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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隊員春節守文物 伺候2000年前古戰車

新京報訊(記者 潘聞博)王忠剛的老家在河北省衡水市阜城縣,父母已年逾古稀。按當地舊俗,一年肇始之際的正月初一早晨,他要給父母磕頭拜年。

但今年,王忠剛又一次“缺席”了。從業二十餘載,這是王忠剛第5次沒有回家過年。

柴佳(左)與王忠剛(右)在維護文物。受訪者供圖

2月5日,也就是大年初一這天,他的妻子替他完成了這一“使命”——下跪、彎腰、頭碰地,兩百多公里外的王忠剛特意叮囑妻子。

43歲的王忠剛,是河北省文物研究所行唐故郡考古隊的一名考古技師。今年春節,他留在故郡遺址考古工地,值班看守文物。

這份職業與寂寞、枯燥如影隨形,卻有足以令人怡然自得的地方。與王忠剛一起從農歷戊戌年跨入農歷己亥年的,不是父母妻兒,而是從工地出土的兩千多年前的文物。

“像醫生觀察病人一樣觀察古戰車”

故郡村位於石家莊市行唐縣北部,南距縣城約10公里。行唐故郡遺址,居於故郡村村北,地處太行山東麓的山前地帶。大沙河從遺址東邊奔流而過,遺址西、南兩側,有曲河蜿蜒纏繞。

時值冬日,綠色已從村中潰逃而去,取而代之是一片草木枯黃。樹木在嚴寒前褪掉羞恥,光禿禿矗立於林間。面積超過50萬平方米的行唐故郡遺址,就隱藏在這片開闊的土地上。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漢唐考古研究室主任張春長,是行唐故郡考古項目的負責人。據他介紹,目前,行唐故郡遺址累計發掘面積達8000平方米。發現的遺存主體屬東周時期,城址、墓地與居址共存。

如同大禹治水過家門而不入那樣,考古工作者常年在外,與親友聚少離多。臨近年關,故郡考古隊的二十餘名隊員陸續返鄉,王忠剛和來自石家莊平山縣的考古技師柴佳,則被安排在春節值班。

兩人加上工地的保安,一共十來人留守在遺址工地。工地外圍,還有由警察、村民組成的聯防巡邏隊。他們的任務是維護出土文物,並確保遺址工地安然無恙。

春節期間,留守行唐故郡考古工地的部分工作人員合影。受訪者供圖

2018年年底,故郡遺址2號車馬坑的5號戰車重見天日。那是一輛東周時期的豪華戰車,擁有兩個直徑達140厘米的車輪,每個車輪擁有輻條38根。戰車車廂飾有繁複的髤漆彩繪圖案,鑲嵌著金屬質獸型牌飾,表層還粘貼了金箔飾片。

這輛2000多年前的古戰車,貴重而脆弱,需在恆溫、恆濕的條件下保存。每天,王忠剛、柴佳都要手持小噴壺,給5號戰車噴蒸餾水,上午8點半一次,下午4點左右又一次。噴灑時須慎之又慎,噴多,則紅、黑的漆色會被衝淡;噴少,則漆皮乾燥,易斷裂脫落。

他們還要不時觀察戰車的細節變化,每天給戰車拍照,然後放大,與昨日照片對比。這個過程全憑肉眼,既費時又費勁。“就像醫生觀察病人一樣,如果稍有疏忽,後果不堪設想。”王忠剛說。

工地庫房裡,還存放著出土的青銅器和小飾件。雖然房內裝有監控攝影頭,但王忠剛、柴佳每天都要到庫房巡邏,清點、驗收文物。

春節期間,村裡人家燃放煙花爆竹,防火亦成重中之重。除夕當晚,氣溫跌破零下八攝氏度,冷空氣“裂膚墮指”。王忠剛、柴佳穿著厚厚的軍大衣,輪流到屋外巡邏,查看有無孔明燈落到工地,以防引發火災。

有時,他們也會碰到喝得醉醺醺的人或社會青年,非要到遺址內看個究竟。隊員好說歹說也勸不走,無奈之下只能報警。

“通過文物和古人對話”

在外人看來,孤寂、枯燥,是這份職業的特點。柴佳的親友就曾擔心,身為80後的他常年居住在荒郊野嶺,會與這個高速運轉的現代社會脫節。

但柴佳喜歡這份工作,“我愛安靜,不愛喧囂,考古就很適合我。”

偶爾,柴佳也會感到焦急。如遇天空風雲突變,有山雨欲來之勢,他會加快工作速度,好讓考古現場盡快地被保護起來。

王忠剛讀書時,學的是與考古風馬牛不相及的園林設計。後來他到考古隊工作,一乾就是二十幾年。

他說,做考古發掘,需要耐得住寂寞。有時墓地的夯土上有上千個夯窩,發掘文物時,須將夯窩逐一清理,“這個過程需要專注,什麽閑事都不能想。”因為經常拿著一種考古用的竹簽作業,手上起泡對於考古隊員而言,是稀松平常之事。

從業二十餘年的王忠剛和從業十年的柴佳,都不曾對這份工作感到厭煩。儘管隊員常年在外櫛風沐雨,但“工作很有意思”,乾活時縱使衣服濕透,也不以為意。“考古不是在做重複性工作,每挖一個地就是一個樣。有新鮮感、神秘感,你不知道下一刻會挖出什麽文物。”

柴佳在考古工地進行測繪。受訪者供圖

在發掘現場,隊員常常猜測墓地是否被盜,甚至猜測接下來會挖出些什麽。有時,他們會互相開玩笑抬杠,興奮等待謎底揭曉,“就像在探索未知一樣。”

柴佳曾在河北博物院,看到自己發掘出的文物靜靜地躺在展覽櫃裡。那時他心裡很高興,“還和一旁的朋友講述發掘過程。”

文物出土時,王忠剛常常被驚豔到,“好像能觸碰到文物所在時代的歷史,通過文物與古人對話。”

“考古從不疏離社會。遠離塵囂的田野,不是寫著寂寞和荒涼的驛站。”張春長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文物守到地老天荒,是穿越時空的信使,帶來遠祖的消息和久違的問候。仿佛千年等待,就是為了彼此相見。”

“做飯是考古人的必備技能”

大年三十這天,王忠剛和柴佳張羅了幾個好菜,與工地保安圍桌而食:有魚、豬蹄、燒雞、水果、瓜子和糖,當然還有餃子。酒是沒有的,工地禁止喝酒,他們就喝果粒橙和涼茶。

大年三十那天,考古隊員包的餃子。受訪者供圖

王忠剛說,乾考古這行,做飯幾乎是必備技能。因常年身處野外,既無外賣可點,又無館子可下,如果不會燒菜,只能忍饑挨餓。

平日裡,考古隊生活清苦,但王忠剛、柴佳都已習慣。兩人都在2016年3月來行唐故郡遺址工地駐扎,一晃眼,就將近3年。

王忠剛喜歡野外生活。在他看來,這比住在大城市有趣得多。與城市滿目的鋼筋混凝土建築不同,故郡村的空氣是清新的,土路雖然老舊,但乾淨嚴整。宿於此地,常能聽蟲鳴鳥叫,看成群的野雞從眼前飛奔而過。

就在幾天前,一隻受傷的野雞還闖進工地的雞舍裡。隊員們覺得有趣,便將它餵養起來。

在這兒,動物常是“不速之客”。考古隊員不時會看到黃鼠狼鑽過鐵絲網,竄進工地。而夏秋之際,在草叢深密之處,隊員們常與蠕動的蛇不期而遇。

王忠剛對此習以為常,“一般把它們轟走就行了。”考古隊的年輕人有的仍會害怕,有的則玩性大發,拿著木棍逗它們玩。

閑暇時,隊員們也做做運動。他們撿起石頭擺成球門,三三兩兩湊在一塊,踢一場野球。或者在地上豎兩根鐵棍,系一條晾衣繩,就能打羽毛球。

隊員們還在空地上種花種菜。每人都有一小塊空地,被他們戲稱為“責任田”。有人在“責任田”種南瓜,有人種太陽花和野菜。王忠剛栽種了葫蘆和絲瓜,“既能觀賞又能食用”,得其兩全之美。一遇雨天,甚至還有“豆棚瓜架雨如絲”的意境。

他們住在搭建於工地的藍色鐵皮房內。一間鐵皮房約15平方米,通常住3到4人。床分上下鋪,再放一張桌子,幾乎沒有多餘空間。鐵皮房有隔熱層,亦供應著暖氣,但終究比不上家裡。冬季天冷,他們常常要蓋兩層棉被。

在“砰砰”的煙花聲裡,王忠剛、柴佳都想家了。手機成為他們與親人溝通的工具。前段時間,柴佳每天與父母聯繫,“有時候他們給我打電話,有時我給他們打,聊些家長裡短。”

大年三十那晚,王忠剛和妻兒影片通話,正月初一早上又打電話給父母拜年。“我說我不能回去了,他們嘴上說沒事,但心裡肯定也很想我。”

新京報記者 潘聞博 編輯 白馗 校對 李世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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