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十年之約：喜歡的話就堅持吧

文/鍾微 編輯/單一

十年前的6月29日，B站還不叫“bilibili”時，現在的B站董事長陳睿就是這個“小破站”的用戶了，他對動漫等ACG文化癡迷，加入B站只是隨心而行。

十年後的今天，B站十周年的慶典，陳睿這個70後顯萌大叔從30歲走到了40歲，依然和一群90後、00後年輕人混在一起。

和陳睿一起成長的，還有B站本身。從二次元社區起家之後，一路走來，B站已經成為國內最大的年輕人文化社區。陳睿說，人都有“AB兩面”，在B站裡，總會把另一面展現出來。

“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十年”，陳睿見證B站走過了第一個十年。這幾年，陳睿從常提“孤單”到強調“包容”，也許他也沒能料到，會有這麽多人與他一齊共赴B站下一個“十年之約”。

UP主逍遙散人、“局座”張召忠、《人生一串》導演陳英傑……這群太不相同的人，難得聚集在了一起。他們都是為B站十年“講故事的人”。

Z世代的B站小世界

B站早已是一個多元化的內容創作平台。十年之約的慶典上，台下坐滿了各色各樣的UP主。

如果沒有成為UP主，逍遙散人現在可能正在某個大學當大學老師，而不是煩惱於如何在拍外景時不會被認出來；

如果沒有走紅於B站，“局座”張召忠也許還在給高級幹部講課，而不是給一群90後、00後的小孩做國防教育；

如果沒有在B站投稿那幾個高人氣的動畫剪輯視頻，UP主泛式也許會在法國當著工程師，而不會成為B站動畫區最受關注的UP主之一。

像這樣的故事，在B站的社區還有太多太多。

“喜歡的話就堅持吧。”這句話被寫在了陳睿B站首頁的簽名上。當然，也是對這十年裡每一個加入社區的UP主說的話。

第一個十年的堅持，B站的月活躍用戶數量增長到了1.1億，用戶UID號從5位數走到了8位數。2009年，對泛式而言也是個特殊的年份，他第一次作為遊客接觸B站，現如今，他已經成為一位在B站積累了近200萬粉絲的動畫雜談UP主，仍在持續創作優質的視頻內容。

喜歡和堅持，都不是簡單的事。很多人也許很難理解，一個早期以ACG文化起家的小破站為何能走過十年，一個個曾經年少的用戶和UP主們為何在長大成人後仍在這個社區裡持續活躍著。

泛式曾在一個關於B站十周年回顧的視頻中如此感歎，“（如果）跟十年前的我說，嘿小老弟，你現在看的這個UI簡陋、內容單一、用戶稀少的小破站，將來會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年輕人文化社區，還會在美國上市，我絕對不信。”

十年前的B站，帶著亞文化的標簽，是小眾的。

但同時，不可忽略的是，當時並不融入於主流社會的B站，卻是很多ACG愛好者開啟內容創作的一個起點。

泛式的第一次正式投稿在2014年，當時動畫剪輯是比較流行的作品形式，泛式在看完很多優質作品後，產生了一種“我也想做這樣的作品”的感受，這才開啟了UP主生涯。

作為UP主代表出現在B站十周年舞台上的逍遙散人，早期在B站上傳視頻的動力則來自於“寂寞”。2010年，他還在紐約留學，B站給身在異鄉、獨自生活的他帶來了樂趣，也收獲了同好。

之後，散人錄製了“I wanna ”系列遊戲視頻，這個被很多粉絲稱為“史上最難”的小眾單機遊戲，讓他死亡了11410次，很多粉絲在電腦前親眼見證了散人在一次次死亡後重新嘗試、最後找到通關方法的全過程。這也為散人收割了最初的一波粉絲。

他們代表了B站上的兩類人。前者被優質的內容所激發而躍躍欲試，後者因為熱愛而倍感“孤獨”、渴望找到同好。他們殊途同歸，最後都選擇了B站。

這背後實際上還有一條隱線，有關當時被稱為“A站後花園”的B站為何在“吸粉”上贏得了勝利。

早期，泛式也常常混跡於A站，他回憶，當時A站伺服器頻繁出現問題，相比之下，B站的伺服器更穩定，於是漸漸轉戰B站。

在泛式看來，這十年B站在一步步優化UP主們的創作環境。

早期，B站沒有自己的視頻伺服器，投稿只能通過外鏈的方式上傳到第三方視頻網站，這才有了當年非常知名的“戰渣浪”——因為UP主使用外鏈投稿，新浪審核有時會無故刪除，延伸出一系列關於視頻處理的“黑科技”。

“後來，B站已經自成體系，一方面是視頻的穩定性和正規性都上了台階，另一方面也讓投稿的門檻大大降低了。” 泛式說，B站將門檻降低，也鼓勵了一部分對創作感興趣、但技術不純熟的普通用戶。

近幾年，隨著短視頻的興起，各個平台都開始支持短視頻這一內容形式，泛式也投過微信公眾號、今日頭條等其它渠道，但並沒有持續多久。

“比起那種‘走量’的短視頻，我的視頻需要高粘度的粉絲以及粉絲的認同感。在B站，大家更關注這個視頻背後的作者是我，也更容易讓我積累粉絲。”後期，泛式一直將B站作為了自己內容創作的主戰場。

泛式還提到，這幾年B站後台數據中心完善了很多，現在這個數據中心可以觀察視頻每天的數據變化、路人和粉絲的觀看比例等更多詳細的數據。“這種不斷地反饋，使我做出的視頻更接近我想要的結果。”

除了相對優越的創作環境，B站的彈幕功能也是一大吸粉利器。

彈幕已經興起了數年，國內最先引進的是A站，直到在B站上引爆後，才蔓延到土豆、愛奇藝等視頻網站上。

逍遙散人在十周年的現場提到，彈幕是他最喜歡的B站功能。

他從兩個角度去描述了彈幕的魅力。從內容創作者角度，他認為彈幕就是老師，彈幕的即時反饋性讓他找到了做視頻的節奏。當彈幕在哪一個時間點集中出現時，往往代表了其中某些內容引起了觀眾的共鳴。

從用戶角度，逍遙散人對彈幕的定義是朋友。這也是很多用戶的感受，泛式也提到彈幕會給人一種陪伴感，“有一種別人陪你一起看視頻的感覺”。

在B站上，用戶常常樂於觀察視頻的實時在線人數，確認哪些彈幕在和他們實時交流。很多新上傳視頻的彈幕或是評論中會出現這樣的語句：“是我來早了嗎？”、“等彈幕養厚了再看”、“以為我把彈幕屏蔽了”……當一個視頻缺少彈幕時，很多用戶會不適應。

陳睿提到，是彈幕讓B站變成了一個社區，一個真正能夠觸達內心、有溫度的社區。

如今幾乎所有視頻網站都配有彈幕功能，但只有B站能保持高質量且素質相對較高的彈幕，“彈幕比視頻精彩”系列內容依然是B站獨有的用戶體驗。

這也基於B站對彈幕氛圍、社區氛圍的維護。

曾經B站的一百題社區轉正考試難倒了不少人，用戶唯有通過考試才能得到“正式會員”的資格，但當時的題目主要包括了動漫、遊戲、輕小說等ACG文化，題目難度較高。

現在B站的考試制度簡單了不少，可以選擇擅長的考試方向，但也增設了部分關於“彈幕禮儀”的問題。在吸引更多新用戶進入B站的同時，也順便進行了“素質培訓課程”。

就像陳睿曾經分享過的，優質的新用戶“能夠繼承社區的精神和文化，然後把社區越滾越大。”

如果要深究，鮮明的彈幕特色、優質的用戶體驗、俏皮的社區氛圍，共同構成了讓眾多UP主與用戶聚集在此的理由。

他的B站，或是他們的B站

B站如今超1億的活躍用戶，可以被稱為“住在B站的社區業主”。雖有調侃的意味，但無法否認的是，B站高粘度、高活躍的用戶，確實就跟住在B站了一樣。

一千個業主就有一千個B站。近幾年人們討論起B站時，往往有這樣的對話，“B站就是那個二次元網站”，“不是，B站有很多內容啊！”並不是每個新用戶都熟悉B站的過往，也有部分老用戶停留在了曾經。

如今B站被定義為，一個屬於Z世代年輕人的文化社區，並隨著關注度與傳播範圍的變廣，漸漸走向了多元化。

分區擴張是多元化最直觀的體現。

從一開始以動畫、番劇分區為主，到如今擁有動畫、番劇、國創、音樂、舞蹈、遊戲、科技、生活、娛樂、鬼畜、時尚、放映廳等 15 個分區。

B站UP主@不科學的UP組曾經整理了2009年7月至2018年4月B站各區的當時累計播放量。在2016年3月之後，遊戲區就超越了動畫和番劇，一直佔據著首位位置。除此之外，其它分區也慢慢活躍起來，在2016年12月和2018年2月，“生活”、“娛樂”和“影視”區的累計播放量也依次超過“番劇”區。

遊戲區崛起的2014年到2016年，遊戲實況UP逍遙散人也創作出許多爆款視頻。在2014年9月26日下午三點，逍遙散人更新了一則橙光遊戲視頻，當時突破了1000萬播放量，這在當時算是非常難得的數據了。他回憶，“過去遊戲區只會吸引玩遊戲的人，但這則視頻吸引了很多我們現在所說的‘雲玩家’。後來，遊戲區就慢慢變了。”

回形針是B站科技區的UP，憑借著 “你拉的屎都去哪了？”等科普視頻在B站積累了34.4萬粉絲和超千萬播放量。其中，一個名為“原子彈製造指南”的視頻已經成功出圈，積累了68.8萬播放和3707彈幕，這個數據在科普類視頻中並不常見。

從“你的硬碟是如何儲存數據的？”“一秒到底有多長？”，到“你家裝修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回形針的視頻標題以問句為主，這一個問句常常會讓團隊花上至少一周的時間追問。比如在 “如何做一根懂事的路燈”這期視頻裡，針對“怎樣讓路燈恰到好處的發光？”這個問題，他們首先得研究一個最基本的問題——“路燈是怎樣發光的”，再根據這一問題延伸出“如何評估一個路燈發出的光是標準的”，又涉及到“怎麽去測試路燈的光照強度”。這一層層的遞進中，可以延伸出幾十個甚至是上百個問題，“我們每調查一個問題，就會發現有越來越多的問題、越來越多的細節，我們必須把每個問題和細節都搞清楚，然後最後才能講出來一個完整的視頻。”

不失趣味的選題、扎實的內容和高質量的製作能力，讓回形針還在持續不斷地圈粉。

“如何做一根懂事的路燈”視頻下的評論

在國內，科普視頻一直不算熱門，科技區在B站也並不是什麽熱門分區。從2017年上傳第一期視頻起，回形針就從未擔心過同質化問題，他們知道，就算是現在，高質量的科普自製視頻也還是很新的事物。

傳統科普動畫的畫面追求美觀、信息量少，更多的信息是通過生動和幽默的解說傳達。相比之下，回形針的科普視頻是由畫面承載大量的信息、幫助觀眾理解內容和疏通邏輯。並且，這種講述方式往往是高密度、高技術含量。

這也對製作團隊有了更多要求。回形針從發送的第一期視頻開始，就是一整個團隊去進行內容創作。回形針的團隊以95後、工科生為主，共有4個視覺設計師、6個動效設計師和三維模型師、5位內容作者，形成了15人左右的團隊。

回形針感受到，這兩年B站科技區的氛圍明顯濃厚了很多，但還是存在原創內容不夠豐富、搬運視頻太多的情況。

但他看好未來科普視頻的潛力，他認為回形針本身就是一個證明，“我們通過製作這些高信息密度、嚴肅理性、高質量的科普內容，從今年開始已經實現了盈利，可以獨立地、健康地運營，這是一個好的信號。”

B站科技區裡的科普視頻

比起科技區，其它分區的成長速度也不慢。泛式提到了生活區的崛起，他認為如今生活區的體量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級別，未來發展趨勢已經很明顯；在時尚區，UP主“千戶長生”已經推出了自己的美妝品牌，同時成為B站首批開通電商渠道的UP主之一；在美妝區， UP主毛蛋在入駐B站的第二年，就推出了第一個聯名款眼影盒，於5分鐘內實現了超過百萬的銷量。

除了分區的豐富，B站上的內容形態也從早期的MAD、鬼畜，擴展到評測、教程、VLOG等，這是一種基於用戶興趣、由內而外的自由生長。

在B站幾乎每天都上演著這樣的成長故事，這個社區的文化氛圍從單一走向了多元，一小群人的熱鬧正在演化成一億人的狂歡。

數百萬UP主，一整個B站

赴美上市，B站邀請8名UP主代表共同參與敲鍾儀式。十周年現場，逍遙散人被邀請作為講故事的人。

一個個本是無名之輩的年輕人誕生於B站，他們在這裡創作、發聲，而後被記住。這數百萬Up主聚集在一起，就是一整個B站。

很多流行於B站並向主流社交平台傳播的流行文化，大多起源於UP主的作品。比如雷軍的“are you ok”背後，是B站UP主Mr.Lemon在2015年將發布會視頻重新剪輯、編制成的英文單曲；成龍的“duang”，是來自UP“緋色toy惡搞”將成龍和龐麥郎的《我的滑板鞋》進行製作融合後的作品，這一作品在遭到大量轉發後，“duang”這一網絡流行語也應運而生。

從UP主的成長路徑，也能看出B站的發展變遷。

2017年，B站UP主的盈利慢慢進入正軌。

當時，本來在法國當工程師、拿著一份豐厚工資的泛式，發現當UP主的收益在慢慢增長，變得並不比本職低。之後，泛式回國正式以全職的身份做UP主。

從商業推廣和傳播範圍這兩個角度上考慮，泛式開始進行內容轉型。他提到，從動畫剪輯視頻轉向動畫雜談類視頻，在做商業推廣上有很大的優勢，觀眾接受程度較高。另一方面，“相比於門檻比較高、吸引‘核心老宅’的動畫剪輯視頻，雜談是可以當相聲聽的，閱聽人面更廣，很多路人觀眾會開始關注到我。”

雖然一部分老粉在流失，但泛式希望能製作面向更多、更廣人群的視頻，“比起製作一個有百分之百的好評率、但只有10萬人觀看的視頻，我可能寧可去做一個只有80%的好評、但有100萬人看的視頻。”

泛式的部分投稿

同時，內容創作者漸漸從暗處走到了前台，更多的用戶開始關注作品背後的創作者。

泛式總結了這一演變過程：早期創作者少有出鏡，偶爾用“聲音出鏡”來傳達個人情緒。現如今，幾乎大部分的UP主都會在視頻中“露面”。

逍遙散人作為早期的UP主，不僅見證了曾經遊戲區的崛起，也在2014年B站直播功能上線不久後，成為了B站簽約主播。後來保持了一周4或5次的直播頻率。

提到重心轉到直播這件事時，逍遙散人回憶到，“B站早期時，大家（用戶）特別不支持商業，會被噴的很慘。當時幾個月才有一個商業視頻，收入不穩定。直播有穩定收入來源，每個月都固定發工資。家裡可以接受這件事，所以現在基本上以直播為主。”截止發稿前，逍遙散人的直播間共有276.5萬人關注。

逍遙散人的直播間一般在晚上七點半左右開播

2016年，B站開始嘗試自製網綜，推出了競技真人秀《故事王StoryMan》，邀請了B站觀眾所熟悉的12名UP主，逍遙散人是其中一個。

從多元化的分區開放，到開設直播功能，再到推出自製綜藝節目，B站提供給UP主更多的選擇。未來，這些持續活躍的UP主們將催生出更多流行文化元素，B站也將成為這些文化的載體。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B站的第一個十年帶著1億人青春匆匆而過。也期待在下一個“十年之約”，B站能夠記錄更多人的“AB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