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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人離開互聯網之後,發生了什麽?

作者| 張吉龍 編輯| 羅麗娟

互聯網界有個殘酷的定律:年齡越大,選擇的機會越少。

對於個體來說,35歲是人生尚未過半,體力、智力處於巔峰的黃金年齡。在傳統行業,年齡大往往意味著優勢——資歷老、經驗豐富、人脈廣闊,是年輕人尊敬的對象。但這在互聯網行業剛好相反。

儘管多數公司不會明目張膽地把年齡歧視寫在明面上,但反過來對於年輕員工的傾向和偏愛無處不在——招聘崗位多數要求90後,招聘文案注明公司員工平均年齡在30歲以下,以證明自己是一家年輕有活力的公司。

35歲似乎成為一個隱形的門檻,門後同行者越來越少,除了少數通過自身努力躋身企業高層的幸運兒,剩下的多數人都要面臨一個問題,未來何去何從?對於這個問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在攜程工作的張峰打算自己開一家飯店,曾經在某遊戲公司擔任製作人的王鷗則離職開起了網約車,剛剛生孩子的林晨打算先休息兩年順便做點兼職。

如今,中國互聯網大軍中最早的一批人大多跨過了35歲門檻,無論是年齡、學習能力、家庭負擔、行業的變化或多或少都讓他們焦躁不安。其中不少人離開了這個行業,還有些人正在考慮離開。

謀劃離開

最近一兩年,張峰越來越感覺到自己與周圍同事格格不入。

35歲的張峰是攜程的一名程序員,張峰自己也說不清楚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特別害怕看到部門裡有人離職,因為大多數時候這意味著一個年齡和自己接近的同事離開了。七八年前剛加入攜程的時候,他還不覺得這有什麽,但現在每一個“老人”離開,他都覺得自己越來越形單影隻了。

除了老員工離開,每次新人入職也讓張峰感到尷尬。在部門新人入職的歡迎儀式上,新、老員上報年齡、籍貫、星族、愛好等自我介紹環節必不可少,但對於張峰來說,這是一種折磨。

“每次介紹年齡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說不出口。”張峰說,新人的年齡越來越年輕,90後已經成為主流,甚至出現了95年後,比張峰整整小了10歲。

有一次組裡來了個新人,張峰作為年齡最大的老員工第一個自我介紹,他說完之後,新來的員工趕忙稱呼張峰是老前輩,要向他學習。

這句話觸動了張峰的敏感神經,他覺得老前輩這三個字裡面別有含義,“這麽大了還在這裡當程序員呢!”

年齡的差距讓張峰與同事們無形中形成了阻隔,他覺得自己很難和這些90後同事玩到一起。以前下班了,他和同事們老去網咖組團玩魔獸世界,而現在這些同事們更願意玩“吃雞”遊戲,張峰私下也嘗試過這個遊戲,結果令他沮喪, “年齡大了反應慢,莫名其妙的就被別人打死了”,老是拖後腿,他也覺得不好意思再和別人組隊。

最近一兩年,張峰開始考慮自己的出路,轉型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

儘管他很不願意離開攜程,但是他覺得自己別無選擇,“在攜程已經工作了7年,在此之前最長的一份工作隻幹了九個月。”他認為攜程的工作雖然忙和累,但待遇不錯,且相對穩定。

實際上,35歲的程序員也並非沒有出路,比方說晉升為企業中層。為了抓住年輕用戶,從BAT到中小互聯網公司,提拔年輕中層的趨勢已經越來越明顯。只是這條路對於張峰來說,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在攜程之外,他也不願意繼續從事程序員的工作。2015年,張峰在蘇州尹山湖附近買了一套房子,當時的想法是蘇州離上海很近,未來或許可以在蘇州生活、上海上班,或者找個機會到蘇州工作。

但是四年過去了,他發現每天蘇州和上海兩地往返並不現實,而蘇州當地的互聯網企業不多,且工資太低,即使有類似於同程旅遊這樣體量的企業,競爭也非常激烈,他的年齡已成為了劣勢。

幾個月前,經過謹慎考慮,張峰下定決心在蘇州吳江一個新開的購物中心裡租了一個門市,打算開一家餐飲店。

如今新店已經在籌備階段,但張峰還未打算離職。多年以來在攜程的工作讓他積累了一定的財富,但他仍然擔心這一次轉型會失敗,投資的餐飲店血本無歸,因此他計劃在飯店未能夠穩定盈利之前,繼續留在現有的工作崗位上,“這樣保險一些。”

對於張峰來說,開店最棘手的可能是如何管理的問題,多年的程序員工作使得他習慣了和代碼打交道,而如何協調人的關係,他還需要補課。但這些都是後話,為了開店,張峰想到,首先還是“要在當地招聘一些年輕人”。

中場喘息

在遊戲行業混跡14年後,王鷗成為了一名滴滴快車的司機。

王鷗的職業生涯曾經一路順遂,從一個不知名的小公司做起,後來進入了九城這樣的大遊戲公司,從一個帶實習生的普通員工 晉升成為主策劃人,再到遊戲製作人。

但是在職業生涯的第十四年,王鷗決定離開這個行業。“工作太累了”,隨著崗位級別越來越高,王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他覺得自己失去了“生活”。

“每個部門加班,你都要跟著加班,快崩潰了。”當其他人痛恨996的時候,996卻是王鷗的奢望,“程序修改BUG動不動加班到兩三點,我都要陪著到兩三點。”

年齡的增大讓王鷗感覺加班越來越難以承受。由於經常工作到太晚,甚至提不起精神回家,王鷗直接買了一個睡袋放在公司。

真正讓王鷗下定決心告別這種生活源於一個偶然事件。王鷗一位女性朋友的對象在騰訊工作,兩人剛結婚不久,這位女性朋友就和身邊朋友訴苦,稱對象一個月裡只有兩天回過家,剩下29天因為加班都睡在公司。

“你結婚的時候應該知道他的收入還可以,但是也要理解他的另一面就是太忙。”王鷗雖然口上勸著新娘,但是內心卻受到了觸動。

他想,自己天天忙著加班的時候,妻子是否一樣的孤獨無助?一時間所有因加班而不滿的情緒都積沙成塔,王鷗決定回歸到生活中。

放棄了遊戲公司的高收入,王鷗沒有去任何一家公司上班,而是選擇了開網約車。對他而言,開網約車除了時間相對自由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不用再參與到勾心鬥角的辦公室政治中了。

離開了原來的公司,網約車成了王鷗的避風港。雖然新工作的收入遠沒有之前高,也更不穩定,但王鷗發現,自己變得更加開朗,且沒那麽焦慮了。

王鷗稱,不知道自己未來會不會一直開網約車,也許未來他還會找一家公司去上班,過每天打卡、忙碌的生活。但至少眼下他很享受這段時光。

互聯網的發展,讓商業競爭變得越來越快,它不斷蠶食著一些人的生活,但也帶來了諸多益處,例如提供了新的就業機會,讓一些希望逃離職場的人有了更多選擇。

離場焦慮

2018年10月,修完產假的林晨重新回到公司的第一周就辦理了離職,從國內視頻行業第一陣營的某家公司離開。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無論是從職業發展還是收入來說,她對這份工作都非常滿意。林晨不想離開,但她沒辦法。

“對在互聯網企業工作的女性來說,一邊工作一邊當媽幾乎不可能”,林晨認為,孩子和工作不是選擇題,答案只有一個,選擇孩子。

雖然對於男性來說,生孩子也意味著要分出更多的精力來照顧家庭,但這在女性身上更為明顯。“別說加班了,一下班我就要匆匆忙忙的回家。”林晨認為自己的角色沒有人可以替代。

在競爭激烈的互聯網行業中,加班通常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雖然事業處於上升期,但林晨還是毅然決定離職,回歸家庭。

林晨對網絡上流傳過一個視頻印象深刻:在一個電視節目中,京東的公司高管們正在聚餐,愛喝酒的劉強東提議乾杯。結果,一位女副總裁為難地提出:自己意外懷孕四個多月了。而劉強東的反應讓人意外,“像你現在這種情況的話,應該請假休息一下。你們休假也是給其他兄弟們一個機會,不要覺得公司離開了你就不行了”。

這段視頻在網絡上引起很大反響,劉強東的態度也備受爭議,但這卻真實反映出了互聯網職場對於女性的殘酷。

但林晨還不想徹底從職場中退出。可以在家裡做些什麽?她想到了開網店。

在朋友的推薦下,林晨在一個線上平台花了99元開了店。但與以往的經營模式不同,這個店不需要自備商品,只需要將平台提供的商品鏈接轉發給他人,達成交易會她從中抽取傭金。

但是她很快發現,這次開店只是交了一筆“智商稅”,原因是這個平台的商品價格昂貴,多為不知名品牌,而且種類少,幾乎無人下單。“這個公司就是賺的開店費”,林晨發現自己不僅賠了錢還賠了人脈關係。由於宣傳的需要,在開店之後,林晨經常在朋友圈發廣告鏈接,後果就是她的朋友圈被不少朋友屏蔽了。

第一次的轉型失敗並沒有讓林晨心灰意冷,現在她又有了新的計劃——做公眾號。作為資深電影迷,林晨以前經常想寫影評但沒有時間,而現在時間已經不是問題,“如果能吸引廣告投放的話,實現興趣和收益的結合就更好了。”

心態挑戰

對於中年互聯網人來說,轉行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無論是心理還是收入上都必然要面臨一次全新的改變。

“別人說我不行還可以接受,如果自己說自己不行就太悲哀了”,對於中年互聯網人的轉行,並非所有人都可以接受,一位互聯網從業者認為,他自己就不打算轉行,因為轉行意味著否認自己過去十幾年的價值,“相當於自己承認被淘汰出局”。

在互聯網技術、風口、商業模式更新越來越快的今天,一旦離開互聯網行業一、兩年,或許意味著徹底離開。“誰會雇傭一個兩年沒有寫代碼的程序員。”因此張峰認為,轉型就要選擇自己最喜歡的行業,一旦選擇了轉型的方向只能全力以赴。

而對於王鷗來說,從一個手下管理幾十號人的項目組老大到一個天天風裡來雨裡去的網約車司機,他認為還是需要調整心理落差。

俗話說“跳槽窮三月,轉行窮三年”,而從互聯網行業離開,收入下降確實為大概率事件。今年4月,騰訊企鵝智庫發布的《2019國人工資報告》顯示,互聯網、房地產、金融是薪酬水準最高的三個行業。

不過對於收入,張峰有自己的看法。他認為不能簡單的以短期收入來衡量職業發展,“程序員是個吃青春飯的行業”,他認為,一些傳統行業雖然前期收入較低,但職業生涯周期更長,而且更看重行業積累。

在王鷗和林晨看來,如今的離開,更像是一場中場休息,生活在繼續,嘗試也在繼續。“我沒有脫離職場,商業世界還有我的位置。”林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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