世界都不複存在?的確,假若他在寫過了詩歌和最初的詩劇之後便死去,他確實就會成為一尊神;無止境的渴慕和希望會尾隨他,會將他這幅擁有永恆魅力的少年影像放置在群星之下。

可他留在了我們身邊,生活,抗爭,老去,並時不時地觸碰至高之物,從他微妙頭腦的精美寶藏中鑄造出留傳給我們的財富。現在他死去了,正如人們的傳聞,死亡讓這年老的面容變得年輕,這讓我們再次認出他是真相的主宰,是解救者。成就永恆——去除老態。再次變作少年身後,在永恆的優美中,胡戈·馮·霍夫曼斯塔爾走入了不朽者的國度。

我原先並不知道,霍夫曼斯塔爾的離去會讓我痛心,我原先也並不十分清楚,將我們牽系到一起,並在這幾十年中讓我們始終相攜的是什麽。

——托馬斯·曼|李雙志 譯

—Reading and Rereading—

《風景中的少年》,2018

霍夫曼斯塔爾詩文選 李雙志 譯

俄耳甫斯詩歌譯叢|譯林出版社

作者介紹:

胡戈·馮·霍夫曼斯塔爾(Hugo von Hofmannsthal)新浪漫主義派及象徵主義派詩人、劇作家、散文家。出生於維也納,是富商後裔、受封貴族,亦是文壇傳奇。

16歲開始發表作品,其詩呈現出罕見的輕盈俊逸和宛如天成的精致完滿,隨即贏得了“神童”的雅稱。他是19世紀末維也納炙手可熱的少年詩才,唯有彼時的濟慈和蘭波可比肩。

後主要轉入詩劇的創作,以《昨日》《提香之死》《愚人與死神》《白扇記》為代表,延續了與詩歌相同的主旨和風格。這個赫爾曼·布洛赫推崇的“現代那喀索斯”,一如希臘神話中那個因迷戀自己倒影的美貌而早夭,繼而化為水仙花的少年,他用美編織出光華與頹敗,戀生與念死纏繞的綺麗之夢。“生命,夢幻與死亡”這個主題,貫穿了他一生的創作。

晚期致力於革新古希臘悲劇、中世紀神秘劇和巴洛克戲劇,改編了多部古希臘悲劇。後與馬克斯·萊因哈特等人一起創辦“薩爾茨堡音樂節”,並與理查德·施特勞斯合作寫了多部歌劇,如《玫瑰騎士》《失去影子的女人》《埃及的海倫娜》等。

《玫瑰騎士》設計 By Alfred Roller

茨威格、裡爾克尊他為時代的首領,他是那個時代最精美也最纖弱的文化符號,象徵著逝去的“昨日的世界”,是哈布斯堡王朝分崩離析前最後一縷瑰麗的余暉。

譯者介紹:

李雙志,複旦大學外文學院德語系青年研究員。2000-2007年就讀於北京大學德語系,2009-2013年求學於柏林自由大學,獲文學博士學位;2014-2017年在德國哥廷根大學從事比較文學的博士後研究。2007-2016年曾任教於南京大學德語系。

長年往來於歐亞兩端,出入於漢德兩語,受文學之魅惑,求審美之精微,研磨詞句,探求奧義,不問春秋。尤其心儀於德語文學中的浪漫派、頹廢美學、現代主義經典。譯有《現代詩歌的結構》《浪漫派的將來之神》《荒原狼》《德意志悲苦劇的起源》(合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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