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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VS賈府:從花朵飲食區分土豪和貴族

《紅樓夢》代表著我國古典小說藝術的最高成就,其中的飲食描寫更是異彩紛呈。單就花朵飲食而論,與金瓶梅餐花書寫的世俗性不同,紅樓夢中的餐花書寫顯示出精致高雅的大家風范。

紅樓花饌常常和飲食養生之道聯繫起來。第三十四回,寶玉挨打後,老太太賜了一碗補湯。寶玉喝了兩口,隻嚷乾渴,要喝酸梅湯,被襲人勸住,“隻拿糖醃的玫瑰鹵子和了吃”。

一貫行事周全的襲人不讓寶玉喝酸梅湯是因為“酸梅是個收斂的東西”,她擔心寶玉剛挨了打,吃了收斂的東西,熱毒熱血積存在心裡會生出病來。而她選擇於用玫瑰鹵子和湯也是用心良苦用。

據《清稗類鈔》記載,玫瑰鹵子是“將鮮玫瑰花去掉花蕊,把花瓣搗成膏狀後去澀汁,加入白糖醃製”而成的。而玫瑰花又具有“和血、行淤、理氣”的功效。因此玫瑰鹵子和湯不僅清香四溢,還有助於寶玉調理氣血,加快傷口愈合。

第三十八回,弱不禁風的黛玉“吃了一點子螃蟹,覺得心口微微的疼,須得熱熱的喝口燒酒。”寶玉忙稱有燒酒,令人將合歡花浸的酒燙一壺來。這一壺熱酒,不僅顯示了寶玉對黛玉處處殷勤體貼,用合歡花浸酒也暗含深意。

合歡花既有和合歡好之意,還是常見的中藥材。稽康在《養生論》裡就提出“合歡蠲忿,萓草忘憂”,《神農本草經》也記載“合歡,安五髒、和心志、令人歡樂無憂”。

在書中,黛玉一貫是個暗自垂淚的憂鬱形象,而寶黛愛情的磕磕絆絆也大多與黛玉不放心、使小性兒相關。讓黛玉飲用安神解鬱的合歡花酒可謂對症下藥,恰到好處。一口熱酒不僅能消解螃蟹的寒性,酒中的合歡花更能舒鬱解憂。這壺合歡花酒不僅黛玉飲了一口,寶釵也另拿了一隻杯來,飲了一口。

相比《金瓶梅》中貪多求全的向茶、粥、點心各色飲食中投入大量芳香花朵,紅樓夢中的公子小姐食用花朵往往都巧妙的利用了花朵的藥性、藥理,使食用花朵在風雅之外還有實際的調理身體的功效。

再者,《紅樓夢》中的花朵飲食往往顯示出人物之間濃濃的情誼。第三十七回,襲人打發人給湘雲送東西,其中就有一盤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仔細分析,湘雲雖然在叔叔嬸嬸的統治之下,“在家裡竟一點兒作不得主”。但史家到底是侯門世家,“阿房宮,三百裡,住不下金陵一個史”,不至於困難到連家裡姑娘要吃的點心都要靠外人接濟。

考察襲人所贈的其他物品,紅菱和雞頭是大觀園中新結的果子,瑪瑙盤子是湘雲喜愛的物品,想來這盤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也是當年湘雲住在賈府時喜歡吃的零食。襲人曾經服侍過湘雲,一直記得湘雲的口味,得了糕點才乾乾淨淨的留一份,巴巴給湘雲送去。

贈送花饌除了是女兒之間友情的象徵,也能夠傳遞男女之間萌芽的愛意。寶玉的那壺合歡花酒未嘗不暗含著寶哥哥“永以為好也”的春心;而在愛情的驅動下,彩雲竟然以身試法,為賈環偷拿玫瑰露。

花饌在《紅樓夢》和《金瓶梅》中呈現不同的風貌首先由兩本小說表現對象的不同社會階層決定。《金瓶梅》的主人公西門慶原本是市井無賴,開生藥鋪的 “破落戶財主”,後來雖然發際,充其量也只是個混跡於商場、官場中的“土豪”,土氣並未完全消失。他府邸的飲食雖說遠遠勝過普通百姓,也不能和“鍾鳴鼎食之家,詩禮替纓之族”的賈家媲美。

另外,對於大觀園中的公子小姐、乃至於丫鬟仆役而言,飲食活動果腹葆生的生物學意義己經完全隱逝,他們追求更健康、更精致的食物,致力於提升飲食活動的審美性和趣味性。而西門慶之流則仍然停留在以飲食中滿足自身口腹之欲,誇耀家境殷實的階段。

因此,《紅樓夢》中包括花饌在內的日常飲食都從細節處體現出賈府脫俗的文化品位和雅致的生活趣味。而相比之下,《金瓶梅》中的餐花書寫就顯得濫俗。

除此以外,《金瓶梅》的主旨偏向於暴露社會的黑暗。作者赤裸裸的毫無忌憚的表現中國社會的病態,表現著世紀末的最荒唐的一個墮落的社會景象。因此,在飲食描寫中,蘭陵笑笑生也毫不避諱以自然主義手法揭去了餐花書寫的斯文面具,顯示出世俗餐飲的本相,甚至露骨的張揚了人類最原始的食色欲望。

而《紅樓夢》的價值則在於描繪那些在愛情和禮法的邊沿上痛苦掙扎的兒女。花朵飲食的書寫既增添了作品美的情趣,也使得讀者對於如此蕙質蘭心的人物有著更深的理解和同情。

整體來說,《紅樓夢》的飲食比《金瓶梅》更為精巧。整部《金瓶梅》中最為人稱道的飲食製作描寫是第二十三回慧蓮燒豬頭。雖然說隻用一根柴禾兒,將整個豬頭燒的稀爛也算是慧蓮的獨門絕技。

但相比大觀園中“想得絕了”的“小荷葉小蓮蓬”的湯,“得用十來隻雞來配他”的茄鯗,“最巧的姐兒們也不能鉸出”的牡丹花樣小面果,爛燒豬頭未免庸俗、粗糙、小家子氣。因此,在餐花細節上,曹雪芹對餐花意義、情趣的處理與蘭陵笑笑生也呈現出相應的雅與俗的分野。

撰稿/曉璐【讀史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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