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所謂學霸，就是早學幾年、多學幾遍？

“別人家孩子幼兒園大班已經會100以內的加減法，簡單的英語問候”“二年級下學期剛開課，班上超過一半的孩子已經學完這學期的數學”“朋友的孩子初中物理已經上了第四遍，每次考試成績90分左右，家長不滿意，現在又開始上第五遍，初三才上的化學已經上到第二遍”……

儘管從去年以來，多部委頒布規定，要求堅決糾正校外培訓機構的“超綱教學”“提前教學”現象，但這股熱潮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為了不輸在起跑線上，許多學生加入搶跑行列，“超前學”正從個案變為普遍現象。

幼兒園學小學知識，

一年級學三年級知識

勸說一個站在座位上看戲的人無效，全劇場的人都只得紛紛站起來看戲，這叫劇場效應。如今，這種劇場效應在教育領域正泛濫成災：你補，我也補——幼兒園學小學的內容，小學一年級學三年級的內容，小學中高段學習奧數，部分內容甚至是高中的，初中提前學習高中的課程……

廣州市民陸女士對孩子早教非常緊張。“都是4歲，我看到鄰居家的孩子會好多英語單詞了，閨蜜的女兒3歲認的字比我兒子還多，心裡就很焦慮，看來我要多給他報幾個班了。”她說，現在廣州市0~3歲的早教班，超過46%的在教拚音、英語和奧數，基本每個孩子每年花費都在1.7萬元以上，而且還在不斷漲價。

武漢市民歐女士的兒子讀二年級，她隻給孩子報了一個英語興趣班，再加上畫畫和打籃球兩個素質培養的課。沒想到，去年新學期開學第一節數學課，老師讓已經學完二年級上學期數學課的孩子舉個手，全班90%以上的孩子都舉起了手。

“兒子回來跟我說起這個事，我心裡既後悔又擔心，後悔沒有讓孩子提前學習，擔心老師會不會因為大多數孩子學過，加快上課的進度，萬一我孩子聽不懂怎辦？”更讓歐女士著急的是，二年級作文很簡單，可其他班上的家長已經給孩子組了一個作文班，開始培訓寫作文。

在上海，由於需求火爆，許多超前學的培訓項目被禁止一個，就有另外一個冒出來。以英語為例，“3E少兒英語測試”曾被稱為上海小升初擇名校“標配”， 2018年被叫停；之後，“基口”“中口”倍受青睞，其難度有增無減，許多家長帶著小學高年級段的孩子去考，該考試2019年被禁止向18歲以下中小學生開放。對此，有家長表示，禁止了一個，另一個替代的很快會出現，相應的培訓也會火起來。

據了解，為了躲避教育部門的嚴查，一些培訓機構正把超前學習的課堂從線下挪到線上。

早幾年學，多學幾遍就能成為學霸？

上海市一位人大代表的孩子讀重點高中，她說，孩子班級裡同學都在超前學，有家長稱“所謂學霸，就是早學幾年、多學幾遍”。事實真的如此嗎？

5年前，曾花費12萬元為孩子報了17個培優班的武漢“著急媽媽”徐女士，當時讓5歲的兒子Jerry成了幼兒園小朋友眼中了不起的“神童”：他提前學完了小學二年級的知識。然而，升入小學後，Jerry成績卻不斷下滑，變得“中不溜秋”。

廣東省青少年研究中心原主任曾錦華認為，超前學現象十分普遍，一方面是因為家長“起跑線焦慮”作祟，另一方面也是由於家長思維認知的偏差——對孩子的成長規律沒有充分的認知，也不願意花時間花精力去了解幼兒。

在徐女士看來，家長是孩子的老師，但並不是最好的老師。她堅信，只要把孩子送出去教，就比在家裡跟父母學要強。還有的家長反映，自己忙沒有時間，把孩子交給培訓機構，家長也能省心。

專家認為，現在家長追求的培優只是“影子教育”，看起來和公辦學校一樣，但功利性非常強，很少為孩子制定針對性方案，孩子落後了只要補學知識就行，而不去考慮心理等其他因素。

華中師范大學教授范先佐認為，教育的目的是培養自尊與自信。一味填鴨式惡補，只會適得其反。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提醒，一旦孩子無法在以後的生活中把學習當成一件快樂的、終身的事情，未來他將會感到壓力重重，缺乏動力和毅力，長久下去會慢慢喪失對生活的熱情而變得麻木，最終陷入負面情緒和不斷失敗的惡性循環中。

多位受訪中小學老師表示，因為超前學，所以重複學習不可避免，浪費了大量時間。另外，不少學生提前學過的內容不系統、不全面，反倒令他們養成了壞習慣，如握筆姿勢不正確，發音、拚讀不準確等，糾正起來比教“零基礎”的學生更困難。

劇場效應下，教育何去何從

去年以來，教育部明確要求堅決糾正校外培訓機構開展學科類培訓時出現的“超綱教學”“提前教學”現象。教育部等3部門聯合印發《關於健全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整改若乾工作機制的通知》，首次提出要“做好學科類培訓是否超前超標教學的認定工作”。

范先佐說，“超前學”根源還是在於應試教育評價學生的標準過於單一，而教育資源的稀缺又加劇了搶跑現象。應試教育背景下，培訓班為了迎合學生的分數要求，超前教學也就成為自然。

儲朝暉認為，造成超前教育的另一個原因是對學校管理、評價過於單一，千校一面，教育評價的權力過於集中。“這個根子問題不解決，超前學習的培訓就不會消失，老是指著整治培訓機構是不行的。”

一些專家表示，嚴管之下，小的培訓機構不合規的多，成全了培訓市場的寡頭，形成“馬太效應”。還有一些培訓機構轉入地下線上，“超前教”“超前學”的現象沒有根本改變。

范先佐認為，為“超前教育”降溫需要整個社會的共同努力，全面推進素質教育改革，普及正確的教育方法和教育知識，樹立正確的教育觀念，在保護孩子個性發展與完善的基礎上，盡可能豐富他們的知識儲備和技能，這會對孩子健康成長起到助力作用。

儲朝暉建議，作為家長必須轉變思路，要有整體教育觀，要注重培養孩子良好的習慣和優良的品質，讓孩子可以自主地去做一些感興趣的事。同時要科學地給孩子選擇培訓班，尊重孩子的學習願望，避免陷入攀比、跟風的怪圈。

“對學生的評價機制也需要進行改革。”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吳遵民說，人有八種能力，讀書寫字、數學演算只是其中的兩種。考試要給予孩子更多發揮特長的機會，認可每一個在特殊領域有天賦、有成績的孩子，這樣才能讓家長在帶孩子參加考試的時候，有所選擇、有所取捨。

半月談記者：廖君 王瑩 鄭天虹 仇逸|編輯：原碧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