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喝茶與藏茶＂之悖論

我在今天香港《大公報》副刊發表了一篇小文章《茶之趣》，是節選了我這篇文章的前半段，感覺意猶未盡，就把前半部分與後半部分放在一起予大家分享。

流行喝普洱茶是近二十多年的事，過去人們多為喝綠茶、烏龍茶和紅茶，普洱茶是大量食用牛、羊肉邊疆少數民族喝的茶，老普洱茶被視作＂古董＂的時間並不長，當年台灣炒家提出＂可以喝的古董＂這一概念出來，至今也就十幾年時間，但要我說，茶葉首先是一種食品，是大自然饋贈予我們人類解渴的一種飲料，抑或是我們雅緻的生命裡不可缺少的一種美好。現代人講究喝茶養生，更注重品茶藝術，中國茶葉的歷史從神農本草記載開始，已經有好幾千年了，中國人的喝茶習慣，是從娘胎裡就開始培養了，特別是華南地區的人，不可一日無茶。但人們對古董茶的認知，每個人可能會有偏差，甚至有相反的結果。

應該說，古樹普洱茶是近年來人們追求無農殘的最可靠的品種，物質條件的豐富，習慣了城市生活的人們希望能享受原生態的食物，於是，有機茶葉、綠色食品被端上先富裕起來人們的茶台與餐桌，由於近年來社會上過度消費蔬菜、茶葉的農殘危害，使得人們談化色變。就茶葉來說，人們開始對老寨名山上的古樹茶普遍趨之若鶩，其實，雲南的古樹茶產量非常有限，產量隻佔到全省茶葉總產量的4%，所以，市場上出現了追求原生態古樹茶，荒野茶等熱鬧的風氣，於是，理性喝茶變成了當下喝茶人最熱的話題。

茶葉價格的高低是市場來調節的，當下全國茶產量是嚴重過剩的，由於國際貿易壁壘，現在所出口的茶葉恐怕還少於清代鴉片戰爭前的數量，因此，國內外大量的茶葉價格普遍較低，廣大茶農也一直在尋求脫貧致富的途徑。這些年，唯獨普洱茶在市場中一枝獨秀，這與當今人們崇尚無農殘或低農殘、追求有機食品的心理不無關係，在＂無古不普洱＂的茶葉市場，絕大多數的人們並沒有識別真假的能力，香港市場亦然，市場上標稱古樹茶的佔到了80%，我想，這是由於對古樹茶沒有科學標準造成的，樹齡多少才能稱之為古樹茶？加之生產、包裝、標識等仍然沒有統一的規範，部分商家利用缺乏標準，出售一些名不符實的古樹茶葉，造成了以次充好的現象時常發生，以致於一些人買回的台地茶當古樹茶來品飲或收藏。

香港人歷來有喝普洱茶的習慣與傳統，特別是一些年代久遠的古樹普洱茶更是受到許多人的歡迎，這幾年價格也是貴的驚人，香港的古董茶拍賣比內地繁榮，一餅不足400克的百年古董普洱茶可以拍到幾百萬元。前幾天連續兩場大型拍賣會幾乎全部以天價落槌，創新了古董茶的價格，可以看出，藏家對普洱老茶的喜愛已經不是一般喝茶人所想像的，價格是一個方面，具有投資增值才是吸引藏家熱烈舉牌出價的理由，古董普洱茶儼然已成為了一種金融投資銜生產品了。

古樹老茶到底好在哪裡？可能很多人答不上來，我們喝茶喝的是香氣、湯感還是內含營養物？可能每個品飲者各有側重，現在古樹老茶界實際上在引領喝茶的潮流，香港有一些很有名氣的茶界專才，幾十年研究老茶、古樹茶，與大陸、台灣的研究者不一樣，形成了幾個流派，實際上台灣人偏向於對古樹茶、古董茶的發掘與行銷，大陸的研究人員注重的是如何開發與利用，港人則純粹於鑒賞與品飲，對茶湯豐富的層次感有著與身俱來的感覺，一個品字三個口，幾個人在一起品飲一壺老茶實在是一種享受，但又有多少人能靜下心來好好品味一壺茶呢？古與新、老與新又有幾個人能說出個一番理論來呢？

古樹老茶的優點也許並不僅僅是樹齡的長短和收藏年限的多寡，現在有許多人的觀點是＂越陳越香＂，樹齡＂越長越好＂，這就提出了科學貯藏和茶樹的生命周期問題了，香港是海洋性氣候，但到回南天的時候，對貯藏的茶葉是一大考驗，特別容易受潮變質發霉，如果一款茶發霉變質，那最好最貴的茶也只能如垃圾一樣倒掉。再則，大自然中植物生命總該有個壽命周期，茶樹也不應該有例外，就象我們人類一樣，二、三十歲正是精氣神最旺盛的時期，茶樹最旺盛的時期是500年、還是600年？或是1000年，我們的植物科學家還沒有給消費者一個正確的答案，但想必不會是樹齡越老越好吧。

現在市場上貴於金子的古樹茶老茶實際上很少，贗品作假的多，消費者如何來辨別真假古樹茶、老茶就變的十分困難，這幾年有一款＂八八青＂普洱茶十分受歡迎，價格也是貴的離譜，這是一款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生產的普通的不要再普通的拚配茶，不知什麼原因受到市場的熱烈追捧，以致於仿冒假貨特別多，於是，出現了一個權威人士簽名版，也就是說，商家及消費者已經用舌頭鑒別不出是真是假了，需要某個人士在茶餅包裝上認可簽名才算真品，簽字與不簽字的價格相差一倍還多，同樣一餅查，沒簽字的賣5萬元，簽了字就能賣12萬元，真正做到了＂一字千金＂。按理說，這三十年前的茶也算不到古董級別，當年批發價才10元的茶，硬生生被炒到了十幾萬元，而且現在市場上的所謂＂八八青＂數量超過了當時生產量的好多倍，變得越喝越多的奇怪現象。

網路上的茶界新聞十分豐富，各地的茶博會也是一個接著一個，時不時我們會看見茶商對天發誓的廣告，賣茶葉賣到發毒誓真的很奇葩了，看到一位茶商，號稱自己所賣的茶，如果買回去不好喝全額退款，你拿我的茶去與你先前買的幾千幾萬一餅的茶對比試喝等等，但價格卻十分誘人，從九元九角一直到幾百元一餅的居然也敢標稱名山古樹茶，能與市場上普遍認知的天價貴族茶相比，這些底氣不知從哪裡來的？要麼就是我們茶圈熱炒的那幾款名山名寨古樹茶本來就隻值這個價格，但我知道，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我們自己的舌頭應該是不會騙自己的。

剛剛從東莞茶博會傳來消息，由於氣候的原因，今年的古樹茶有一定程度的減產，可我認為可能是一種噱頭，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提高售價，在網路媒體如此發達的今天，那些拉低價位的名山古樹茶銷量十分驚人，這從另一個角度看，是不是我們應該更理性地看待這個市場呢？現在是貴如金葉的古樹茶葉圈內熱鬧非凡，市場大環境卻出奇的冷清，與前幾年的爆炒上漲趨勢來看，似乎普洱茶市已步入寒冬，我相信，現在市場上也許90%的普洱茶應該都不算是什麼純粹的古樹茶，因為產量就這麼一點點，有人估算，光珠三角市場上的所謂古樹老茶存量，就超過雲南實際產量的好幾倍。

對於那些市場上胡亂標示的所謂古董、古樹老茶，還是不要那麼輕易相信，因為那些真正名山老寨的古樹茶都被全國各地的發燒友去雲南上山高價收藏起來了，根本不需要拿到市場上去銷售。而至於那些上百年的古董茶，在購買之前，先讓商家出示一下最近一次的檢驗檢疫報告再買不遲，如果買到變質發霉過的，所費金線還是小事，損害了身體那就得不償失了。

(2019年6月12日《大公報》副刊）

2019年6月1日於深圳寶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