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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枝:采蓬蘽去 | 專欄

蓬蘽

Pénɡ Lěi

四月初離家時,蓬蘽花正盛,不過二十來天時間,再回家發現門口池塘邊蓬蘽果已朱紅。植株們長得老高,有兩尺深。這是迄今為止吃過的最好吃的蓬蘽,非常柔嫩的甜,比之幾年前在植物園吃的別人摘剩下的,風味要好太多。仔細回味,發現是蓬蘽果子裡幾乎感覺不到籽粒,所以口感要好得多。蓬蘽的果子,裡面籽粒是很多的。

說來蓬蘽這種植物,我們小的時候,村子上其實從沒有見過。小孩子上下學路邊所見,多是山莓與茅莓。山莓我們稱為“夢姑子”,山間的直立灌木,白色小花在春節前後便開起來了,果實卻比蓬蘽成熟得要晚一些,要到五月份,天已炎熱起來時。那時我們去小學的路上,山坡邊有三四處“夢姑子”,果季每日上學放學,但凡經過,都要去搜尋一番。果子稍稍變作橙黃,還有些硬硬的,就摘下來吃了,有很重的酸味,但這也比沒得吃要好得多。偶爾有紅透的果子,柔軟鮮甜,是最好吃的,但這樣的時候總是不多,有賴於自己的運氣或別人的疏忽。

茅莓花是紫紅,暮春時候才開。我們稱之為“野夢姑子”,意謂比起山莓來算是野的,雖然兩種同是野生的東西,但茅莓果子比山莓的小,即便熟透了,也還是有一股酸味,故而比不上山莓的地位吧。茅莓果熟在七八月天最熱的時候,我們在路邊看見了,也還是要一顆不剩地摘來吃掉。它的果實很密,飽滿如紅玉,其實是很誘人的。這幾年家裡山莓和茅莓卻很少見了,大概也因為我們很少特意去山上尋找的緣故,而蓬蘽卻不知怎的,忽然出現在門前屋後,乃至田畈埂上,大概是隨著田畈疏於治理的荒蕪一同出現的吧。

蓬蘽

茅莓

山莓

蓬蘽的果近於圓形,人們一見到照片,往往誤以為是小時候所見的蛇莓。其實蓬蘽和山莓、茅莓都是薔薇科懸鉤子屬植物,蛇莓卻是薔薇科蛇莓屬的,開五瓣明黃小花,不似蓬蘽花白色且大。蛇莓果也往往不如蓬蘽果大,兩者最顯明的區別是蓬蘽果摘下來後,底下是中空的,蛇莓果卻是實心的。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裡,寫覆盆子“如珊瑚珠攢成的小果”,影響廣大,使許多人一見到無論蓬蘽還是山莓、茅莓,或其他懸鉤子屬果子,便問是不是覆盆子。實際覆盆子據說是眾多懸鉤子屬青果加工後作為中藥藥材的統稱,也有說覆盆子指掌狀覆盆子這一懸鉤子屬植物。我曾在春天的桐廬山中見過掌狀覆盆子,花白而大,花瓣尖尖,向下垂掛,是非常美麗的一種花。

看我們在門口摘蓬蘽,爸爸說外公家屋後一條塘埂上有許多,比我們門口的不曉得好到哪裡去,許諾明天一早帶小孩子們去摘。我湊熱鬧,也說要去,夜裡卻看稿到凌晨兩點才睡,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聽見有人喊:“阿姨!阿姨!”半天醒轉過來,意識到是大姐的女兒青嘉在叫我。摸出手機,看看已六點半鍾,勉強翻身起來。

蓬蘽

性味:甘酸,溫。

《本經》:"酸,平。主安五髒,益精氣,長陰令堅,強志倍力,有子。"

《別錄》:"鹹,無毒。""療暴中風,身熱大驚。"

《食性本草》:"甘酸,微熱。"

《唐本草》:"耐寒濕,好顏色。"

《日用本草》:"縮小便,黑白發。"

《醫林纂要》:"補肺,去寒。"

大家一起出發,走去一裡外的外婆家。昨夜下過雨,田畈裡晨霧未散,遠處竹林清晰有光。稻田中新禾密密,剛剛一拃來長,綴著水珠,柔弱青翠。我們很快走到外家,和外公外婆打了招呼,穿過菜園,走到屋後塘埂上。果然大半條塘埂上都是紅紅的既大且圓的蓬蘽果子,忍不住驚呼。這一條塘埂下的田大約要種單晚稻,尚未開耕,目下長滿荒草,這一塊蓬蘽也因此尚未被人發現,爸爸也是偶爾過來放黃鱔籠子才看見的。不過就算看到,大概也沒有人摘,是要家裡有小孩、且願意哄小孩開心的大人,才會特意過來摘這鄉下看來平常的野果。現在鄉下是幾乎沒有什麽小孩,小孩子們也不會到田畈裡去了。

爸爸拿一隻塑料筲箕籃子,下到塘埂外面溝中去摘下面的,小孩子們隻站在塘埂上,摘一點看起來最大、最紅、最好的,裝在自己透明的小封口袋裡。又有一點愛嬌,時不時說:“呀!蟲子!”“刺!”“我怕摔倒!”大部分時候,都是爸爸一個人埋頭在摘。他批評他們:“出來摘果子玩的,站在那不動有什麽意思呢?”

很快摘得大半筲箕籃子,三姐說摘一點可以了,爸爸卻說,特意來摘的,不把它摘完乾麽事?這半塘埂蓬蘽因為向陽,植株不高,果子都密密露在外面,看起來十分悅目清爽,不像家門口那一小塊背陰,隻藏幾顆果子在葉下。不過因為沒有人摘,有些果子已過了最好的時候,開始要化了。又摘了一會,直到摘了滿滿一筲箕籃子。

到家以後,蓬蘽放在桌子上,看那麽多,想到小孩子必不會老實吃完,恐怕浪費,遂決定做一點果醬來吃。幸而家裡有糖,從前熬過草莓果醬與梅子果醬,蓬蘽果醬的做法想必也與之差不多。將摘回的果子仔細挑選一遍,揀出其中最大、最完好的,洗淨放在盤子裡給小孩子們吃,余下沒有熟到最最鮮紅或個頭稍小的,洗淨瀝乾,裝在不鏽鋼鍋子裡,撒一些白糖進去,用筷子拌勻,擱在一邊,稍稍醃漬。一面在灶屋尋找可以裝的瓶子,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大一小兩隻空黃豆醬瓶子,洗淨後開水煮過,撈出晾乾。

做完這些事後,便將摻了糖的蓬蘽果子拿到煤氣灶上去煮,隻用中心一點小火,一面不時用筷子攪拌,等果醬呈現微微黏稠的深紅,便差不多煮好了,趁熱舀進瓶子裡,扭上蓋子。果子成熟度不同,因而分了兩次煮,熟透的加糖少一些,沒有頂熟的加糖稍多一些。攪拌果醬時,聞到了鍋裡香甜的氣息,嘗了一口,果然是很好吃的。這果醬我離家時,帶了一瓶回北京,早晨抹在麵包上吃,那種獨特的香氣仍然不減。其味酸甜,帶著輕微的籽粒的口感,並不像草莓醬那樣完美無缺,但想到這是五月的清晨爸爸親手摘回的家鄉田埂上的野果,是帶著自然與鄉土親切感的東西,就覺得它是格外值得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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