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教 | 本科論文存廢，每年都在爭論，每年都不了了之

作者 | 熊丙奇 教育學者、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

圖源 | 東方IC

又到畢業季，畢業論文令不少畢業生焦頭爛額。某高校一位教師在答辯現場怒扔論文，引發輿論對畢業論文質量的關注。

與往年一樣，一個老話題又被提出：有必要要求大學生寫畢業論文嗎？大學生真有能力寫出高質量的畢業論文嗎？

但這個問題，在目前的中國高校，恐難找到答案。大學生畢業論文存廢之爭，並不在論文，而在於高校是否能真正做到重視對學生的過程管理，提高每一門課程的質量，如果做不到，那取消論文要求，會令人擔心本科教育質量更水，而就是保留畢業論文，其實也是”雞肋“——平時不嚴格要求，能指望最後關頭嚴格?

讚成取消大學生畢業論文者認為，大部分大學生沒有接受系統學術訓練，要寫出有質量的論文是不可能的，論文要求必然會催生形式主義和弄虛作假。觀察發達國家的一流大學，大部分學校對碩士研究生都無撰寫畢業畢業的要求，更不要說要求大學生寫畢業論文了。大學保障本科教育質量，主要通過對學生進行嚴格的過程管理、過程評價與過程淘汰。比如，加拿大有工程專業規定，選修某門課程，前提必須通過某一門課，這一門課通不過，將不能選修後面的課程，這讓有的學生的學業就卡在一門課程上，迫使學生必須認真上課。而且，每門課的考核，不是通過一次期末考試即可，而是會要求學生撰寫多篇課程論文，這樣，每門課都認真對待，已經對學生進行嚴格的學術訓練，還需要畢業論文嗎？

反對取消畢業論文者，並非不知道這些，而是基於我國大學教育的現實。我國不少大學有不少要求很松的“水課”，存在教師混教、學生混學的現象。在這種情況下，有畢業論文的要求，總比沒有好，如果這一關都沒有了，那學生混畢業情況會更嚴重。

但是，由於平時沒有嚴格要求，養成懶散習慣，也沒有通過每門課的學習接受系統的學術訓練，很多學生對待畢業論文的態度，也必然是懶散的，為完成畢業論文，有的學生就拚湊論文，還有的則買賣論文。

對此，有人認為，可以通過加強對畢業論文的質量要求，嚴厲打擊學術不端，強調學術誠信，來提高大學生畢業論文質量。但這隻屬於良好的願望。國外一流大學不要求碩士研究生撰寫畢業論文，也不要求在讀博士研究生發表論文才能進行學位論文答辯，還基於另一個常識:哪有那麽多創新成果？我國甚至要求專科生也寫畢業論文，可以說是極為荒謬的。按照高等教育的定位，我國90％的高等學校，應該進行職業教育，培養職業技術人才和應用技術人才，要求這些學校畢業生寫畢業論文，也與培養定位不符。

提高本科教育質量，隻抓畢業論文環節，是沒有多大作用的。現實就是一地雞毛。要提高本科教育質量，必須推進三方面改革。其一，落實和擴大學校辦學自主權，只有學校有辦學自主權，才能有明確的辦學定位和辦學特色，不同學校會根據本校定位，對學生提出不同的培養要求，而不是現在的“千校一面”，執行一樣的培養標準，采取統一的培養模式。

其二，改革教師評價體系，目前，我國高校普遍重視學術研究，考核教師的指標主要是學術成果指標，要求學生寫論文，也是這一評價體系的延續。重學術研究成果，帶來輕視教學投入的問題，尤其是本科教學，教師們缺乏課堂創新的積極性，也不願意投入太多的時間、精力對學生進行過程管理、指導。如果不改革對教師的評價，對於本科教育存在的問題，就只能治標而無法治本。

其三，改革高考制度，我國大學的培養模式，也是和高考招生制度密切相關的。由於高考錄取實行按計劃錄取，因此，大學生學籍管理，也實行計劃方式，這讓大學淘汰學生極為困難，而如果大學無法淘汰學生，那麽，嚴格要求也就無從談起。目前，我國大學也有淘汰，但淘汰比例只有千分之一，這和發達國家很多本科院校淘汰率達50％相比，就幾乎沒有淘汰。大學要淘汰的，都是實在不像話，不得不淘汰的。

因此，本科畢業論文存廢之爭，就論文談論文，沒有答案。提高本科教育質量，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系統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