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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狗十三》沒有哭,但薑思達是真的讓我想哭

薑思達在看了《狗十三》後拍了一個影片。

他的成長軌跡跟《狗十三》裡的女主角李玩很像。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他跟著母親一起生活,而父親始終讓他感到疏遠與陌生。

當著節目導演的面,薑思達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爸,我有個事兒想問你,你現在的這段婚姻,你結完婚才跟我說,你在避諱些什麽?”父親一口否認,“沒有。”

薑思達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說,“也談不上尷尬,我最大的問題是咱倆真的不熟。”對面只有一聲長長的歎息。

沉默了許久,父親才說,“我這輩子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就是選擇了跟你媽分手,就是因為分手才造成了相處時間短,無論接觸時間長也好短也好,你永遠是爸爸的好兒子,我永遠最惦記你。”

後來,節目導演私下又給薑思達父親打了一個電話,問他剛剛有什麽是沒說但想說的嗎?父親說,“思達每一次給我打電話,我都特別特別開心。我總覺得兒子還記得他把,有時候我真覺得他可能都把我忘了。他就一個媽媽,沒有爸爸。但這話我不能給我兒子說,說了我兒子會難過。”

短短七分鐘的影片,其實跟《狗十三》講的,是同一件事。一個人從孩子到成人,從天真變成懂事,要承受多少父母的壓力,要付出多少成長的代價?

我很喜歡薑思達的表達,是有點悲傷但又足夠勇敢的態度。雖然薑思達當著父親的面說我們真的不熟,但他還是在意他的再婚,還是會給父親打電話,並沒有完全放棄溝通。

他說,“父母離婚,沒有人跟我說對不起。你在逼迫一個未成年人去理解你們,那我沒辦法,我只能理解。”

而《狗十三》講出來的故事,是有點讓人絕望的。

13歲的李玩,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父母離婚後,母親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父親也有了新的家庭,只是偶爾來爺爺奶奶家看她。

出於愧疚,父親送了李玩一隻小狗。李玩一開始拒絕親近這隻狗,但還是慢慢被小狗的可愛打動。她給小狗取名愛因斯坦,每天吃睡都在一起。

爺爺無意把愛因斯坦弄丟了,李玩到處尋狗,繼母送了她一隻新的狗,李玩還是堅持要找到狗。爺爺因為找狗扭到了腳,奶奶因為找李玩差點走失,父親氣急打了李玩。李玩漸漸意識到,她的生活並不由自己做主,要得到家人的認同,就不得不放棄與妥協一些東西。

電影反反覆複講,狗來了狗丟了,狗又來了狗又丟了。而李玩在這個過程中慢慢長大,變得懂事,最後她可以平靜地接受同父異母的弟弟,重男輕女的家人,並且不再想養狗。

最後有一幕是,李玩考上了重點高中,父親的朋友請她吃飯,夾了一塊狗肉在她碗裡。李玩遲疑了一會,還是吃了,然後微笑著說,“謝謝叔叔。”

李玩那麽喜歡狗,卻吃了狗肉,還被誇真懂事,這讓人感到絕望與喪氣。似乎也暗喻著,孩子想要進入成年世界,就必須要懂得撒謊與妥協。

曹保平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了他五年前拍這部電影的初衷,“沒人注意到我們在什麽時候忽然就長大了,一切好像自然地發生了,但那一天的到來其實是很殘酷的。我想讓大家回頭看看這一天。”

他確實拍得很殘酷。電影裡有一處閑筆,拍得隨意但看來動魄驚心。

李玩每晚坐在臥室窗邊吃麵的時候,都會聽到一聲聲鳥叫,在這鋼筋水泥的城市裡顯得孤寂而詩意。直到有一天,李玩走到家樓下,看到一個臃腫的中年男人被綁在擔架上抬出來,他的嘴裡發出一聲聲尖利的鳥叫。

原來李玩期望的美好,只存在於神經病的臆想中。成年人的世界,卻盡是瘡痍。電影的宣傳劇照上寫著這麽一句話,“每一場成長都是凶殺案。”

不少與李玩有著相同經歷的人,看完電影都有很深共鳴,淚流滿面。可以理解,電影還原的是正是80後90後這一代的真實青春,並沒有什麽墮胎車禍三角戀,有的只是平庸生活裡那些不被重視的痛苦,還有那被父母關係與應試教育所擠壓的仄逼孤獨感。

遺憾的地方就在於,電影用了太多筆墨去描繪少女的天真與無助,以及父親的油膩與粗暴。飯局上,中年男人都在高談闊論人生哲理,少女只是單純憧憬著天文展覽。少女與中年,儼然成為了兩個截然對立的世界,一個理想一個現實,一個美好一個醜陋。

如果成長是一場劫難,一場謀殺,那麽身處其中的人就成了悲慘的受害者。越是自憐自艾,就越是痛苦。

同樣是講成長的殘酷,但李安拍的《少年Pi的奇幻泛舟》態度就要緩和許多。少年Pi在海上經歷了種種殘酷之後,找到了與生活和解的方式。他釋然地與那隻同行的老虎說了再見。這隻老虎,可以看作是從前的自我,也可以是看作逝去的天真。

最後少年Pi說,“它就那麽頭也不回的走了,但在我內心深處,它永遠與我同在。”

當然,我們也不能苛求太多。編劇焦華靜寫出《狗十三》這個劇本的時候,才剛剛大學畢業,她有著對生活非常冷靜的觀察與記錄,可惜就是少了些溫度。

全片我最喜歡的鏡頭,是最後父親與李玩坐在車裡,講起當年與母親的結合,車裡響起了《再回首》,父親突然淚流滿面,但他努力遮住李玩的眼睛,不想讓她看見。這更像是來自導演曹保平對父親的體諒。

要說對父母子女關係體察最深也最透徹,還是韓劇編劇。

韓劇《我最親愛的朋友們》,有一幕是一堆子女坐在一起,女主角問,你們喜歡媽媽嗎?大家都舉手。再問,一直喜歡嗎?所有人都把手放下了。而忠楠阿姨說:“父母和孩子的真正和解只會在臨死前。”

這句話是真的說到所有人心坎裡去了。父母養育了你,同時也限制著你。父母關心你,但也並不真正理解你。這並非是只有中國式教育的家庭才會面臨的痛苦。人與人的罅隙,時間與時間的代溝,注定了絕大多數關係都是充滿摩擦與難受的。只是每個人在少年時代,都很容易僅僅放大自己的難受。

以前豆瓣有個小組叫父母皆禍害,很多人都會在組裡傾訴自己在原生家庭裡的遭遇。的確,有一些人就是不配做父母的,這樣的子女也很無辜。但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的父母其實就像李玩的父母,談不上惡劣,也談不上卑鄙,也就是普通人,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與缺陷,他們內心還是愛子女的,只是表達的方式,未必是子女能接受的。

如果你總是去計較父母的錯誤,埋怨父母的錯誤,就很容易陷入受害者心態——總是把自己人生的失敗都歸結於童年的陰影,父母的失敗,然後就躺在那陰影裡,起不來。最典型的案例,莫過於《神秘河》裡的Dave。

我推薦有深重童年陰影的朋友們都去看看史蒂芬金的《小醜回魂》。一群孩子被一隻潛藏在鎮子裡的小醜殘害,孩子們團結一心擊敗了小醜,但威脅並沒有消失。於是他們一起在池塘邊發誓,“如果有一天,當這一切又開始,你們還會回來……”

看似是一個恐怖故事,講的其實也是成長這碼事。每個孩子的家庭其實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父母,才導致那隻小醜可以不斷地侵害他們,不斷地利用他們的童年陰影來作惡。

當這群孩子長大後,他們真的回去了小鎮,消滅了小醜。這是當初的誓言,也是成長的使命——回到童年,打敗恐懼。

《狗十三》,更多的是擴大了這種成長過程的恐懼。所以有共鳴的人看完基本都是難受、壓抑,然後再度陷入痛苦的回憶。更多的人寧願回避,寧願去看激爽的《海王》,也不願意喚起昔日的恐懼。

難得的是,薑思達最後在微博寫,

“我們一生都在等待父母的一句對不起,父母一生都在等待我們的一句謝謝你。別的不說了,我希望你們都開心,希望你與父母開開心心。爸爸,我也希望你開心。”

電影沒有讓我想哭,但這兩行話是真的讓我想哭。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但可以選擇是否要成為父母,或者要成為怎樣的父母。這大概才是人間最值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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