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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學芸:為晦暗的生活燃亮一束微光

今天與您分享《中華讀書報》舒晉瑜對作家尹學芸的訪談。

尹學芸,女,1964年生。已發表各類文學作品三百多萬字。作品多次被各種選刊選載。曾獲魯迅文學獎、百花文學獎、梁斌文學獎、孫犁散文獎、林語堂文學獎和《北京文學》優秀作品獎等獎項。現為天津市作家協會文學院簽約作家。

為晦暗的生活燃亮一束微光

文│舒晉瑜 尹學芸

“生活就是這樣,表面是打碎的台燈,可它柔和的光亮在暗處隱藏著。你輕輕啟動它的開關,你眼前的一切就都亮了。生活就是這麽回事。”

這是尹學芸的小說常常表現出的特質。也許日子是暗淡無光的,也許內心是悲傷淒苦的,她也一定要用溫暖的然而堅韌的筆鋒,劃破黑夜的長空,讓光亮穿過雲層透射這質樸的生活。她的《李海叔叔》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評委們普遍認為,這就是我們常說的“中國好故事”。作為講故事的人,尹學芸在參加頒獎典禮之後,很快就回到既有軌道,享受一位業餘作者的閑散和淡定。

評論家王春林很早就開始關注尹學芸的創作,並對《菜根謠》予以高度評價。他認為,尹學芸借助於罪案懸疑小說的外殼,其敘事意圖其實帶有突出的一箭雙雕色彩,《菜根謠》一方面是對人性溫暖的呼喚,另一方面則是對底層人性尊嚴的表達。能夠通過一樁意外失蹤事件,巧妙地借助於罪案懸疑小說的形式,強力呼喚表達當下時代已經越來越罕見的親情溫暖與底層人格尊嚴,其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值得高度關注。

中華讀書報:在很長時間裡,您默默無聞地寫作,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定力?

尹學芸:於我來說,寫作是一件開心的事。身邊有很多熱愛文學的朋友,他們雖然籍籍無名,但我們彼此相扶相幫著走過了這許多年。沒有誰能剝奪一個人熱愛文學的權利,這是一個相對公平的競技場,寫稿子發稿子不用授權簽字蓋章,是人生難得少有約束的時刻。

有朋友在微博上對我說,我的生活是“打打牌、跳跳舞,順便寫個小說獲個魯獎”。事實上,我是一個做事認真的人,做喜歡的事尤其認真。我也經常提醒自己,要把有限的時間放到值得去做的事情上去。

無論哪個階段,都是尋常人生該經歷的河流。順勢而下當然輕鬆,但無法體會逆流而上那種快感和愉悅。再換個角度,這對體驗生活和觀察人生都有裨益。前幾天還有位老兄問我,小說發得不好的年月,你焦慮過嗎?我認真地想了想,我可能沮喪過,但確實不會因為發不了或發不好而焦慮。作品發表了就屬於別人了,發不了的才屬於自己。這是可以聊以自慰的想法,就像財主囤了幾畝地,收成好不好,是另外回事。

所以喜歡做才是第一位的。否則,漫漫人生,你幹什麽呢。

中華讀書報:2016年,您發表了14部中篇,三部短篇,幾乎覆蓋了所有約稿的期刊。能否談談在“寫出來”之前您的經歷?在堅持寫作的過程中,最大的困惑是什麽?能否給有相同境遇的同行們一些有效的建議?

尹學芸:2014年《收獲》第一期發表了中篇小說《玲瓏塔》,才陸續有編輯約稿。那年發了五部中篇。2015年,發表了10部,除了《士別十年》年底《小說月報》轉載了一下,其余都如石沉大海。所以才有2016年所謂的“噴發”。所有的約稿都給,這在我是屬於發表得淋漓盡致的一年。

世界上沒有哪個行當像文學這樣迷人,而且有相當龐大的閱讀和創作群體。雖然文學日益被邊緣化,但仍然比其他領域的人數要多。隨便一個小城,都會有自成一體的文學圈。尤其在天津這一方土地,各區縣都有自己的文學內刊,這是業餘作者的交流和發表平台,有這樣一個平台,大家就可以抱團取暖。我也曾當過很多年的期刊主編,非常熟悉這一群體。他們都有自己的日常工作,在閑暇寫些對生活的感悟,沒有所謂名利的驅使,純屬是對文字的熱愛。

打牌的時候沒人能想到要成為頂級高手,就像跳舞的時候也沒人想要成就個什麽地位。我覺得,對於很多業餘作者來說,文學創作也是這樣一種狀態和心態。慰藉心靈該是基本屬性,其余都是副產品。即便是專業作家,整天想著一鳴驚人也未必能驚動誰。很多時候投入和產出未必能成正比。其實,哪個領域又不是這樣呢?

堅持是心性,堅守是品格。

中華讀書報:在我看來,因為能不能寫出來,有無必要堅持,除了毅力,是不是也要看有沒有寫作的天賦?

尹學芸:我經常聽人說,誰文學感覺差,誰沒有天賦,誰天生就不是乾這行的料。我們這個社會,除了寥若晨星的知名作家,不知名的作家佔了很大比重。你不能說,誰沒有長跑天賦,就不要跑步了。或者,誰沒有讀書的天賦,就不要讀書了。文學創作不是只有成名成家一條路可走,況且,成怎樣的名,成什麽樣的家,也有太多的邊框可容納。生活中的很多人,他們通過讀書和寫作提高了自身修為,謀到了更好的工作和位置。或者,有人因此而開悟,解開了生活中的疙瘩。再或者,他一分稿費都沒賺取過,但他因此讓生活充實愉悅,這都是文學應該有的功效。很多作者生活在社會底層,他們需要文學作為信念去支撐。很多愛好者升職了、升遷了,卻遠離了文學。我想,這最能說明問題了。

我從小就想當作家,所以很幸運,我一直按照自己的路線行走,未曾偏離。我也從未對自己失去信心,因為,我從未對文學失去信心。

好好做人做事,上帝總會有一隻眼看到你。獲獎不過是個熱鬧,回去該幹什麽幹什麽,我非常清楚這一點。

中華讀書報:您的一些作品中,總有不服輸的人物。《李海叔叔》中的李海和“我”父親之間摽著勁過日子;《天堂向左》裡的千葉和王雲丫;《菜根謠》裡的伶俐和“我”。

尹學芸:小說就是寫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關係才構成各種各樣的矛盾。兩個互無關聯的人,是沒有矛盾可以羅織的。細究起來,現實生活中的各類矛盾豐富多彩,但若歸納,最常見的都是兩相比較互為參照而來的。我們是個熟人社會,人與人之間,結成了豐富多姿的關聯構架。很多故事和情感只有漢語言能夠表達,所謂中國故事的講述,莫不與此相關。人物像植物一樣從故事裡長出,也吸收了土壤裡的日月精華。沒有哪個民族像我們這個族群一樣用心用力地活著,這給作家提供了豐富的文化元素。

準確把握人物生長脈絡,是小說的第一要務。

中華讀書報:您的很多作品中,都有能引起懸念的命案,《菜根謠》也不例外。但破案的過程都是從簡從略,有意這麽處理嗎?

尹學芸:應該說,對整體的駕馭和把握我是有重心的。命案在故事的敘述中處樞紐地位,但依然只是外殼。實事求是地說,我對案件本身沒興趣,興趣點在案件引起的連鎖反應。“小說隻對尋找和救贖這件事感興趣,這是小說的內在經緯,她要為晦暗的生活燃亮一束微光,為逝去的生命送去一份祈禱,為人類的精神尋鄉提供一種血色表達。”(摘自黃桂元《菜根謠》:尋找與救贖》)

中華讀書報:敘述也是處處留白,草蛇灰線的筆法,處處有埋伏。包袱抖得也恰到好處。在敘述上,您有怎樣的策略?

尹學芸:方法與技巧很多時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但如何把握故事的內在肌理則是作品是否成功的關鍵。這一點,我想我是借鑒了民間故事和民間傳說的表現形式,張弛之間,首尾之間,人物與故事之間,找到了屬於文字自身的平衡點。有一句俗語是“賣關子”,基本屬於口頭民間文學範疇。“關子”賣好了,同樣吸引人。

中華讀書報:“我”是常用的敘述角度。“王雲丫”也是常用的人名,閱讀中很容易將“王雲丫”與現實中的“我”聯繫在一起——採用這樣的角度,真真假假,您有什麽用意嗎?還只是習慣而已?

尹學芸:我寫的鄉村題材大多取材於“罕村”,那塊土地裡生長出來的故事與我有血緣之親。不管是“我”還是“王雲丫”,都是“罕村”的一份子,包括《菜根謠》裡的第二敘述者,都很難逃離那種命定的成分。我第一次使用“王雲丫”這個名字就是在《李海叔叔》裡,後來便成了人物標識。如果說有用意的話,便是指特定的屬於地域的元素和符號。

中華讀書報:在我有限的視野中,我的多篇小說中,“我”的定位始終是穩定的。一個詩人、官員、文學愛好者,愛讀書、愛寫作、淡泊名利,卻受到命運的眷顧,家庭幸福,有一個始終伴隨左右不離不棄的愛人——是不是這就是您的真實生活?故事是多樣的,卻總有這樣一個知識分子的固定角色,您有沒有擔心讀者會覺得重複?

尹學芸:暫時還沒有,也許因為我儲存的情感記憶還沒有用完。這樣一個角色與社會發生關聯,其實已經是多重身份了,其中有我的影子,但肯定不獨屬於我個人。視野之內的生活才熟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小說中的“我”和“嚴先生”,成了一對固定搭檔。有次北京一位作家來旅遊,見到我愛人,開口就叫了聲“嚴先生”,這也說明角色定位在讀者中有了形象,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客觀地說,每處理一個素材都是根據自身角色的需求,我沒想到這已經成為格式化。但你這些問題給我提了醒,我會及早提起注意。

中華讀書報:現在提倡關注現實題材,但是很多作家都認為生活如此雷同,同質化寫作越來越嚴重,但您總能找到獨特的題材,能談談您的秘訣嗎?

尹學芸:其實很簡單,你的文字如果不是在編故事,就不會擔心與別人雷同。記得很多年前王蒙先生說過一句話,大意是:你永遠不擔心自己的兒子長得跟別人一樣。作品其實就是自己的孩子。你今天出門遇見的人,發生的事,你的聯想和感悟,或者你記憶中的儲存,怎麽可能與別人一樣呢?我想,同質化寫作問題是源於作者沒有發掘到屬於自己生活的那口井,你的那塊生活區域,隻屬於你個人。人與人之間千差萬別。跟風寫作才會出現同質化。

來源: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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