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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與今天的“人文棧道”

第七屆魯迅文學獎日前揭曉,江蘇文壇迎來大豐收。除三位江蘇作家朱輝、胡弦、王堯獲獎之外,《鍾山》雜誌也因有三篇首發作品獲獎引來強烈關注。其中,榮獲魯獎散文雜文獎的夏立君系列散文《時間的壓力》在《鍾山》首發後,去年12月由譯林出版社結集出版。

綜觀現當代文學,中國散文走過了漫長而曲折的發展歷程。作家毛姆說:“要把散文寫好,有賴於好的教養。有人說過,好的散文應該像斯文人的談吐。”如此看來,《時間的壓力》給了我們一個窺見作者寫作現場的機會,也讓我們從中窺見中國散文的胸襟。

王凡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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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壇,日照作家夏立君的名字並不響亮,但為了文學理想,他沉潛已久。

夏立君出生於1962年,任中學語文教師十餘年,入媒體近二十年。自少年時代即有作家夢,不過創作一直處於業餘狀態。五十歲開始專業讀寫,《時間的壓力》是這五六年的潛心之作,解讀了從先秦偉大詩人屈原至明末少年英雄夏完淳九位有代表性的歷史人物。

▲夏立君 作者本人供圖

2013年,《鍾山》雜誌社收到了夏立君的第一篇來稿,系統的知識儲備、卓越的哲思能力,開闊的歷史感、銳利的想象力,讓主編賈夢瑋和編輯滿懷欣喜。此後,《鍾山》在2016年第3期、2017年第5期兩次以頭條加編者按的方式隆重推出《時間的壓力》系列散文,同名散文集2017年12月由譯林出版社出版。

究竟什麽是“時間的壓力”?夏立君說道:“消逝的時光形成歷史,現實又可視為歷史的延伸與成長。時間的壓力也就是生存或存在壓力。每個人只能生活在時間或時空的一個節點上。越是不肯敷衍此生的人,越珍視時間,越易感覺到時間的壓力。古今同理同情。”

夏立君將舊作《一個人的儀式》置於卷首,交代了多年來埋頭讀寫古人的“遠因”。該文記錄了一個半老男人,為三百年前的天才英雄少年夏完淳熱淚長流這一“人生中的非常事件”,足見作者的赤子之心。而這種將自己投身於歷史長河之中反觀自身的勇氣,也贏得了評論家們的盛譽,魯獎散文雜文獎評委、作家穆濤就稱讚夏立君試圖開鑿出傳統與今天的“人文棧道”。

“我在一個時空節點,古人在另一個時空節點。靠什麽打通這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時間距離?只能是共通的人性。王羲之說‘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這是把過去、現在、未來看作一個‘時間單元’了,這裡包含著極蒼茫的人性洞察。反省、警鑒是古史傳統。對待歷史,反省缺失是危險的。一個人如果對自己是一種完全無反省的狀態,必入困頓之境。”夏立君告訴現代快報記者,這是他與古人對話的初衷。

《時間的壓力》在《鍾山》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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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山》主編賈夢瑋作為“伯樂”,相中的是夏立君歷史散文所散發的氣質。而這種氣質,是中國散文氣質的一種承繼。如賈夢瑋所說,散文創作看上去溪水四溢、萬紫千紅,實則少有黃鍾大呂、驚濤拍岸。與歷史有關的散文創作,似乎往往傾向於巨集大。但這巨集大不應是架子上的口氣的巨集大,應是精神本質的巨集大。“中國散文的胸襟,從一開始就是偉岸的、恣肆的、渾厚的。在先秦諸子那裡,在司馬遷那裡,散文裡所呈現的,就是宇宙,就是蒼茫又細膩的人心。”

江蘇省作協副主席、第七屆魯迅文學獎散文雜文獎評獎委員會委員汪政表示,追溯中國散文的歷史,不能忘記傳統。中國古典散文起源於先秦,春秋戰國時期散文走向成熟,出現了空前的繁榮景象,如歷史散文《左傳》《國語》《戰國策》,諸子散文《論語》《墨子》《孟子》《莊子》等。到了兩漢時期,司馬遷的《史記》,班固的《漢書》成為了歷史散文的典範。之後,唐宋散文,包括明清的小品文,都是中國文學史中的寶貴遺產。新散文是從五四時期開始的,魯迅、周作人、朱自清等名家輩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楊朔、劉白羽、秦牧、巴金、冰心等作家,又掀起了散文的一個高潮。改革開放以後,散文又經歷了向五四散文的一個回歸。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隨著大散文、文化散文、美文概念的提出,散文寫作的疆域被拓寬,這實際上是一個對散文值得肯定的貢獻。

汪政說,從90年代末到新世紀以來,紀實散文、非虛構寫作,又掀起了散文寫作一個新的浪潮。好多散文家,包括其他領域的學者,歷史學家、植物學家、文化學者、社會學家都涉足了散文,再次拓寬了散文的疆域,使得散文這樣一個文體,更能準確、全面、深入地反映社會。汪政特別強調,“非虛構寫作”這一散文寫作潮流的興起,是散文的一個重要出口,例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非虛構作品,從大的角度來說,也屬於散文。“非虛構寫作”無論是面對歷史還是現實,所體現出來的是一種積極主動的、現場直擊式的“介入性”寫作姿態。因此,汪政特別讚賞《時間的壓力》所具備的非虛構寫作的“現場感”,稱作者把歷史的研究與現場的行走和勘探結合了起來。

《時間的壓力》

夏立君 著

譯林出版社

201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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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歷史、故鄉和那些幽深的內心體驗,都是潛藏在散文寫作下面的經典母題,無數的作家都在書寫,但未必每個作家都有由此向下扎根的心力和深情,因此,無論從哪裡出發,我們最終在散文中窺見的還是作家這個人——散文後面站立的人是否健旺、深邃、闊大,將直接決定散文寫作的基本品質。”談及散文創作,作家謝有順的一席話觀點鮮明,散文能否打動讀者,是作者這個人的品質所決定的。《時間的壓力》所具有的哲思境界、人性深度,顯然也是作者個性與文化素養的綜合表達。

夏立君告訴記者,起初,他選擇近二十位自先秦至明清的代表性人物,擬每人寫一文,原計劃三個月左右讀寫一人,可是實際每寫一人皆耗時半年甚至更久。陷入較深惶惑時,他會擴大閱讀思考範圍,想一想要吃透這個人物到底還該讀些什麽。“海德格爾《荷爾德林詩的闡釋》及論文《人,詩意地棲居》對我解讀陶淵明等古人,福柯《不正常的人》對我解讀李斯、商鞅等古人,阿德勒、費洛姆等人的心理學著作對解讀李白等古人,都有大幫助。沒有現代哲學、心理學的映照,我的解讀難以完成。”夏立君說。

“他的根扎得多深啊。這等功夫,誰人能下?‘大樹天氣’絕不可能靠捷徑靠取巧而生成。”作家梁衡對他的鑽研精神評論道。

榮獲魯獎之後,夏立君被媒體圍繞,但他保持著理智和清醒:“我創作成就不高,獲魯獎感覺相當意外。獲獎不會對我生活有什麽改變,但對我寫作心態會有影響:寫出更好的作品,對得住魯迅精神,對得住這個獎。今後的時間裡,會有一種獨特的壓力。我想,一位中國作家,當他要寫點什麽的時候,重溫一下魯迅,或至少想一想魯迅,起碼能使作品免於過分媚俗與淺薄。”

至於接下來的計劃,夏立君說他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將歷史人物散文寫作停下來。因為寫作計劃雖未完成,但所費時間已經超過了他的規劃。大多數作家創作黃金期大約在30-60歲,他幻想中的黃金期只能確定在50-65歲或70歲。對這塊時間怎樣進行分配使用,他不能掉以輕心。夏立君笑道:“我這樣哄自己:要由謀生的初級階段進到謀人生價值的高級階段了。要不忘初衷。自我幻想中,文學雄心裡,感覺‘文學青年’尚在顧盼自雄呢,‘幽燕老將’竟亦開始蠢蠢欲動了。”

聲音

賈夢瑋

(《鍾山》主編)

《時間的壓力》給了我強烈持久的閱讀體驗。它乾淨利索,剝皮見骨,時有水落石出之效,通情又達理,讀來簡捷暢快,而又時時讓人警醒,頗費思量。他用人性的眼光,把一個歷史人物當人看,而不是當作歷史的符號。他用人性的尺度是去平視古人、理解古人、體貼古人,把他放到當時的歷史環境中進行理解,進行文學的表達,他的散文達到了歷史和文學雙重的真實。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也是實至名歸的。作者獲獎以後,他給我發過一個簡訊,就兩句話:“鄉巴佬獲獎了,夢瑋拔我於泥土”,這是作家對我們編輯的一個肯定。

顧愛彬

(譯林出版社社長)

譯林出版社之前是做外國文學、外國人文社科類多,現在國家強調原創,所以我們在文學原創這一塊先起步,這本書是我們成立原創中心的第一本書。我們也沒有想到它會得魯獎。這部作品出來後,對譯林搞原創會有很大的推動作用。作品出了書之後,它的傳播力可能更廣,保存價值會更大一些。得魯獎以後,這個書的影響力也會更大。這本書確實寫得非常好,我是從頭到尾看的。應該說不是針對一般淺閱讀的讀者去寫作的,對歷史、歷史人物感興趣的讀者,要靜下心來才能認認真真去讀這個書。

汪政

(江蘇省作協副主席、第七屆魯迅文學獎散文雜文獎評獎委員會委員)

這是一部向中國傳統文化致敬的作品。作者下了很大的工夫,對中國的文化、歷史,研究、積累很深。這是一部有情懷的作品,作者把個人的思考、見解融進去。他不僅僅是紙上的寫作,他同時也是一個現場的寫作,把對歷史的研究和現場的行走結合在一起,不僅僅是資料上的探索,更重要的是對歷史的遺跡進行了現場的勘探,這是這部歷史散文的一大特點。寫歷史散文的時候,容易被歷史語言同化,他沒有,他在散文的語言和文體上都是有所創新的,所以我是隆重推薦。

本文登載於2018.8.19

現代快報《讀品》周刊

夏立君

1962年生於山東沂南縣,曾任中學教師十餘年,曾赴新疆喀什支邊三年。現為日照日報社高級編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協全委、日照市作家協會主席。1980年代始發作品。發表《天堂裡的牛欄》《草民康熙》等十多萬字小說。出版文集《心中的風景》《時間之箭》《時間的壓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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