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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屆魯迅文學獎授獎辭及獲獎感言

第七屆魯迅文學獎

授獎辭及獲獎感言

中篇小說獎

《世間已無陳金芳》

授獎辭:石一楓的《世間已無陳金芳》具有敏銳的現實主義品格,同時伴隨著浪漫的抒情精神和倔強的青春理想。在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性格和命運中,濃縮社會生活的特定形態,展現著人的道德困境和精神堅守。

石一楓

獲獎感言:《世間已無陳金芳》這篇小說寫作於2014年,初衷是想表現經濟高速發展的中國社會裡一類典型人物的命運。他們在遍地機會的時代抓住了機會,在烈火烹油之後宿命地歸於失敗,但也有著令人唏噓的悲劇意味和英雄色彩。他們和19世紀歐洲的於連、拉斯蒂涅,20世紀美國的蓋茨比存在著某種呼應關係,而這種呼應關係本身似乎在從一個側面說明著中國這片土地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種種巨變。正是由於時代的變化,寫作也在我們面前呈現出了各式各樣的價值。它可以通過娛樂自己而忘卻別人,也可以通過娛樂別人而養活自己。它可以是大眾面前的表演,表演的內容僅僅是“在寫作”,也可以是獨屬於一個人的秘密,秘密得絕不承認自己“在寫作”。各式各樣的寫作有著各式各樣的傳統,而在諸多傳統之中,我更希望自己有能力去繼承的,是發祥於100年前,被稱為“新文學”的那個傳統。中國的新變改造著中國人的生活,也使得文學寫作有可能成為一項與每個人息息相關的工作。我深感自己必須拿出更真摯的態度、更誠懇的精神,才能回饋我們的傳統與時代。

《蘑菇圈》

授獎辭:阿來的《蘑菇圈》深情書寫自然與人的神性,意深旨遠。在歷史的滄海桑田中,阿媽斯炯珍藏、守護著她的蘑菇圈。有慈悲而無怨恨,有情義而無貪佔,這一切構成了深切的召喚,召喚著人們與世界相親相敬。

阿來

獲獎感言:今天,中國人對於邊疆地帶,對於異質文化地帶的態度,與過去相比已經有了很大改變。過去的中國人向往邊疆是建功立業,“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而在今天消費主義盛行的時代,如果這樣的地方不是具有旅遊價值,基本上已被大部分人所遺忘。除此之外,如果這些地帶還被人記掛,一定有些特別的物產。所以,我決定以這樣特別的物產作為入口,來觀察這些需求對於當地社會,對當地人群的影響——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影響,對自然生態的影響。

寫作中,我需要警惕的是,不要寫成奇異的鄉土志,不要因為所涉之物是珍貴的食材而津津有味地寫成舌尖上的什麽,從而把自己變成一個味覺發達且找得到一組別致詞匯來形容這些味覺的風雅吃貨。我相信,文學更重要之點在人生況味,在人性的晦暗或明亮,在多變的塵世帶給我們的強烈命運之感,在生命的堅韌與情感的深厚。我願意寫出生命所經歷的磨難、罪過、悲苦,但我更願意寫出經歷過這一切後人性的溫暖。就像我的主人公所護持的生生不息的蘑菇圈。以善的發心,以美的形式,追求浮華世相下人性的真相。

《李海叔叔》

授獎辭:尹學芸的《李海叔叔》真切沉實,豐沛誠懇。兩個家庭,互為遠方而又情深義長,真摯、隱瞞、想象、誤解和體諒層疊纏繞,百感交集。這是典型的中國故事,於曲盡人情中見時代變遷,牽動著人們的記憶、經驗和情感。

尹學芸

獲獎感言:我寫小說一直是有目標的。很多年前,我寫作是為了父親,因為父親曾對我寄予希望。後來,女兒6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我的目標又改了方向,我覺得,我得為女兒樹立榜樣。我一年寫三四個中篇,五六個短篇,十幾篇散文,或者做專欄寫隨筆。稿子無論發在哪裡,都覺得這一年過得還可以。再後來,女兒長大了,為她寫作的話自己都羞於出口了,我卻又有了新的發現。一些看過我的小說,或者編過我的小說的人,總覺得我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完全可以再上個台階。我特別受不了別人對我失望,只得再努力一下試試。於是,2014年寫了10個中篇,第一篇就是《李海叔叔》。《李海叔叔》不是在書齋裡編出來的。我的叔叔就叫李海,他跟我家有著數不清的牽連。有一天我問母親,還記得李海嗎?我82歲的母親一點都不糊塗,可她認真地問我:李海是誰?那一刻,我簡直如五雷轟頂,衰老原來那樣可怕,它會像偷兒一樣偷空你所有的儲存,把你的昨天一筆勾銷。我反覆啟發,母親終於想起了曾經有過這麽個人,至於我們之間所有的關聯,母親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那一刻,我就知道應該做些什麽了。這部小說之所以能打動人,是觸發了很多人共同的情感記憶,那段日子饑腸轆轆,所有的李海叔叔們莫不與此相關。

《封鎖》

授獎辭:小白的《封鎖》體現著對小說作為虛構藝術的深湛理解和精密探索。天衣無縫的圈套與周詳賅博的細節考據、重重鏡像與確鑿的風俗還原,虛與實相生相長,抗戰時期的上海在淪陷與封鎖的暗處迸發出民族大義的壯烈光芒。

小白

獲獎感言:20世紀初,在西太平洋一些群島上仍分散居住著很多原始部落。他們各自說著幾十種不同的語言,日常所需完全自給自足,但在這些群島間,卻發展出一種範圍廣泛的、極有規律的貿易活動——庫拉貿易。圍繞著庫拉貿易,這些土著居民之間形成了一個不斷向外延伸的交易網絡。這種複雜的貿易活動既不給他們帶來利潤,也不給他們帶來生活上的便利。在庫拉貿易中真正增值的,其實是那些神話、傳奇、故事和歌謠,或者說文學。不同族群的交往、地理上的冒險、各種語言風俗間的碰撞融合,讓那些相隔千里的島嶼居民結合成一種文學共同體。人們在不同的地方講著相同或者相似的故事,用不同的語言歌頌著相同或者相似的故事人物,由不同的風俗習慣中,得到了相同或者相似的故事倫理。文學很可能是人類最早的交易對象,文學很可能是人類社會最古老的通貨。一萬年以前,不管是居住在山頂上、洞穴中或者島嶼上的人們,正是因為有了文學,他們才會結為一體,才會共同創造出今天的人類文明。今天,我們有了全球一體化的觀念,與此同時,新的藩籬卻似乎正在生成。作為一名文學從業者,我們應該有信心、也有責任發明出新的故事,來面對和回應新的問題。文學可以內省,但文學不應該內卷。

《儺面》

授獎辭:肖江虹的《儺面》豐厚飽滿,深懷鄉愁。在歸來的遊子和最後的儺面師之間,展開“變”與“不變”的對話,表達著對生命安居的詩意想象。“返鄉”這一太空性的時代主題由此獲得永恆往複的時間維度。

肖江虹

獲獎感言:2013年我寫了《蠱鎮》,2014年我寫了《懸棺》,2016年我寫了《儺面》。三部小說都以貴州邊地民俗民風為題材。它們讓我看到了文學更為豐饒和開闊的那一部分,同時也讓我找到了漢語敘事的優良傳統。我記錄這些消逝和即將消逝的風物,不是吟唱挽歌,而是想努力把曾經打動我們的鄉村詩意記錄下來,讓讀者能看到祖先們在遙遠的過去曾經擁有的偉大的想象力和誠摯的包容心。

所有文學作品所依托的外物只是一個手段,最終的指向還是人。文學就是寫人的困境。所謂的文學胸懷,就是作家的筆下不該有假想敵,作家應該寫出萬物平等,寫出屬於全人類共有的精神苦痛。作家用筆講述人類在時代裡面的困境。我們每個人都有困境,作家需要發現困境講述困境,應該讓大家感受到的不光是消失掉的東西,還應該讓大家看到天邊的亮光。我們要不斷往前走,人類的腳步是停不下來的。停下腳步去盯著那些陳舊的物事,這沒有意義,因為我們的目標在前邊。但是在行走的時候,不要忘掉這些曾經帶給我們美好的東西,它能讓我們懷著詩意的美好去繼續往前趕。

短篇小說獎

《父親的後照鏡》

授獎辭:黃詠梅的《父親的後照鏡》映照著一個勞動者的路,也映照著時代的變遷。與共和國同齡的父親平凡的一生,如凝練精警的詩篇,時有超拔壯闊的天氣。其中貫徹的深長祝福,體現著寬厚有情的小說精神。

黃詠梅

獲獎感言:聽到獲得魯迅文學獎消息的時候,我正在江蘇泗陽采風,湊巧的是,透過住處的窗戶,正看見運河在慢悠悠地流淌。如同這篇《父親的後照鏡》裡那個與共和國同齡的“父親”那樣,在他獨居的歲月裡,一定有很多時候,站在杭州的運河邊,面對流淌了2000多年依舊不息向前的河流,腦子裡不斷閃回他前半生的歲月,片段的、無序的、平淡的記憶,水滴般形成他一個人的歷史。

我試圖寫下這些沒入小數點之後的人生,輝煌或者黯淡,幸福或者悲傷,驚心動魄或者平淡無奇,匯集在一起構成了我們波瀾壯闊的生活。寫作就像在人生的後照鏡中,通過參照獲得更多的認識,就像月亮參照太陽,河水參照岸,火車參照風景,對參照錯……時代朝前飛奔,只有不斷參照過去,才能領悟其變遷的意義。短篇小說在文學中是寂寞的,但我跟很多短篇小說作家一樣,心甘情願被這種寂寞擁抱,因為我深切地感受到,短篇小說的省略號後邊,潛藏著每一位作家綿長的思考,深深的慨歎,是一程又一程百感交集的旅途。

《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

授獎辭:馬金蓮的《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中,兩種家常食物的製作和分享,是生活意義的淬煉、生活之美的暈染。對物的珍惜,也是對心的珍重。精確的、閃亮的、涓涓流溢的細節使心與物、人與人溫暖地交融。

馬金蓮

獲獎感言:我從2000年開始寫作,那時候18歲,並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也從未想過自己能走多遠,只是因為發自真心的喜歡,從此就踏上了一條漫長的路線,這條路甚至可能需要用一生去丈量,但是我無怨無悔地走著,因為文學帶給我的豐足和幸福,實在是大過了付出的汗水和艱辛。18年來,我堅持用最樸素的文字,最真摯的情感,緊緊貼著地面,捕捉著、書寫著、表達著西部鄉村最底層廣大普通人群的生存和生活圖景,構建詩意棲居的鄉村生活畫面,呼喚人性深處的明亮與溫暖。以後的日子裡,我會繼續保持內心的清醒和寧靜,不躁動,不媚俗,不迷失自我,向著既定的方向繼續書寫,始終扎根在西海固深厚的泥土裡,用一顆赤子之心,熱愛、感恩、擁抱養育我的土地,寫這片土地上回漢兒女對幸福生活的熱愛,對溫暖人心的堅持,對內心信仰的堅守,對美好人性的守望,對幸福明天的向往;寫這片土地上,最普通大眾的生存百態,風風雨雨,起起落落;寫時代變遷中鄉村世界的悲歡與離合,疼痛與堅守,撕扯與堅韌,淚水與歡笑,光明與希望。人生的路很長,文學的路更長,書寫是一種幸福,我希望自己的一生是和文學始終相伴的一生。

《俗世奇人》(足本)

授獎辭:馮驥才的《俗世奇人》(足本)回到傳奇志異的小說傳統,回到地方性知識和風俗,於奇人異事中見出意趣情懷,於舊日風物中寄托眷戀和感歎。精金碎玉,以少少許勝多多許,標誌出小小說創作的“絕句”境界。

馮驥才

獲獎感言:一個重要的文學獎項,對於一個年輕作家是一個很大的鼓勵,對於一個年老的作家則是一種精神的安慰。然而,這次獲獎對於我還有另一重意義。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我投身現代化衝擊下瀕危的文化遺產搶救中,漸漸放下了一己的文學寫作,特別是幾乎完全中斷了小說創作。這使我與讀者疏離開來並漸行漸遠。這對於一個已和讀者融為一體的作家來說,是常常感到“痛苦”的事,可是搶救與保護民族的文化遺產這個使命是時代性的,不能拒絕。我別無選擇,只有聽命於時代,聽命於文化的責任。直到2013年我年過70,行動力差了,在書齋的時間多了,文學又情不自禁地返回到我的身上。獲獎幫助我重溫這種文學感覺。這似乎告訴我“你這老頭兒還行,還能接著寫”。這不就是一種精神鼓勵嗎?

儘管我熱愛文學,但文學於我不僅僅是一種愛好,它仍然是我的一種純粹的精神生活與精神事業。我對文學和文字始終是敬畏的,它不能褻瀆,不能戲弄,它是一種苦苦的追求與探索,也是沒有盡頭的創造和再創造。文學既是孤獨的,也不是孤獨的。因為支撐文學的還有讀者。因此,我會與文學、與讀者相伴終生。

《出警》

授獎辭:弋舟的《出警》體現著對心靈辯證法的深入理解。不回避人性的幽暗和荒涼,更以執著的耐心求證著責任和療救。在急劇擴張的城市邊緣,在喧囂的人群中,被遺忘的也被守望著,令人戰栗的冷被一盞燈不懈地尋找、照亮。

弋舟

獲獎感言:一個作家的根本氣質乃至在文學中處理世界的獨特方式,總會有一個限定,而這篇《出警》,可能在朋友和讀者的眼裡,超出了作為小說家的我的限定。我承認,驅動著我的,首先是一個社會事件。我從不以新聞驅動寫作的靈感。但是,我之所以在丙申年起意寫一本小說集,並且用時間的概念來命名這本集子,正是因為我想要忠實地記錄“現在進行時”。這首先是對於時間的忠實,是對身在時間之中的我看待世界時的態度的忠實。如果說,寫作亦如硬幣,正反兩面構成了它完整的形狀,那麽,更多的時候,我可能隻熱衷於摩挲硬幣的單面,讓那一面越來越亮,以至於遭到常年忽視的另一面,越來越暗沉無光。當我摸出這枚文學硬幣來和世界交流時,它“截然不同”的光澤,沒準會令人起疑。寫作《出警》,我只是想忠實地回到小說的倫理中,讓每一個生命的實相去解釋自身,讓小說家的筆驅散那些“社會性”紛紜的表象。我知道,惟有在這樣的努力中,自己才能更加理解人之為人的本意,才能猶如摩挲硬幣的兩面一般,去整全地打量我們的世界。也許就此,我寫作的姿勢將更多地去嘗試讓兩根手指共同地撚動,去磨亮硬幣的兩面。感謝所有的評委,你們或許都不曾想到,你們激活了我的另一根指頭。

《七層寶塔》

授獎辭:朱輝的《七層寶塔》直面鄉村的現代化轉型,圍繞生產方式和生活形態的變化,敏銳地打開農民鄰裡矛盾中隱含的經濟、文化、倫理向度,在典型環境中生動地刻畫人物,顯示了充沛的現實主義力量。

朱輝

獲獎感言:寫作的人都有一片癡心、癡情。《七層寶塔》對我來說,是個異數。雖然早期的《暗紅與枯白》《紅花地》《驢皮記》等篇什得到過不少褒獎,但我已經多年不寫農村了。2009年前,我一口氣寫了四個長篇,此後隻寫短篇,專注於知識分子和都市情感。我沉溺其中,樂此不疲。2016年春節前,我參加活動,參觀新農村建設的樣板房。房子很漂亮,但是我看到市民廣場的居民,他們的談吐、樣貌和舉止,顯然還是農民。我當時心中一凜,覺得我可以寫個小說了。興奮導致嘴快,一不留神我宣布了我要寫。這一來造成了某種被動,不寫自己都覺得是放空炮。我想了一年多,某一日,頭腦裡突然出現了“村莊豎起來”這句話,立即就能寫了。

七層寶塔,第七屆魯迅文學獎,“七”看來是我的幸運數字。寶塔層數都是單數,其中七層最為常見,這裡頭自有道理,有點玄妙。曾經以為,學水利是個彎路,但如果缺少在農田水利工程上的基本訓練,少了依然在搞農村水土資源規劃的妻子回家對我的嘮叨,倘若沒有17歲以前的小鎮生活經驗,《七層寶塔》即使寫出來,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感謝魯獎評委會。你們的肯定,讓我深受鼓舞。

報告文學獎

《朋友:習近平與賈大山交往紀事》

授獎辭:李春雷的《朋友——習近平與賈大山交往紀事》凝練有力,是短篇報告文學創作的重要收獲。追記領袖與作家之間的往事,表現高山流水的相知與情義。人物性格躍然紙上,高風亮節令人神往。

李春雷

獲獎感言:過去對於領袖人物,我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習慣於“高大全”,而恰恰這種寫法,讓作品脫離了群眾。所以,我把總書記當做一個普通人來寫,寫出生活中、工作中本色的他。他與大山是朋友,與我們也是朋友。《朋友》裡,不能有任何虛構和想象。即使是一些有確切文字記載的史實,我也要慎重地選擇使用。我在堅守真實性的同時,特別注意藝術性。在整體行文敘述中,多借鑒古典小說、古典散文的筆法,變換視角,開開合合,雜以閑筆,多用短句;在結構布局上,我追求一種自然、渾圓的感覺,看似隨意,實則用心。說到用心,在文章的思想性方面,我更是別有用心。作為一個現實主義作家,我試圖提供一些思考,比如從尊重文化、尊重人才的角度,從勤於讀書、善於學習的角度,從勤政廉政、乾事創業的角度。我認為,總書記為這個時代樹立了一個光輝典範,具有特殊的現實意義。同時,寫作之初,我也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創造一個成語,像高山流水、管鮑之交、三顧茅廬等歷史上的著名成語故事一樣,為中華文明史留下一段佳話。總之,這是一段千載難逢的友誼故事,是古代經典故事在現實生活中的翻版和提升。我相信,肯定會有一個最恰當最準確的成語,把這個故事表達出來,流傳下去。

《西長城》

授獎辭:豐收的《西長城》全景式展現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60年的風雨歷程。布局開合有致,人物鮮活生動,行文剛健闊朗,敞開了兵團歷史酷烈與堅韌、犧牲與奉獻的厚重內涵,是獻給兵團人的英雄壯歌。

豐收

獲獎感言:我是新疆人,對這片古稱西域、今謂新疆的大地情有獨鍾。古往今來,商賈行旅,走西口的漢子婆姨,哪一個開口不是一部人世傳奇?如一粒隨風而去或是借風而動的種子,上承霜氣,下接地氣,就那麽落地生根、開花結果了,就那麽“湖南莊子”“河南莊子”“六戶地”“十戶灘”地繁衍蓬勃了。博大的西部孕育、培植了西部人生的博大,我對這個真實動感的世界充滿了探究的欲望。

童年帶著夢幻的種子只要落地生根,就會根脈蔓延、抽枝散葉、開花結果。1998年,我去帕米爾高原,已是農歷五月了,卻還是皚皚雪野,天際連著地平線,似乎又回到了亙古,沒有生命甚至沒有動感,只有慕士塔格峰銀色雪冠泛著冷光。視野裡有了一個黑點,漸漸變大。及近,看清是一頭犛牛,她肯定是牛媽媽了,她的身後緊跟著一頭小牛。又細看,路邊的溝沿,融雪處已有了一線淺綠。就在這暮色沉沒的雪野天地間,母子倆沿一線淺綠奔波生命。後來,有報刊約我寫創作談,這母子倆就從遙遠的帕米爾,從冰天雪地躍然於我的眼前。我以《高原獨行的犛牛》表達了那暮色蒼茫裡犛牛母子帶給我的生命感悟,表達對生命的敬重。尊重生命,寫出愛,寫出人的尊嚴,是文學自覺的良知。

《第四極:中國“蛟龍”號挑戰深海》

授獎辭:許晨的《第四極——中國“蛟龍”號挑戰深海》抒發著探索未知世界的豪情壯志。作者親身參加了創造載人深海潛水世界紀錄的航程,以個人視角和客觀記述交替的獨特方式,講述了扣人心弦的時代故事。

許晨

獲獎感言:從開始動議寫作這個題材開始,整整4個年頭,我追隨著中國人的國寶——“蛟龍”號載人潛水器遊歷了大半個中國。那是2012年的7月,熱愛海洋的我來到美麗的青島創作。這裡濃鬱的海濱風情、深厚的海洋文化深深吸引了我,特別是成功探海7000米、凱旋歸來的“蛟龍”號停泊在青島市奧帆中心碼頭,整個城市如同過節一樣。我深知“蛟龍”號對於國家和民族的重大意義。自此下定決心要真實生動反映其中的來龍去脈,謳歌為其嘔心瀝血、殫精竭慮的科學家、試航員們。2014年6月,我登上“向陽紅09”科學考察船,前往太平洋海域參加“蛟龍”號的科考工作。歷時近兩個月,經歷了台風大浪的考驗,但也使我真正品嚐到了“蛟龍”團隊的酸甜苦辣,取得了大量第一手鮮活豐富的素材。作品完成了,而我的心還沉浸在那火熱的“蛟龍”生活之中,時刻被其中的人物和事跡感動著,心潮如同大海的波濤一樣跌宕起伏……

生活就是一個海洋,越往深處暢遊、挖掘,越可能發現“寶貝”。獲獎對我來說,既是榮譽又是加油站,我將不負眾望,繼續深入到生活海洋裡,爭取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為我國的海洋文學乃至整個文化事業竭盡綿薄。

《大森林》

授獎辭:徐剛的《大森林》具有雄渾的史詩品格,融匯多學科知識,指點江山,縱橫捭闔,梳理、描繪了中華民族與森林相生相依的歷史與傳統,有力地體現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文明理念。

徐剛

獲獎感言:寫作之於我,先是一種興趣、愛好,自然文學的探求使我漸漸地感到有一種國家、民族和土地的使命在。30年來我在山水之間跋涉、與農人對話,隱約感到如同中國最早的詩沒有作者名字一樣,有多少詞語是由大地湧現,然後借作者之口說出成為“向著天空開放的花朵”(海德格爾語)。有很多時間我是傾聽:傾聽種樹者說,傾聽治沙者說,傾聽胡楊林中拾柴人說,傾聽帶著泥土芳香的各種方言,其中有快樂,有艱困……還有的時候我獨自徘徊欣賞著那些獨特的風景,如祈連山冰川雪線與騰格裡沙漠的對峙,如塔裡木河胡楊林中那棵枯死後千年不倒的胡楊樹,還有“魔鬼城”拔地而起的雅丹地貌……荒涼和寂寞的啟發是只有在荒涼和寂寞之地才會發生,那些戈壁灘上大大小小的石頭是誰擺放的呢?為什麽這樣擺放?石頭間的一根野草開著一朵無名的野花,它從來不曾想過會得到讚美,我自開放、我自鮮豔、我自凋零,在那人跡罕至之處,使命使然也。如此這般,草木使我有了根的感覺,因而我又幸運地感覺著大地深處的湧動、詞語的湧現,然後我會藏之於心靈、浸潤在我對大地母親的熱愛中,我的筆端總是帶著這樣的愛流淌在稿箋上。感謝我踏訪過的山林江河大漠農人,沒有這一切,哪有《大森林》?

《鄉村國是》

授獎辭:紀紅建的《鄉村國是》從遍及十多個省市區,202個村莊的深入行走中,獲得總體性視野和生動具體的經驗,充分表現了精準扶貧戰略的歷史性成就和千百萬中國人對美好生活的夢想與追求。

紀紅建

獲獎感言:近三年在深度貧困地區的行走,我有無盡的感動與感歎,特別是貧困群眾自然流露的感激之情,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貧困山區確實難,難於生活,難於扶貧,難於脫貧。但再難,都挺了過來,都攻堅克難了,都已經成為過去時了,或者已經漸漸成為過去時。看著浩浩蕩蕩的脫貧隊伍,我看到了喜悅與溫暖,更看到了一種豪邁與自信。

除了想盡快反映老百姓的心聲,我還急切地想把自己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傾訴給親愛的讀者,這是我的心願。然而,面對如此壯闊的場景,如此重大而沉重的命題,我也曾有過矛盾、糾結,但最終,我鼓足勇氣把這個作品寫了下來,緊緊圍繞著貧困鄉村,圍繞著貧困鄉村裡的人和事,圍繞著人心和人性,圍繞著精神和靈魂。在創作過程中,我把自己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都真實地記錄了下來。真實、真誠,還有心靈的表達以及反思,足矣。這次獲獎,只是鼓勵與鞭策,做一個忠實的默默無聞的行走者、記錄者、思考者、報告者,做人民心聲的傳遞者,這一點,在我心中從未動搖過。

詩歌獎

《去人間》

授獎辭:湯養宗持續探索寫作的難度,在《去人間》中,對精神的持續砥礪,對生活的智性勘問,對事物隱秘結構打開方式的綜合運用,對字詞的反覆掂量,都證明他的詩歌在修辭技藝、精神內質上的不斷更新。

湯養宗

獲獎感言:學習詩歌寫作40年,終於相信,詩歌是我這輩子可靠的依靠。一個詩人,他在文字中自己培養起來的敬畏與責難,敘述中的蒼涼與孤單,征服化解文字的技術難度,還有他要通過文字傳達出來的獨立氣度,都是值得與這個世界較真的。這種較真,讓他感到從艱苦卓越中爭奪來的一切都是真正不可侵犯的。他用心喂大了這一切,這一切又反過來偷偷養大了他生命裡的尊嚴。

一代又一代的詩人秉持著自己的寫作品性,積攢自己的寫作意識與技藝,與光陰為敵,鐵心認定自己的要與不要,反覆比較著寫作取捨上的確認與維護。這當中所經歷的都是寂寞的功課,他在冰涼的技藝中用掉的都是他內心無法與人證實的爐火。對於詩歌寫作,也相當於一場苦戀,你總是拿自己的自以為是,當作天大的事,永懷癡夢,又心有不甘。而你也是幸運的,你成了少數幾個得知這場秘密苦樂的人。想一想,我們所從事的寫作是多麽的難以信任,但又是它緩解了一切的痛。如果沒有這場癡迷,我們又能向誰要到這種安慰?

我們幸好有了這個癖好,它使我們活得有了方向,懂得了什麽叫可能。我有一句話叫作:詩歌給了我這輩子一事無成的快樂。這是真的。

《落日與朝霞》

授獎辭:杜涯的《落日與朝霞》,探索心靈與自然、生命與萬物之間的微妙關聯所構成的廣袤的“生活的銀河系”。她的詩風既有落日的沉鬱,也煥發著朝霞的希望;既有低頭垂淚的困頓,也有深深的虔誠與感恩。

杜涯

獲獎感言:30多年來,我從詩歌裡獲得了許多:詩歌教我愈來愈純正、善良、寬容、向上,在我心情低沉時給我溫暖和力量,在我生命灰暗時讓我看到光明和希望,並且借助詩歌的翅膀,我一次次地從現實生活的掙扎、黯淡、從有限的存在中脫出、飛離,抵達了夢想。詩歌必須是純正、向上的,必須是高貴、高尚的,這乃是詩歌的本原、最初的本質所規設、所決定、所要求的。事實上,我相信詩歌並非自有人類而誕生,自宇宙誕生之時,詩歌,或者說“詩性之光”,就已經在宇宙中存在了。宇宙誕生之時,星雲際會,物質相逢、相擁、碰撞,千億的恆星相繼誕生,假如當時有一個人能夠放眼望去,會看到宇宙中自近至遠都充溢著年輕、光明、希望,充溢著美和善,充溢著一種純正、向上的力量,總之,充溢著一種“詩性之光”。

在我們人類中,一個不寫詩的普通人也許會認為:詩歌,或者說“詩性之光”,和他沒有什麽聯繫。其實非也。一個普通人,當他抬頭看到樹上的繁花盛開時,當他看到繁茂的枝葉在風中搖曳時,他可能都會在心中感到一種溫柔或柔軟,他心中會生起純潔、明淨的情感,甚至會在心中閃過一道含著希望、夢想的光亮,這道光亮,其實就是“詩性之光”。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是在他毫不察覺時,“詩性之光”就在一次次地安慰著他、提升著他、照亮著他。

《沙漏》

授獎辭:胡弦的《沙漏》具有疼痛和悲憫的氣質。他善於在詞與句的聯繫中發現精妙的詩意,深邃的經驗融入和對現實、歷史、時間的複雜省思,使文本富於理趣,觸摸到世界的深處。

胡弦

獲獎感言:生活的秘密總是無窮無盡,並會自然而然地被轉換成情感秘密,旋律一樣穿過詩行,使得眼前的風俗畫面成為富有魔力的心靈回聲,並賜予我們一種拯救般的抒情語調。由此,一個人寫詩,可能既非在深刻思考,也非對語言的警覺與感知,而是一種古老的愛戀。愛,使他在質樸的聲音中,尋找那種歷久彌新的知覺,從而給所愛之物以別樣的觀照。我們曾是饒舌的人,但一切都變得更強烈了,說了很多以後,終於發現了自己沉默的屬性。眾多的修辭,竟不如鳥兒那呱的一聲來得有力。我還聽不懂鳥鳴之間的情感差異,甚至聽不懂穿過樹林的風聲。生活有種嚴厲的幽默,類似寫作者的孤獨。樹林看上去平淡無奇,但詩人願意做個親密的知情者。是的,即便你寫下了整個樹林,可能仍沒有一棵樹願意真正出現在你的詩行中。詩,只能在精神領域深處尋求那異樣的東西。當詩人直面其所處的時代和精神,挖掘並整理它們,他會意識到,這事兒,的確不能交給其他人來處理。

因此,沙漏的意思是,我們渴望留存的,可能是首先要被漏掉的。它像細沙一樣通過時間的窄門,漏到了另一個地方,仿佛那裡是時間之外的某個地方,它停在那裡,等候回來,等候重新對生活進行更有價值的介入。這也正是詩歌存在的理由。

《九章》

授獎辭:陳先發的詩集《九章》具有結構上的整體性,在濃鬱的現代感性中融和了格物致知的古典眼光,將對山水、人物、社會、世情的細膩體悟,一次次凝聚為詩性的光芒,帶給讀者思辨之力、遨遊之感。

陳先發

獲獎感言:對我來說,寫作既是在不斷地喚醒自己,也是在觸碰無窮的他者之心。人心是很容易昏睡過去的,在醒著的時候會睡過去,在毫不自知中會睡過去,在生存的各種妥協與各種慣性中會睡過去,在榮譽的獲取中會睡過去,所以需要不斷地喚醒自己,需要對這一切保持足夠的警覺與省察。

無論是在相對隔絕的農耕時代,還是在資訊過度堆積的今天,無論是哪一種體裁的寫作,保持一顆遊於萬物的心真正地醒著,都是最重要的。只有這樣,忠實真誠的寫作勇氣才會到來,敏銳機警的語言觸角才會張開。

一顆葆有良知的、在語言實踐中永遠醒著的心,是萬古長新的。

《高原上的野花》

授獎辭:張執浩的詩歌寫作遵襲著中國詩歌有感而發的古老傳統,在日常性中探尋人性乃至神性。他的《高原上的野花》,寫作的姿態和向度誠懇、肅穆、別開生面,風格樸素、清潔、自然而然。

張執浩

獲獎感言:一個詩歌寫作者首先應該是一個對自己的音色、音域具有把握能力的人,只有具備了這種自覺,他才不會人雲亦雲,才有望在嘈雜的人間發出屬於自我的獨特的聲腔。而所謂的辨識度,首先就源於寫作者的這種自我認知度。於我而言,幾乎每一首相對成功的詩作,都是反覆訓練的結果,只有在找到了獨屬於自己的語調之後,我的寫作才能繼續下去。

在我看來,一首好詩應該發出召喚之音。這聲音也許高亢,也許低沉,也許清麗或者沙啞,但它必須能夠釋放人之為人的天性,以及我們在人世間反覆掙扎的活力、渴望和熱情。因此,我一直力圖把自己寫作的著力點,放在日常生活中那些司空見慣的人與物身上,在一次次聚焦他們的過程中,獲得最貼近我們生活真相的現世圖景。如果我真的能夠像西班牙詩人阿萊克桑德雷一樣“內心懷著團結人類的渴求”,那麽,我就覺得我至少不再是一個孤單的個體,而是一個能夠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坦然呈現給這個世界的人,而我發出的聲音也將源自一具真實的血肉之軀,真誠、勇敢,帶著我天然的胎記,迎來明心見性的那一天。

散文雜文獎

《山河袈裟》

授獎辭:在《山河袈裟》中,李修文和無盡的遠方、無數的人們在一起,寫出他們的跋涉、困頓、高華與莊嚴,發現人民生活中的真、善、美。這樣的寫作,滿懷感動與讚美,有力地證明了“人民”的倫理、美學和情感意義。

李修文

獲獎感言:許多時候,一本書的寫作就像一段漫長的行旅,關於《山河袈裟》的行旅已經戛然而止,但是,新的終點,一如這世上新的勞苦,已經影影綽綽在前方顯現了出來,“要改變我們的語言,首先改變我們的生活”,我相信,在最大程度將自己從一個“文人”還原為一個“人”之後,另有一些字詞,另外一場命運,已經有如群山般矗立在了人世勞苦與勞苦之甜中,它們在等待著我的匍匐和靠近。

在以後的歲月裡,我決心繼續安居於困頓之中,這困頓並非純粹的哭聲,而是莽蕩河山裡舉目皆是的、每一個人都無法擺脫的左右為難;繼續做一個拾荒人,低下身軀,將鋤頭伸進土地,伸進泥濘,伸進人跡罕至之處,直到最終找到那些金光閃閃的東西;繼續作為一株草芥存立於世,惟其如此,你才真正知道一株草芥的體面和尊嚴究竟生長在哪裡,一個微小的個人究竟如何才能成為他自己,而不僅僅是眾生的一員。是的,一如既往,那閃電一般的句子,應該像劍懸在頭頂,像燈籠提在手中:“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

《北京:城與年》

授獎辭:寧肯的《北京:城與年》以平實精準的語言抵達北京城市經驗的幽深處,回溯被時間之流打磨的器物、建築乃至世道人心,在豐厚蘊藉的文化景觀中刻寫一座城的精神魂魄,凸顯了變動中的恆常和堅守。

寧肯

獲獎感言:我早年受朦朧詩影響寫詩,書中有所表現。後來寫散文,同樣受到詩的影響,比如意象、意象的疊加、蒙太奇之類。1986年我從西藏回來,寫下了第一批這類的散文,如《天湖》《藏歌》《西藏的色彩》。寫完寄給了我的老師韓少華先生,抱著試試的心理,我沒想到表面傳統的韓少華老師對這組至少形式上離經叛道的散文大加讚賞,寫信給我:“你的心靈發出了怎樣的光!”他把它們連續發表在了他主持的《散文世界》上。這是我最早的一組散文。後來寫作停止多年,90年代末重新開始寫作是從散文開始的。我還記得聽完《阿姐鼓》後找到自己的感覺,在《阿姐鼓》的音樂中,我與七首歌對位,一口氣寫下七篇散文,題為《沉默的彼岸》。此後多年儘管我寫了五部長篇小說,但從未放棄散文,我的散文數量完全可以和我的長篇小說等量齊觀。

如果說小說是間接的藝術,那麽散文就是直接的藝術,甚至比詩歌還要直接。在兩者之間穿梭,在直接與間接之間建構,相互作用,相互糾正,讓我獲得雙重的體認。如果說誠實也是一種能力,一種才華,甚至是更重要的才華,那麽我想說,散文更是如此。這就是我想對散文說的話。

《遙遠的向日葵地》

授獎辭:李娟的散文有一種樂觀豁達的遊牧精神。《遙遠的向日葵地》中,那塊令人憂心的年年歉收的田地,不竭地生長著天真的喜悅。她的文字獨具性靈,透明而慧黠,邊疆生活在她的筆下充滿跳蕩的生機和詩意。

李娟

獲獎感言:我很喜歡種花,我覺得植物的生長是這個星球的奇跡之一。它們是所需最最微小的生命,只要有陽光、空氣和雨水這些免費之物就能無限繁衍。它們看上去最堅韌,然而也最脆弱;它們沒有眼睛,哪怕生活在陽光下,也只能如黑暗中摸索一般試探著生長。10年前,當我手持鐵鍁,站在百畝葵花地的邊緣,面對無邊無際的金波綠浪,則更為無力與茫然。但同時,心中也激蕩著生存的豪情,感到孤獨又自由,激動又微弱。

寫作是我攀附世界的蔓條,扎根人生的土壤,是我的光合作用。可能我也是一株植物,持續生長、無際蔓延就是我的全部了。而不是今天結個西瓜,明天再長把豆子,樣樣都試著來一點。如果有一種方式已能足夠疏解心中淤塊,有一條路已經足夠通暢易行,我就沒必要再去嘗試別的。我想把一件事做到底,一磚一瓦地緩慢建設到底。這可能是我的缺陷,但也是我的野心。謝謝每一個曾在我的葵花地邊駐足停留的人們。

《流水似的走馬》

授獎辭:《流水似的走馬》具有輕盈的速度和力量。鮑爾吉·原野將茫茫草原化為靈魂的前世今生,他懷著巨大驚異注視一切,草原的萬物如同神跡,草原上的人生如同傳奇。由此,他為悠久的草原文明提供了雄渾細膩的美學鏡像。

鮑爾吉·原野

獲獎感言:我經常去牧區採訪,原本是想搜集寫作素材,可是跟牧民們接觸之後,被他們的善良、誠實和單純打動,覺得搜集素材很可恥,索性扔掉採訪本,跟他們同呼吸,共命運。我覺得這是比寫作更重要的心靈洗禮。在赤峰市的牧區,吉布吐村為我一個人舉辦過篝火晚會,牧民們從很遠的地方騎馬騎摩托車過來,他們在篝火的火光裡,一個一個地過來看我的臉,他們看得那麽認真,我知道他們在看自己民族的作家長什麽樣子。我很不好意思,也感動,我慶幸夜色擋住了我的臉,沒讓他們看出我臉上淚水縱橫。索布日嘎的牧民為我辦過賽馬比賽,我看到那些馬跑得大汗淋漓,跑完被牧民牽著遛彎,我十分震驚,我真想像尼采那樣抱著馬大哭一場,寫出什麽樣的作品才能享受這樣的尊榮呢?這時候我明白了,一個民族要管好自己的吃和穿,自己的馬和牛羊,還要找到自己文化的傳承人。它不管這個人長相好看不好看,它需要這個人誠實和愛的心靈記錄,同時會用你想不到的方式褒獎你。失敗隻屬於個體的人,文學永遠不會失敗。

《時間的壓力》

授獎辭:夏立君的《時間的壓力》是向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致敬之作。再現歷史風雲,復活先賢形象,訪幽尋微,融典籍記敘、文學想象與實景考察於一爐,顯示了敏銳的思辨才華、知人論世的情懷和“文以載道”的風骨。

夏立君

獲獎感言:《時間的壓力》是一部“閱讀”古人之書。閱讀了自先秦的屈原、商鞅至明末清初偉大少年夏完淳,共9位古人,時間跨度達2000年。若說歷史是消逝了的時光,那麽也可以說現實就是歷史的延伸與成長。歷史是一本蒼茫大書,根源於人性是一本蒼茫大書。對古人在他們特定時空下承受的壓力,他們真實的愛恨情仇,能夠真誠感受,才能付出“同情的理解”。我把解讀傳統養育出的傑出古人,當作對撫養自己傳統的一種回報。養育出什麽樣人物,就是什麽樣傳統。

獎項有對一個人文學成就進行判斷的作用,但本質是一種獎勵、激勵,更根本的判斷只能交給讀者交給時間。我的作品若多少具備點魯迅精神,我就多少可以減少點面對這個獎的羞愧。獲獎對我寫作心態會有影響。今後的時間裡,會另有一種特別的“壓力”:寫出更好的作品,對得住這個獎。

我想,一位中國作家,當他要寫點什麽的時候,若能讀一讀魯迅,或至少想一想魯迅,起碼能使作品免於過分媚俗與淺薄吧。“閱歷”的深度,應當能決定寫作的深度。

文學理論評論獎

《中國當代文學傳媒研究》

授獎辭:黃發有的《中國當代文學傳媒研究》從傳播接受的視野重構當代文學史的總體圖景,以文學社會學、傳播學和審美批評的綜合方法探究文學的生產機制。材料扎實,體系完整,富於創見。

黃發有

獲獎感言:《中國當代文學傳媒研究》獲得魯迅文學獎,體現了文學界和學術界對文學傳媒研究的關注和重視。以前的文學研究大都以作家作品為研究中心,忽略文學的傳播接受,忽略讀者的作用。隨著新媒體的快速崛起,在媒體日益多元化的格局中,忽略傳媒對文學的深入影響,已經很難準確把握文學的發展態勢。文學傳媒不僅是文學研究的對象,還是研究文學的一種方法論。當代文學傳媒研究的跨學科視野、內外結合的視角、偏重實證的研究路線、對文學史研究的拓展和深化,為當代文學研究開辟了別開生面的新天地,已經成為學科發展新的生長點。

作為一個新興的研究領域,當代文學傳媒研究還不夠成熟,不少研究成果缺乏歷史視野,與研究對象靠得太近,沒有統一的評判標準。當代文學傳媒研究在學術規範、研究方法等方面都應該不斷完善。我個人只有通過不斷的反思和調整,才能在學術上有所成長,也希望有更多的學術同行進入這一片開闊的領地,共同創造更多有價值的學術成果。

《有關20世紀中國文學史研究的幾個問題》

授獎辭:陳思和的《有關20世紀中國文學史研究的幾個問題》,深入探討百年來不同文學場域的衝突、互動和轉化過程,視野巨集闊,立論周延,為建構中國現代文學史理論話語作出了創新性探索。

陳思和

獲獎感言:40年前,中國經歷了一次偉大轉折,它是以全國恢復高考制度為先聲的。我是直接的受益者。由此,我在複旦大學中文系求學、任教、寫作,幾乎大半生都在校園裡度過。我在課堂上講的是中國現當代文學,陪伴我豐富而孤寂歲月的,是魯迅、胡適、巴金、胡風、茅盾、老舍、曹禺、沈從文、蕭紅、艾青、賈植芳等現代作家的書,他們是我的研究對象,也是我的人生路線上的榜樣和前輩。我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幻覺:我所研究的誦讀的講述的作家和作品,匯集成一條洶湧的精神大河,浩浩蕩蕩的水勢會淹沒我,然後又把我裹挾著往前,我和我的同行們、學生們、所有的文學從業者和讀者、愛好者,都會感受到這樣的精神洗禮。

真正的治學之旅,與人生之旅一樣,迷茫困頓總與努力追求相伴隨,其中甘苦難以道盡。我真誠地期望我們的文壇和理論界,要營造一種良好的學術氛圍,要善待和尊重文藝理論工作者的精神勞動,要允許理論工作者在探索中發生錯誤和偏頗,要讓精神園地在真正的學術爭鳴中創造出萬紫千紅的世界。

《必須保衛歷史》

授獎辭:劉大先的《必須保衛歷史》辨析當代文藝創作中歷史虛無主義的諸種表現,召喚蘊含情感、責任與理想的歷史書寫。明辨是非,破中有立,氣盛言宜,充分顯示了批評銳氣與理論鋒芒。

劉大先

獲獎感言:如今這樣一個轉型時代,令人困惑又讓人興奮,作為親歷者,我無法看清它的面容。坦白講,作為從事文學研究與批評相關工作的渺小個體,我有時候難免會有自我懷疑與誕罔的時刻。這個時候先賢的楷模、師長的鞭策、朋輩的友愛,如同陰晴不定的霧霾中的暖火明燭,在日與月的縫隙中支撐我們勉力前行。

嚴肅文學在我們時代越來越成為一種個體的精神事業,個體由切己的感受、體驗與情感出發,以記錄、描摹和想象,抵達普遍與總體的認知、思考與塑形,由此它試圖擺脫形形色色話語的操控,衝破林林總總慣習的牢籠,建立起自己無法替代與置換的王國,在資本、權力和技術的籠罩性語境中反倒獲得了創造性的自由。文學的小世界通向歷史與社會的大時代,這便是我對我們時代理想文學及文學評論的信念。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能否做到抉心自食、爝火不熄,能否始終以剖析自我與他人為基點不斷地自我否定與更新,能否像魯迅那樣既關注個人又超越自我、以無窮遠方的無數人們為念?就我個人而言,一切還只是剛剛開始,這是一場沒有地圖也沒有終點的旅行,我願意和同儕一道繼續探索。

《重讀汪曾祺兼論當代文學相關問題》

授獎辭:王堯的《重讀汪曾祺兼論當代文學相關問題》,立論審慎嚴謹,分析細密精微。在重新打開汪曾祺的意義太空的同時,也為當代作家實現對傳統的創造性轉化提供了理論與實踐的鏡鑒。

王堯

獲獎感言:作為近40年文學的觀察者,我偏好在這樣的脈絡中研究當代文學史,討論當代作家作品,即在來龍去脈中對當代文學做“關聯性”研究。當我討論當代文學與“舊傳統”、“新傳統”和“外來文化”的關係時,我不時和汪曾祺相逢。汪曾祺是位有“異秉”的作家,但他的創作並非孤立的現象。汪曾祺銜接了“舊傳統”、“新傳統”和“外來文化”,在貫通中完成了創造性的轉換,從而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汪曾祺的選擇和轉換,在當下仍然具有啟示性。當我試圖對汪曾祺和汪曾祺創作做出這樣那樣的解釋時,一些困惑消除了,一些困惑產生了,我在行文中留下了自己思想、精神和文字的狀態。

重建文學批評和文學創作的關係,是改革開放40年文學的成就之一;這一關係建立在文學信仰基礎上,生存於健康的文化生態中。如果意義、思想、價值、審美、詩性、彼岸等仍然是我們精神生活的關鍵詞,文學批評不僅不可或缺,而且必須以自己的方式參與其中——這對我而言,是一種考驗。

《文壇新觀察》

授獎辭:白燁的《文壇新觀察》,深入學習領會習近平總書記關於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自覺運用文學現場的觀察和分析。視野寬博,持論懇切,體現著對當代文學健康發展堅持不懈的責任擔當。

白燁

獲獎感言:文學批評是個體的活計、寂寞的事業。從事文學批評,需要“隻管耕耘,不問收獲”的初心,更需要遠離熱鬧,甘於寂寞。就我自己從事文學批評的體會而言,歷經不同時期的風風雨雨依然置身於批評的隊伍,挺身於批評的陣地,批評熱情的持續葆有很重要,批評精神的頑強堅守更重要。我這次以《文壇新觀察》收獲魯迅文學獎,重要的一點就是憑靠對於批評工作的堅持,對於批評精神的堅守。

文學批評向來是文學事業中與文學創作雙輪並行的一輪、比翼齊飛中的一翼。但在進入新世紀以來,文學自身日漸分化,文壇整體日見泛化,新型傳媒日益強化,這使得文學批評面臨著艱巨的任務與嚴峻的挑戰。正是在這種環境氛圍中,文學批評沒有為之氣餒,也沒有止步不前,而是在審時度勢中不斷調整,在左衝右突中砥礪前行,在文學現狀的觀察與思考、文學傾向的分析與研判、文學創作的推介與批評、文學新人的發現與扶持等方面,都以多方面的努力、多樣化的成果,為文學創作的持續活躍和文學事業的走向繁榮,做出了自己應有的重要貢獻。

文學翻譯獎

《火的記憶 I:創世紀》

授獎辭:烏拉圭作家愛德華多·加萊亞諾的《火的記憶Ⅰ:創世紀》,呈現被遮蔽的拉美鏡像,構建現代拉美人的身份意識。譯者路燕萍熟諳拉美歷史文化,譯筆流暢生動。

路燕萍

獲獎感言:作為一名普普通通、資歷尚淺的譯者,能得到魯迅文學翻譯獎的認可,是莫大的榮幸,但此刻我內心的惶恐多於喜悅,冷靜多於興奮,因為我清楚地知道,這個獎項屬於《火的記憶》原作者、烏拉圭作家愛德華多·加萊亞諾。身為記者的加萊亞諾曾與玻利維亞錫礦工人們生活了一些時日,臨別前夕,他們聚在一起讀書、唱歌、聊天,當晨曦微現,工人們即將返回礦坑開始繁重工作之時,他們突然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請求加萊亞諾給他們講講大海的樣子。在遠離海洋的高原地區,這些工人一輩子也去不了海邊,加萊亞諾也沒有辦法帶他們親眼目睹大海的浩瀚,只能努力尋找能夠如海水浸潤他們的語言來描述。於是,我鬥膽地把加萊亞諾遵循的寫作意義延伸到文學翻譯領域,許多讀者一輩子也讀不了其他語言的原著,而譯者的職責是必須努力尋找最忠實於原著的表達,幫助讀者認識原著。翻譯《火的記憶》過程中,我一直恪守保持作品原貌的翻譯理念,力圖保留加萊亞諾信守的“少即是多”、無聲勝有聲的簡練文風,但有一些節奏、韻律和文字遊戲的元素很難對等表達,此外,個人才能有限,難免有錯誤和紕漏之處,期待再版時能夠修訂。

《潛》

授獎辭:法國作家克里斯托夫·奧諾-迪-比奧的《潛》,涉及多種文化背景,包括阿語、西語等多種語言,具有很高的翻譯難度。余中先長期致力於法國現當代文學的翻譯,譯文準確精當。

余中先

獲獎感言:做文學翻譯前後算來已經有30多個年頭,出版的書也有六七十本,字數沒有算過,可能已經上了千萬了。我認為,翻譯要與自己的研究(教學)相結合,這樣才能更深刻地理解原著,把握作者的風格、作品的特點。我也在這樣做。另外,翻譯也是一種學習,每一次翻譯一部作品,總覺得自己有所提高。這次獲得魯迅文學獎,是對我工作的某種肯定,幾十年持之以恆的文學翻譯,還是可以乾出一些名堂來的,當然,前提是態度要認真,工作要細致,外語要學好,漢語也要好。在這個方向,我還沒有達到頂點,還能有所長進。

一時間裡,我滿腦子就是2013年在澳大利亞黃金海岸的海中潛水的情景,為翻譯奧諾-迪-比奧的那一部小說《潛》,我確實在大海中好好地潛了一次水。從海水中鑽出來的那一刻,我心中的感受一下子難以用語言說清楚。後來,當我翻譯《潛》描寫潛水的章節時,我感覺到,作者早就把我能有的感覺寫到了極致,而我對他文字的翻譯,無非是重新體驗了一把我當時的感受而已。

《賀拉斯詩全集》

授獎辭:賀拉斯是古羅馬最傑出的詩人之一。李永毅沉潛多年,譯出古拉丁文《賀拉斯詩全集》,書中70萬字的逐行評注頗見功力,體現了深湛的中文修養和古典學水準。

李永毅

獲獎感言:翻譯是遺憾的藝術,詩歌的翻譯是殘酷的藝術。詩是語言的極致,卻又似乎離語言最遠。詩的內涵最飄忽不定,詩的語言攜帶的蹤跡最多,要把一首詩對母語讀者喚起的整體感覺用源於另一種文化的語言重新呈現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詩歌的翻譯者必須在這種不可能中尋找可能。一首好的譯詩付出的艱辛不亞於原作者,甚至遠遠超出原作者。因為譯者必須既是詩人,又是匠人,他既要用詩人的悟性和匠人的精確去把握原詩,又要用詩人的才氣和匠人的細致把原詩的語言和語言後面隱隱發光的東西盡可能地用對等的水準轉換過來。

《賀拉斯詩全集》是我最耗心力的一部譯作,如今得到認可,自然深感振奮。文學翻譯是用別人的思想和情感來創作,有它特別的挑戰和樂趣,將外語譯成漢語,也是在測試漢語的可能性,拓展漢語文學的邊界,豐富其內容。寫詩30余年的我享受這個把拉丁語詩歌變成漢語的過程。我願繼續與拉丁語詩歌相守,從側面為中國詩歌貢獻微薄之力。

《瘋狂的羅蘭》

授獎辭:意大利詩人盧多維科·阿里奧斯托的史詩《瘋狂的羅蘭》是中世紀騎士文學的百科全書和文藝複興文學成就的傑出代表。王軍“以詩譯詩”,以中國戲曲文學語言模仿原詩的韻律與風格,是對翻譯藝術的有益探索。

王軍

獲獎感言:初次與《瘋狂的羅蘭》會面已經是30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正在意大利羅馬智慧大學文學院進修。雖然我尚不能完全理解這部文藝複興時期的代表作,但它所講述的精彩故事卻已經深深地吸引著我。20年前,我萌生了翻譯這部巨著的想法,曾就翻譯策略做過一系列的試驗,但終因種種原因未能正式動筆。七八年前,我終於下定決心,開始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翻譯工作之中,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這項工作上。《瘋狂的羅蘭》是一部由近4萬行詩句組成的長篇騎士史詩。起初,翻譯工作進展得很慢。深刻理解意大利詩歌語言並不容易,更何況是500多年前的詩歌語言,而且還要照顧譯文的準確、優美和詩句的字數、節奏、腳韻,因而每天只能翻譯三四段。後來則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著迷,翻譯的速度大大加快。如果說小說的翻譯不易,那麽詩歌的翻譯就更難,翻譯篇幅浩瀚的史詩更是難上加難。這是因為詩歌的內容比小說更濃縮,語言更具有概括性,使人更覺得:只能意會,不可言傳。此外,詩歌對藝術形式具有更嚴格的要求,因而人們也必然會苛求詩歌譯文具有相應的藝術形式。儘管翻譯詩歌很難,但我們必須努力做好這項工作。

本文發表於《文藝報》2018年9月19日2、3、4版

本期編輯 | 叢子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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