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讀國史。即日起，讀史將對我國第一部編年體通史《資治通鑒》進行精選摘譯連載。此為本系列第09篇文章。
無論經濟實力，還是軍事實力，趙國都是不能與商鞅變法後全民皆兵的秦國相比，但經過胡服騎射的趙國，也是充滿血性的，尤其是在秦攻趙守的情況下，趙國憑借主場優勢，秦國並不能從趙國這裡取得多少便宜——縱便是被千秋恥笑的“紙上談兵”趙括，也沒讓大殺神白起佔多少便宜，長平之戰，可謂慘勝。
當然，我們今天要說的這一篇，殺神白起只是配角，主角是趙國藺相如、趙奢一文一武的堅決抗秦派，他們讓秦國根本無法從趙國這裡尋到便宜。
01、藺相如使秦
公元前283年，趙惠文王得到楚國寶玉和氏璧，秦昭襄王聽說了這件事，就派人給趙惠文王一封書信，表示願意用十五座城交換這塊寶玉。
秦昭襄王雖然掌控實權沒不久，但令諸侯唾罵的壞事沒少做，曾把楚懷王騙到秦國軟禁，逼人家拿地換自由。
面對這樣的有實力而又不講規矩的主，趙惠文王很頭疼，同大將軍廉頗及大臣們商量：要是把寶玉給了秦王，秦國的城邑恐怕不可能得到，白白地受騙；要是不給呢，就怕秦軍馬上來攻打。
這時的趙國，因多年實施“避秦，伐齊”的戰略方針，多數人表示不能得罪強秦，包括大將軍廉頗。但對於秦王這樣的要求，也都拿不出個好辦法應對。最後沒辦法，趙王忍痛同意把和氏璧送往秦國。但對於誰願意出使秦國方面，大家又都退縮了。
看大家愁眉苦臉都不說話，宦者令繆賢說：“我的門客藺相如是個有智謀的勇士，我回去問下他願不願意出使秦國。”
反正沒誰願去，趙惠文王說，乾脆把藺相如叫來一起開會。藺相如到後，趙惠文王想先試一下他的斤兩，便問說：“秦王用十五座城請求交換我的和氏璧，能不能給他？”
藺相如說：“秦國強，趙國弱，不能不答應它。”
趙惠文王說：“得了我的寶璧，不給我城邑，怎麽辦？”
藺相如說：“秦國請求用城換璧，趙國如不答應，趙國理虧；趙國給了璧而秦國不給趙國城邑，秦國理虧。兩種對策衡量一下，寧可答應它，讓秦國來承擔理虧的責任。”
趙惠文王接著問：“那你認為誰可以派為使臣？”
藺相如說：“大王如果確實無人可派，臣願捧護寶璧前往出使。城邑歸屬趙國了，我就把寶璧留給秦國；城邑不能歸趙國，我一定把和氏璧完好地帶回趙國。”
趙惠文王心裡說，你牛，就看你了的。於是就派遣藺相如帶好和氏璧，西行入秦。秦昭襄王坐在章台上接見藺相如，並把寶璧給妻妾和左右侍從傳看，左右都高呼秦王威武。
藺相如見秦王沒有用城邑給趙國抵償的意思，便走上前說：“璧上有個小瑕疵，讓我指給大王看。”秦王不知是計，把璧交給他。
藺相如於是手持璧玉退後幾步站定，身體靠在柱子上，大聲說：“大王想得到寶璧，派人送信給趙王。趙王齋戒了五天，派我捧著寶璧，在殿堂上恭敬地拜送國書。這是尊重大國的威望以表示敬意呀。如今我來到貴國，大王卻在一般的台觀接見我，禮節非常傲慢；得到寶璧後，傳給姬妾們觀看，這樣來戲弄我。我觀察大王沒有給趙王十五城的誠意，所以我又收回寶璧。大王如果逼我，我的頭今天就同寶璧一起這在柱子上撞碎！”
藺相如手持寶璧，斜視庭柱，就要向庭柱上撞去。秦王怕他真把寶璧撞碎，便向他道歉，並召來主管的官員查看地圖，指明從某地到某地的十五座城邑交割給趙國。
藺相如估計秦王不過用欺詐手段假裝給趙國城邑，實際上趙國是不可能得到的，於是就對秦王說：“和氏璧是天下公認的寶物。趙王送璧之前，齋戒了五天，如今大王也應齋戒五天，在殿堂上安排九賓大典，我才敢獻上寶璧。”
秦王見不可強力奪取，於是就答應齋戒五天，請藺相如住到賓館。藺相如知道秦王雖然答應齋戒，但必定背約不給城邑，便派隨從穿上粗麻布衣服，懷中藏好寶璧，從小路逃出，把寶璧送回趙國。
秦王齋戒五天后，就在殿堂上安排了九賓大典，去請藺相如。藺相如來到後，對秦王說：“我已經派人帶著寶璧從小路回趙國了。眾所周知，秦強趙弱，大王派一位使臣到趙國，趙國立即就把寶璧送來。如今憑秦國的強大，先把十五座城邑割讓給趙國，趙國怎麽敢留下寶璧而得罪大王呢？我知道欺騙大王之罪應被誅殺，我情願下油鍋被烹，只希望大王和各位大臣仔細考慮此事。”
秦王和群臣面面相覷並有驚怪之聲。秦王則想，殺了藺相如，也是追不回寶璧了，反而破壞了秦趙兩國的交情。遂說沒問題，好好款待藺相如一番，然後放他回了趙國。
藺相如回國後，趙惠文王封他為上大夫。最終，秦國沒有把城邑給趙國，趙國也沒有把和氏璧給秦國。
02、澠池會盟
公元前282年，秦國派大將白起攻取了趙國的兩塊地方。又過了一年，再向趙國進攻，兩國交戰，趙國損失了兩萬多軍隊，但秦軍的攻勢也被遏止了，雙方成膠著狀態。
公元前279年，秦昭王想和趙國講和，以便集中力量攻擊楚國，於是派使者到趙國，約趙惠文王在西河外的澠池見面，互修友好。
因為有楚懷王的前車之鑒，趙王自然不想赴會，廉頗、藺相如說：“大王若是不去，就顯得趙國懦弱而又膽怯。”趙王沒辦法，只好前往，由藺相如隨行。
廉頗送到邊境，與趙王告別時說：“大王此行，估計加上路程時間，到會議儀式全部結束，不超過三十天就會回來。如果超過三十天您還沒有回來，請允許我們立太子為趙王，以斷絕秦國的要挾念頭。”趙王同意。
澠池相會，秦王與趙王飲酒。酒興之間，秦王請趙王表演鼓瑟，趙王便演奏了。秦國的史官遂上前來寫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與趙王一起飲酒，令趙王彈瑟。”
這是在戲耍趙國啊，藺相如遂上前說：“趙王私下裡聽說大王擅長秦地土樂，請讓我給大王捧上盆缶，以便互相娛樂。”
見這個送和氏璧的家夥又出來搞事，秦王發怒，不答應。藺相如就威脅說：“在五步之內，我就可以血濺大王！”
秦王的侍從想要殺相如，但藺相如離秦王很近，動起粗來，難免不會傷到秦王。秦王沒辦法，只好非常不情願地敲了一下瓦盆。
相如回頭招呼趙國史官寫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為趙王敲缶。”
秦國的大臣們又說：“請你們用趙國的十五座城向秦王獻禮。”
藺相如也說：“請你們用秦國的鹹陽向趙王獻禮。”
直到酒宴結束，秦國也未能壓倒趙國。趙國已經部署了大批軍隊來防備秦國，因而秦國也不敢有什麽舉動。
實際論起，這兩次外交糾紛，都只是秦國的試探。
戰國七雄，楚國被秦玩壞了，魏國韓國被秦揍趴下了，齊國也被五國聯軍揍得直不起腰來，燕國也就樂毅在時牛過一段時間，此時，唯一能跟強秦稍微掰掰手腕的就只剩趙國了。
所以秦國兩次針對趙國的活動，都只是想用外交壓迫看看趙國的骨氣，順便準備些可以出兵的借口。但兩次都被藺相如很好地化解掉了。
所以這次回國之後，藺相如就被任命為了上卿，位在廉頗之上。這個任命其實非常講究，原本趙國在“避秦，攻齊”的方針之下，抗秦派是沒有太多生存空間的。
而如今天下形勢大變，齊國一蹶不振，而秦國已經明確將趙國作為新目標的打算。所以趙王不得不啟用抗秦派，而藺相如在面對秦王時不卑不亢的表現，當得起抗秦派的領袖。
這下，廉頗就不樂意了，所以後面就是“將相和”的故事了，廉頗不滿意藺相如位置在其上，擺老資格找茬藺相如，藺相如都不計較，還故意放出話說，“你們喲，我連秦王都不怕，怎麽會怕廉頗，我是在避免不必要的內鬥，曉得伐。秦國很忌憚廉頗的，我要是非跟他對著乾，這不是讓秦國笑掉大牙嘛！”
人家藺相如都把話說這份上了，你廉頗還能怎樣，只好負荊請罪，握手言和。
但是，兩人雖然和好，可政觀還是不一致的，廉頗崛起於“伐齊”之戰，所以依舊堅持“西避強秦，向東發展”的戰略，希望不和秦國翻臉。
但藺相如則是堅決的抗秦派，而且現在的秦國，你是避不開了。可是，藺相如只是文官，不能帶兵打仗啊。怎麽辦，挖掘人才唄。趙奢的機會於是來了。
03、趙奢一戰成名
在前面講戰國四公子時，已經提到過趙奢。起初，他只是負責徵收租稅的一個小官。一次，他去趙勝家收租，趙勝的管家們都自持趙勝的身份，拒絕交租。趙奢也不含糊，細數法律條文，然後當場執法，殺掉了趙勝家九個管事的人。趙勝憤怒，要殺趙奢。
趙奢卻義正言辭的說道：“您是趙國的貴族，君主的弟弟，你帶頭逃稅，老百姓就會離心離德，到時候你不交稅，我不扛槍，誰來保衛祖國，誰來保衛家！趙國要是完蛋了，你還能有什麽富貴呢？所以你應該帶頭遵紀守法才對。”
趙勝認為趙奢說的對，便舉薦他做了全國賦稅一把手。在這個崗位上，趙奢做得不錯，為趙國建立起了完善的征稅法規及系統，使百姓富裕起來，國庫充實起來。
現在，趙國需要抗秦的大將，趙奢將再一次脫穎而出。
公元前270年，秦國突然借道韓國進攻趙國，圍困閼與城。對於趙國來說，位於上黨高地的閼與是比較重要的，秦國如果佔領了這塊高地，很輕鬆就可將趙國南北一切兩半。所以趙王很著急，趕緊召見正副主將廉頗、樂乘問道：“可以援救嗎？”兩人卻都說：“道路遙遠，更兼險峻，沒辦法救。”
趙王不說話了。兩人都是名將，連他們都說沒辦法，看來閼與只好放棄了。絕望的趙王將臉轉向趙奢——兩個武將，一個軍需官，本來是喊他們來立馬去救閼與的，但正副主將都說沒救了，糧草官更是沒辦法了吧？
然而，就在趙王絕望的這個時候，趙奢卻突然表示，閼與還可以救：“路遠道險，這確是實情，然而，這猶如兩隻老鼠在狹隘的洞穴中相鬥，唯有勇者能獲勝！”
趙王不由振作起來，立即命令趙奢帶領人馬前去救援。
趙奢所說的“狹路相逢勇者勝”，當然只是寬慰趙王，並趁機掌兵的機巧話而已——他早已看出，趙王召他三個一起來，就是閼與必救的，現在廉頗、樂乘沒辦法去救，自己正好可以脫穎而出——他可不是莽撞行事的軍事家，他早就想好了救閼與的辦法。
軍隊離開邯鄲才三十裡，趙奢便下令停止前進，並下令軍中說：“如有人談及軍事，一律處死！”
將士們都摸不著頭腦，只好按照命令扎好營寨，埋鍋做飯。這時，秦國阻止趙軍救援的一路大軍已駐扎在武安以西，每天操演，擂鼓呐喊，聲威十分嚇人。趙國的軍士們忍耐不住了，一個軍吏請求立即去救武安，趙奢卻命人將他殺了。自此，士卒都不敢吭氣，但心裡卻在懷疑趙奢是不是害怕了。
趙奢軍堅守二十八天不動，反倒增修營壘。秦國一個間諜潛入趙軍，趙奢佯裝不知，用好吃好喝招待他。間諜回去報告秦軍大將，秦軍大將十分高興地說：“援軍離開國都三十裡就按兵不動，還增修營壘，閼與一定不是趙國的了！”
趙奢放走間諜以後，立即下令部隊卷起盔甲悄聲前進。急行軍一天一夜便到了離閼與五十裡的地方，扎下營來，修起營壘。——趙奢之所以提前扎營布局，是休整部隊，以逸待勞，讓秦軍因急行軍疲憊，而且因奔襲露出破綻。
到了這時，秦國軍隊方如夢方醒，原來給趙奢這小子騙了，多路大軍果然奔襲趕來迎戰。
趙奢軍中有個軍士許歷要求提出軍事建議，趙奢便召他進來。許歷說：“秦人本沒想到趙軍會突然來到這裡，現在他們趕來對敵，士氣正盛，將軍一定要集中兵力嚴陣以待。不然的話，必定要失敗。”
趙奢說：“我接受你的指教。”
許歷以自己違反了軍紀，請處死刑，趙奢忙說：“現在已近閼與前線，所以邯鄲城外的那次軍令已經失效。”
許歷便再次提出建議說：“先佔領北山的人必勝，後到的必敗。”
趙奢點頭稱是，立即派出一萬人前去北山。
前面趕到的秦軍看到趙軍突然奔往北山，馬上明白了趙軍的意圖，秦將立即下令，與趙軍搶佔北山。但趙軍因先行一步，早已佔領了山頂。秦軍剛爬到半山腰，只聽一陣鼓聲，以逸待勞的趙軍從山上猛衝下來。秦軍抵擋不住，紛紛向山下潰退，山下已經布好的秦軍陣形被潰兵衝亂了。
這是最好的出擊時機！趙奢令旗一揮，全軍將士殺聲震天，衝向秦軍。秦軍本來就是倉促應戰，加上陣腳已亂，趙軍的勇猛大大出乎秦軍的意料，立即就潰散了。
就這樣，閼與重新回到趙國手中。
這一戰，意義非同小可。趙國不但重新奪回閼與這個咽喉要地，還打破了秦軍不可戰勝的神話，使秦軍吃到了罕見性的大敗仗，各國諸侯紛紛重新站隊，建立起以趙國為核心的抗秦新勢力。
從此，趙奢名聲大振，成為一代名將。趙王封他為馬服君，與廉頗、藺相如等名臣大將平起平坐。
可以說，趙奢為後人熟知的戰績也只有這一次。但因其難度系數高，結果卻贏得漂亮，而且又具有重大的戰略意義，所以歷代以來，趙奢都被尊為著名武將，位列武廟。
此外，由於趙奢受封“馬服君”，其子孫遂以“馬服”為姓，後改單姓“馬”。所以，馬、趙同宗，趙奢又被稱為馬氏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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