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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城市接軌”的閱讀書單,是否適合鄉村孩子?

鄉村孩子的閱讀狀況,是整個鄉村教育問題的投影,而孩子們的閱讀對象不只有“書”,“書”背後是一整套知識生產體系的支撐——常言道,社會也是一本大書。在繪本出版熱的潮流下,“與城市接軌”的閱讀書單是否適合鄉村孩子?在互聯網和智能手機普及的時代,依舊缺乏閱讀資源的鄉村孩子能獲得哪些不同層面的支持?在全球化時代,鄉土本位的在地知識和傳統文化如何在鄉村教育中重獲重要性?

采寫 | 新京報記者 董牧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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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城市接軌”的書單

是否適合鄉村孩子

新京報:這幾年,中國城市興起了兒童繪本的出版熱潮,其中佔大多數的是海外繪本。一些公益機構也致力於將優秀繪本引入鄉村閱讀。繪本熱引起了一些爭議,比如缺少本土原創性,過於城市中心主義。你認為這類海外讀物,或這類“與城市接軌”的書單是否適合鄉村孩子?

易進:的確,這些年我們引入了很多高品質繪本,但有些繪本鄉村孩子在閱讀時其實是不理解的,比如涉及的一些西方生活習俗、價值觀或幽默方式,小朋友一開始進入不了,甚至有的會因此排斥。像這種情況就需要老師舉例引導孩子去認識那些與他們實際經驗有些差距的東西。對於鄉村的孩子來說,除了提供圖書之外,老師的引導很重要。不是只要有了書,孩子就自然而然泡在書裡了。

蕭淑貞:我也注意到了國外引進繪本的爭論,表面是閱讀教育問題,深層則是文化問題。對於繪本,我們應該全面正確地去認識。讓孩子從小養成閱讀的習慣至關重要,繪本容易幫助孩子養成閱讀習慣,這一點要承認。優秀的外國童書能夠補充本土童書和動畫片欠缺的人文精神。為兒童提供文化和精神養料,要將童書和動畫片結合起來,好的繪本如《一片樹葉落下來》,形象又富有哲理,不只是孩子,大人也愛看。

就閱讀而言,好書就是好書,不分城鄉。其實兒童閱讀教育在城市的興起也是近十年來隨著繪本熱起來的。公益組織推動的閱讀教育與其說是形式的創新,不如說更多地是在提供閱讀內容。在這一點上,我們小時候的連環畫類似於繪本。

邱建生:我們閱讀的東西也是出版業的一部分。你說現在的童書出版是比以前更好了還是更糟了呢?我們小時候無書可讀,就看小人書,比如《三國演義》《紅樓夢》這些經典的簡化本。我在想,如今繪本流行,怎麽就把小人書給消滅了呢?包括出版市面上流行的少數幾個本土兒童文學作家,老師推薦的也是他們的作品。我覺得這類書非常一般,對於孩子精神世界的滋養非常有限。一切以西方為標準,以城市為標準,這是一個大問題。我們的在地和本土教育被矮化了,缺少自己的知識主體自信。

網絡時代

鄉村孩子缺乏閱讀資源怎麽辦

新京報:城市中產家庭近年愈發重視和焦慮孩子的教育和閱讀,然而鄉村孩子在這方面始終處於弱勢。儘管存在信息鴻溝,但智能手機和互聯網的興起似乎又帶來了新的知識傳播方式?除了公益組織的介入外,我們還能從哪些層面改善鄉村孩子閱讀資源匱乏的問題?

蕭淑貞:鄉村兒童閱讀資源的缺失,包括書籍和老師的短缺。專業的公益組織幫助提供書籍,但畢竟影響有限。政府投入,通過閱讀教育公益組織幫助選配、採購,為學校配置書籍,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圖書短缺問題。

理論上講,網絡與智能手機打開了鄉村與外圍世界的聯繫通道,鄉村孩子獲取信息的通道更加開放、通暢。但是,對孩子更有吸引力的是遊戲。因此閱讀教育面臨的困難,某種程度上是和網絡爭奪孩子的時間,看誰更有吸引力。

鄉村面臨的是整體的文化精神資源匱乏。無論面向孩子還是成人,書籍的適切性是最大問題,“農家書屋”的書被束之高閣,有檢查時才擺出來。給孩子的書更是五花八門,內容不一定適合,質量也有問題。鄉村學校的閱讀目前並沒有得到足夠重視,有的地區成立鄉村少年宮,也多是和科普藝術活動一起,專門針對閱讀的支持還沒有。

易進:鄉村孩子的閱讀問題很難通過家庭解決。那些家庭文化資源相對較少的孩子,在進入學校前接觸圖書的機會本身就比較少。就公共資源層面而言,我去過一些縣鎮,很多地方連圖書館和書店都沒有,或者整個縣城只有一家書店,書店裡適合孩子閱讀的東西更少了。資源建設對於鄉村來講很重要,需要政府支持。

比如配置社區圖書館和兒童中心。農村地區現在有“兩免一補”,教材免費,但閱讀材料還是需要個人購買,這對很多鄉村家庭是負擔。越是鄉村地區,越需要政府出錢給學校配套必備的閱讀材料。未必人手一冊,學生能在學校裡翻閱借閱即可。

同時,我們要考慮怎樣讓更多地方的老師和學校,吸收到那些好的公益組織的閱讀教育經驗。培訓和媒體宣傳等是很好的方式,各省教研員的積極投入也有很大幫助。近些年,不少外國研究者關注到中國的教研制度,這是中國很有特色的一套教學研究和管理體系。教研員往往是出身某一學科的資深教師,省級教研員的影響非常大,相當於對整個省的教育做規劃和設定。一些熱心閱讀的教研員會積極參與公益組織的活動,並納入到他們常規的教研活動中,帶動他們管理區域的老師們一起來做鄉村閱讀,這樣覆蓋面就更大。據我所知,很多公益組織在鄉村對接的時候,得益於與地方教研員的合作,閱讀推廣只靠學校個別老師很難帶動起來。

今天的智能手機和網絡能讓孩子們接觸到各種資源,但對於鄉村孩子來說,圖書反而更不容易獲得。我覺得有聲讀物對於今天的小孩子來說其實很重要。比如騰訊公益的支持項目“一千零一夜”。有的鄉村寄宿學校就在孩子們每天晚上睡覺前給他們播放“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這種方式挺好。

鄉村孩子需要

怎樣的知識生產

新京報:全球化早已深刻地卷入鄉村,但今天鄉村孩子所能接觸到的閱讀食糧其實是很被動的。你覺得鄉村兒童閱讀的現狀或公益實踐需要哪些反思?鄉村兒童需要怎樣的知識生產?

蕭淑貞:除國外繪本之外,傳統和鄉土文化是城鄉都需要補的課,但我們需要提高對於傳統和鄉土文化的挖掘和呈現水準,才能為孩子提供適合他們的書。以傳統和鄉土文化為素材,打造既適合孩子,又有文化和精神高度的圖書和動畫片也許會成為下一個風口,也可能是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通道。

面對鄉村教育,可能以後要改變落後、追求公平的話語體系,挖掘鄉村的資源優勢。閱讀結構決定了知識結構,知識結構又決定著人的認知,如果知識結構有欠缺,對於世界社會和人生的認知就容易不完整、不全面。培養孩子的人文精神和素質最重要,對於兒童閱讀教育的思考應該站在文化建設的高度去認識。

邱建生:閱讀一定不能局限在“書”的概念之中,不能把閱讀的極限縮小了。我們今天鄉村教育的課程系統當中,要有自己本土的知識主體和在地的知識生產。學習當地鄉村的楹聯,難道不是語文學習嗎?孩子要認識植物,就不可以直接在家門口參加生產勞動?鄉村學校的課本和材料,是不是可以跟地方經驗掛鉤?我們雖然在學校裡學習地理知識,但如果讓你畫出你們縣的地圖,你肯定畫不出來吧?更別說鄉裡村裡了,基本上沒這個概念。要讓孩子們參與到本地知識的生產當中,孩子本身就是生產者。我們一般以為兒童沒有生產能力,其實是知識生產本身錯了。

我們的知識系統是一種被西方主導的文化的全球化,而這種文化其實是西方一小部分國家的地方性知識主導的。透過這樣一個知識命名的過程,其他地方的知識系統被不斷排擠和邊緣化。中華民族積累的文化瑰寶被忽略了,甚至我們幾千年積累下來的知識系統會被我們自己看不起,農村建築也好,中醫也好,都存在這類問題。

鄉村建設為什麽難?也因為很多關心鄉村的人的思維方式存在問題。其實我們整個中國知識界的批判力是弱的。中國公益界本身的知識結構深受西方影響,但以西方非政府組織的價值尺度為參照會有些偏差。好人做好事,但工具用錯了,就像愛因斯坦說的,用造成問題的方式去解決問題。今天知識生產的權力還沒有回歸到大眾層面上來,主要是市場的選擇和比較精英化的知識生產。只有大眾參與到知識生產當中,所生產出的知識才能夠為大眾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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