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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張吉龍 編輯 | 羅麗娟
三年前，肖曉剛從大學畢業。和其他同學紛紛投簡歷找工作不同，肖曉在畢業前就琢磨著要回鄉創業。
但是做什麽呢？他決定選擇“和自己計算機專業相關”的方向，準確的說就是開一家網咖。
在他看來，沒有比網咖更適合的創業項目了——既滿足了自己玩遊戲的愛好又能賺錢。肖曉開網咖還有一個優勢，他的一個好哥兒們家裡開了10年的網咖，是當地最大的連鎖網咖老闆，旗下門市約五十家，有經驗可借鑒。
在說服了父母並向親戚借錢後，肖曉湊足了200萬元的啟動資金，在當地縣城最繁華的商業地段中開了一家自己的網咖。
與傳統意義上的網咖不同，網咖是網咖+咖啡廳的結合，在國外被稱為Netcafe或Internet Cafe，其最初的角色與功能，主要是為商務人士提供一個舒適又快速的上網環境。2009年前後，網咖引入中國。
彼時，以網魚網咖創始人黃峰為代表的業內人士為了探索網咖行業的未來，提出了“新網咖”的概念，並在上海開出第一家以“都市慢生活”為口號的網咖，除了提供上網服務，還增設現磨咖啡、奶茶、西點、休息、辦公等新服務。國內網咖行業因此進入快速調整及擴張階段，湧現出不少連鎖門市，盛極一時。
然而多年後，儘管網魚的網咖概念已經從1.0探索到了6.0，不斷升級。但隨著計算機家庭普及化，網咖行業市場卻在逐漸萎縮。
2019年2月，文化部主管的中國互聯網上網服務行業協會發布了《2018中國互聯網上網服務行業發展報告》，報告顯示，截止到2018年12月，全國上網服務行業場所約為13.8萬家，同比下降4.2%，實現總營收706億元 ，較2017年同比下降0.3%。
直到近期網魚網咖傳出即將赴美上市消息之後，人們才恍然發現中國互聯網發展20年多年來，還沒有誕生一家主營業務為網咖的上市公司。
與此同時，外界關注到，網魚網咖的注冊資本從D輪完成後的5000萬元突減至4495.3萬元。且在年初，一村資本、摩聚投資、江銅投資等投資方已經退出股東行列。
對於股東變化的情況，網魚網咖方面沒有給予正面回復。而其投資方之一遠鏡創投有內部人士評論稱，“畢竟網咖算是一個夕陽行業”。
中國網咖行業早已不複當年盛況。特別在移動互聯網的時代，網咖行業的發展陷入低谷。包括網魚網咖在內的網咖企業正在用盡渾身解數“自救”，甚至試圖“逃離”傳統意義上以遊戲為核心服務的網咖形態。
這個行業到底何去何從？
“血本”無歸
花了三年時間和投入上百萬資金後，肖曉才終於“認命”。
起初，為了開出一家上檔次的網咖，肖曉在設備上不惜下“血本”——購入了100台imac電腦顯示器，鍵盤則挑選適合玩遊戲的黑軸機械鍵盤。“毫不誇張的說，（我開的這家網咖）無論配置、環境還是服務，當時都是我們這兒最好的一個。”肖曉說。
除了上網設備之外，他還在店中辟出了一塊場地作為水吧賣鮮榨飲料和零食，請了服務生專門接待。
雖然當時網咖的概念在行業中已經流行起來，但是在小縣城裡，依然是個新奇事物。因此儘管肖曉的網咖收費3元/小時，比普通網咖單價貴1元，也還是引來了源源不斷的客流。
開業的第一年，肖曉的網咖拋去各種成本，賺了80萬元，並成為當地最有人氣和競爭力的網咖。
嘗到了甜頭的肖曉迅速開出了第二家門市，規模比第一家要小，但是價格也更低，專門面向縣城初中和高中學生，“當時的想法是兩家網咖做協同，大網咖面對上班族，小網咖主打學生用戶”。
但事與願違。在開出小網咖不久，肖曉突然發現，就在小縣城裡，不少網咖開始效仿肖曉的網咖模式，而且機器配置更好、價格更低。同時，隨著電腦設備的普及和價格降低，市場上網咖的供給越來越多，而整體客流卻越來越少。
截至2019年6月，肖曉的網咖創業已經瀕臨失敗邊緣，不僅小網咖被責令關門停業，大網咖也因經營不善難以支撐。最終他不得不以原投入的四分之一價格將大網咖轉手他人。
在算過三年的投入和累計回報後，肖曉確認自己至少損失了60萬元。“60多萬只是账面損失，還沒算機會成本呢，當年200萬如果在省城買一套房了，早已經升值一倍以上了。”肖曉很懊惱。
不僅肖曉，作為網咖常客，葛力對於網咖行業的衰落也深有感觸。
2015年還在湖北大學上學的葛力記得，在學校所在的武漢市友誼大道上，同時坐落著湖北大學、湖北大學附屬中學、武漢航海職業技術學院、湖北科技學校等。除了學校眾多，這裡還是網咖的密集區。
一座600平方米的網咖，一年光租金的成本就高達30多萬元，即便這樣，大大小小的網咖仍扎推於此，“學校的西門50米範圍內就密集存在著3家網咖。”葛力表示，當時由於大一的新生普遍不帶電腦，因此很多學生選擇到網咖玩遊戲，三家網咖的生意都非常不錯。
然而好景不長。2015年11月由騰訊遊戲天美工作室群開發並運行的一款名為《英雄戰跡》的遊戲在Android、IOS平台上正式公測，這款後來改名為《王者榮耀》的手機遊戲成為了網咖“殺手”。
葛力發現，這款遊戲一經推出就迅速在校園裡流行起來。由於幾乎不受場地和設備的限制，手遊的便捷性優勢明顯。
且相對而言，精品PC端遊戲內容供給缺口越來越大。時至今日在網咖中最流行的遊戲大部分都是老遊戲，新遊戲寥寥無幾。《2018中國互聯網上網服務行業發展報告》顯示，2018年上網服務行業網遊排行前三名的遊戲為《英雄聯盟》、《穿越火線》、《DNF》，均是發行超過10年的老遊戲，新遊戲很難從中突破，獲客成本高，近年來只有《絕地求生》等少數幾款遊戲成為端遊中的黑馬。學生們逐漸對網咖失去了興趣。
而對於相當一部分網咖業主而言，2014年網咖牌照放開申請無疑是雪上加霜。2014年11月，文化部、工商總局、警察部、工信部聯合印發通知，全面放開網咖審批，取消各級文化行政部門對上網服務場所的總量和布局要求，取消對上網服務場所計算機數量的限制，場所最低營業面積調整為不低於20平方米，計算機單機面積不低於2平方米。
此後，積壓的上百萬張網咖牌照一夜之間全面放開。傑拉網咖副總經理張智丞認為，網咖牌照解禁實際上導致了近幾年的網咖大量倒閉，其中一個原因是大批量的需求被提前挖掘出來，很多人隨大流跟風投資，導致市場飽和，而後期門市很可能經營不善關閉或者客戶需求挖掘不夠深不符合市場定位從而退出。
資本“棄兒”？
除了遭受行業衝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網咖行業似乎也成為了資本市場的“棄兒”。除了網魚網咖等少數幾家企業，網咖行業鮮見VC進入。
但即使是網魚網咖，在傳出上市消息之前，其最新一輪融資仍停留在2017年。
在業界看來，網咖行業不受資本青睞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經營主體過於分散，多為個體網咖，連鎖網咖一直沒有形成氣候。截至2018年，國內連鎖網咖數量佔比僅20%左右。
按照文化部等監管部門的想法，網咖的連鎖化的好處顯而易見，不僅可以壯大行業還可以規範行業秩序，比如說控制未成年人上網行為。
事實上推動網咖行業連鎖化，多年來一直是政策層努力的方向。早在2013年，文化部就批準長城寬頻、瑞得在線、中國聯通、中國鐵通等十多個全國性連鎖網咖牌照。但是由於盈利不佳的問題，這些連鎖網咖逐漸退出市場，比如掌握著一張網咖牌照的A股上市公司皖新傳媒，也在很多年前停止了該業務。
而網咖連鎖化的一個重要途徑是引入VC資本。文化部也曾考慮通過政策引導，引入大資本，改善網咖資本結構，當時文化部等相關部門就與VC們開始接觸。2006年3月，在武漢舉辦的“連鎖網咖高層論壇”上，鼎輝投資等多家知名VC出席。
但是，VC們始終徘徊在網咖行業之外，和全國性連鎖網咖牌照折戟沉沙的原因一樣，網咖市場盈利是個問題。其中的一個關鍵因此在稅率上，2003年1月15日，財政部與國家稅務總局聯合下發的《關於營業稅若乾政策問題的通知》明確規定：“部門和個人開辦網咖取得的收入，按‘娛樂業’稅目徵收營業稅。”
在此之前，前網咖的稅率按照信息服務業進行收取，稅率為5%，而被劃至娛樂服務行業後稅收比率與卡拉OK等行業相同，營業稅按照20%收取，“稅收瓶頸”是製約網咖盈利的關鍵。
在多面夾攻之下，“上網服務行業別無選擇，必須背水一戰，轉型升級。”2015年，中國互聯網上網服務行業協會在一份行業轉型指南中寫道。
網咖剝離“網咖”
除了全面轉型為網咖，一些經營者嘗試在細分領域尋找出路。
2015年12月，由電競圈“王校長”王思聰投資加持的網魚網咖耗資2700萬，在北京的黃金地段三裡屯開設了第一家網魚電競門市。外場為網咖，內場為電競館。不僅能滿足玩家上網、餐飲的需求，更承接起中小型賽事，一時間轟動業內。
有經營者紛紛效仿。但兩年後的今天，轉型電競館並沒有給網咖業主們帶倆預期中的利好。“電競跟網咖的結合，實際上只是推動了硬體的升級。對於網咖行業的整體經營來說，並沒有一個根本性的變化。”上海網咖行業協會秘書長方志平在接受《三聲》採訪時表示。
隨後，網魚網咖還推出主打女性群體的鳳蝶網咖、主打二次元文化的虎貓電競、虛擬現實體驗空間YVR，以及投資成立手遊咖等。
其中手遊咖被視為網咖企業應對手機遊戲衝擊而做出的最直接轉型。2016年，網魚網咖重金在上海寸土寸金的西藏南路177號開了一家名為諾諾茶NNtea的3層獨棟手遊咖，主打“線下手遊空間”的概念。門市為玩家提供穩定快速的無線網絡，手機IPad等裝備和大量的充電設備，以打造適合手遊的“多人遊戲空間”。
隨後福建、廣州、湖南、陝西等全國各地都迎來了一批線下移動遊戲社交場所開業運營。
甚至當時有廠家推出了手遊一體機，採用的是尺寸達到15英寸的觸摸屏。這種遊戲廳是以分鐘為部門收費，一塊錢10分鐘，並且隻支持微信登錄。由於螢幕過大，玩家必須雙手放在螢幕上，並且施放技能時，需要左右移動。
不過從目前來看，上述的探索均沒有取得理想的成績。
以網咖為例，加入水吧等概念並沒有真正意義上改變不少網咖的營收結構。從盈利模式上來看，網費充值仍然是上網服務行業的主要收入來源。
《2018中國互聯網上網服務行業發展報告》統計的結果是，在所有網咖網咖中，餐飲等收入佔比才18,.5%，即便是頂級的一批網咖，飲料食品收入也僅佔20%到30%。
按照一位行業人士的說法，餐飲收入佔比30%轉型也才剛剛及格，價格高、味道差，很多人並不原因買單。
在電腦吃雞遊戲剛火起來的時候，葛力也曾去網咖玩過一段時間。他發現，在網咖買飲料的人並不多，“價格太貴了，不適合學生消費，外面5塊錢的飲料這要賣到七八塊錢，350ml的容量的咖啡，售價幾乎都在10元以上。”
網咖行業在諸如電競館、手遊館、女性網咖等方面的探索也並不順利。網魚網咖創始人黃鋒面對媒體親口承認探索並沒達到理想的狀態，他認為手遊網咖的概念，包括VR吧、電競館，都無法演化成真正的商業形態，網魚自試點的五六家手遊吧全軍覆沒。
不僅網魚網咖，從2018年上半年開始，不少“手遊館”倒閉。其中由鈦度科技創始人、“中國電競第一人”SKY（李曉峰）聯合開辦的“閑魚懶貓”的手遊館，以及曾被譽為“全國首家手遊電競館”的夢幻手遊電競館也陸續退場。
實際上類似於手遊館的概念，網咖界人士早有質疑。一位連鎖網咖高層稱，用戶雖然對手遊吧有需求，但是網咖界還是需要理智的分析市場，判斷這種需求是長期需求還是伴隨著一定熱度的短期需求。
在圍繞“網咖+水吧”的思路遇挫後，一些網咖們已經意識到了網咖的轉型不一定非要以傳統的遊戲網咖形態為核心，網咖可以與新零售、網絡服務結合起來。
以網魚網咖為例，為了提升線下的門市選址和SKU品類，其也從便利店行業挖來一批人才。黃鋒表示，網魚網咖希望能進入更多的商業地產，進入主流的商圈。在SKU品類方面，在2018年網魚20周年發布會上，網魚發布了網魚門市6.0，增加了酒類飲品。
除了在線下的門市做文章之外，網魚網咖在線上轉型為互聯網服務商，網魚網咖方面稱旗下孵化的陪練平台“比心”，現已擁有超2000萬用戶，知名電競戰隊iG、Hero久競、V5均已入駐比心。
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的轉型，網魚網咖的形態離傳統意義上的網咖已經越來越遠，一位業內人士認為，“網魚網咖現在的玩法更像一家互聯網公司，而不是網咖了。”
對於更多不知名的個體網咖來說，他們在業務形態上也正在擺脫網咖這個詞語的桎梏。按照中國互聯網上網服務行業協會發布的《互聯網上網服務行業轉型升級指引》中提的案例中，成功轉型的網咖幾乎都正在改變形態，提供多種便民服務，比如幫助居民接收快遞，充值水電費，網商代購物，甚至還提供美甲、複印傳真等服務。
以四川省綿陽市某鎮的一家網咖為例，通過引入日本 7-Eleven 連鎖便利店的便民服務模式以及餐飲服務，這家鄉鎮網咖吧每日各項總收入約4500 元左右，月營業額高達 13 萬左右。
這種轉型實際上剛好也契合了政策的指引發現，按照文化部《關於推動互聯網上網服務行業轉型升級的意見》，網咖應該成為適合不同消費群體，兼具上網服務、社交休閑、競技
娛樂、電子課堂、遠程服務、電子商務等功能的場所，要成為具有現代管理水準的服務業。
在中國互聯網高速發展20多年後，再無“純粹”的網咖。
（文中肖曉、葛力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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