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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了錢,我就回鄉下種地去”

“掙了錢,我就回鄉下種地去”

小滿之後,湖南真正進入多雨時節。

一陣雨過,能在城市裡聞見泥土的氣息,自然、清新,讓人夢回故鄉。兒時,最喜歡雨後夏日,河水暴漲,拿個漁網能在河裡撈到魚。赤腳走在田埂上,留下一排腳印,像給土地蓋上印章,我們與土地密切相連,那是真正屬於我們的土地。承包村裡的水庫,一度是我的夢想。

我離開土地太久、太遠了。

父輩們在成為土地的真正主人後,卻很快厭倦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不顧一切地逃離,也鼓勵著下一輩出走,他們對孩子說“不好好讀書,將來只能種地”。我們的出走,遠比父輩的逃離徹底,他們終究會回到故鄉的土地上去,那是他們的根,他們,不過是飄得遠了些的落葉。而我們,連根拔起,回不去了。

6月,我們去往鄉村農場,深入土地,更像是一種懷念和憑吊。同行的攝影師,是個被現實拉扯著的理想主義者,一路對當年將戶口遷到了城市耿耿於懷,“回去,連宅基地都沒有了”。他的田園夢想,是在城郊租一所房子,既能享受久違鄉村生活,也能照看城裡的家庭,這是大多數年輕人的理想和現實。

我們在湘北的一個農場待了三天。農場滿目蒼翠,蛙蟲鳴叫,黃昏時在棗樹下吃飯,月夜裡在廣闊天地裡閑聊……寧靜、和諧,是我們想象中的模樣,更堅定了攝影回歸鄉村、土地的決心。不過,這只是我們作為外來者感受到、或者說想象中的模樣,年輕的農場主就在棗樹下意味深長地告誡我們:“不要投身農業,像個巨大坑,跳下去,就爬不上來了。”美好的想象之下,農業依舊是一項繁重而枯燥的勞動,鄉村,還是那個狹小而複雜的空間。

想起網絡紅人王村村的一首詩,那個在北京CBD的浴缸裡種植水稻的土地懷念者,在大都市裡緬懷鄉村:在農村長大的幾年/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幾年/自由、平等/最重要的/是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

城鄉間的流動壁壘已經逐漸褪去,回歸土地本身並不是一件難事,只是,見過了外面的世界的我們,在城市滋長出藤蔓和牽絆,回歸,成了一種奢望。

“在城裡努力掙錢吧,掙了錢,我就回鄉下種地去。”幾個年輕人月夜裡的樹下閑談,往往以雞血式的口號作為結尾,堅定而悲傷,像極了曾經下定決心走出鄉村、逃離土地的年輕人。 文/唐兵兵

△ 6月4日,嶽陽臨湘羊樓司鎮新屋村大屋組,綠野星辰山野菜專業合作社養殖的小龍蝦比市場上價格貴得多,但合作社理事長李黎對泉水小龍蝦的市場前景非常看好。組圖/朱輝峰

△ 綠野星辰山野菜專業合作社隻種當季菜,不打化學農藥的理念一直秉持著。

△ 合作社的葉子菜,大多有蟲眼,菜農時不時會下到菜地捉蟲。

△ 李黎與家人在合作社摘菜。2011年他開始從事野菜的開發、銷售、加工及研究推廣。這期間,他經歷了結婚生子。和愛人剛認識時,他就灌輸自己的種菜理念。

△李黎為預定蔬菜的客戶送菜。

△ 工人對當天發送的菜品稱重分包。

6月初,我們去採訪湘北的一個農民專業合作社,農場的寧靜和集體勞動的熱烈讓我們嚮往。

我們後知後覺,一場關於土地的“變革”早已悄然開始,截止到2019年,湖南有10.62萬家農民專業合作社。土地聚攏,人們重新聚集。合作社,在褪去最初的烏托邦和政治色彩後,成了鄉村的自救和突圍,也為從土地出走的年輕人,提供了一條歸鄉的新路徑和理由。

撰文/本報記者唐兵兵

合作社,是個舶來品

給合作社蒙上烏托邦絲巾的是羅伯特·歐文,那個著名的空想社會主義者——有錢,而且有一顆改造社會的心。1824年,他賣掉在英國的產業,花巨資在美國印第安納州買下三萬英畝土地和房產,建立“新和諧公社”。公社財產共有、權利平等、共同勞動,他的實驗在維持兩年後宣告失敗。歐文雖然失敗,卻激勵了不少後來者,在此後的十幾年時間裡,英國湧現出300多家歐文式合作社,都以失敗告終。

事實證明,合作社,不是空想家的試驗田,而應該是困頓人群的相互扶持、守望相助。1844年,28名曼徹斯特地區生活窘迫的工人,在羅奇代爾鎮的一間酒吧開會,決定成立一個合作社,他們的目的非常簡單,每個人湊一英鎊,做點小生意,算得上眾籌的鼻祖。酒酣興奮時,甚至喊出改造社會的口號,雖然,彼時的他們,連一英鎊的原始投資還沒有著落。歷時四個月,28個人湊齊了28英鎊,1844年12月21日,合作社商店在羅奇代爾鎮蛤蟆街31號的一間舊倉庫開業。

工人們遠比哲學家和文人們務實,他們總結之前合作社失敗的原因,制定了新的規則:一人一鎊,任何人繳納一英鎊會費,均可入會。一人一票,所有會員擁有平等的投票權,每季度開會審計財務報告,每年開會選舉管理層。消費分紅,每年隻按照會員與合作社的年度交易金額進行分紅。保證質量,確保貨物足質足量,絕不摻假。現金交易,只允許現金交易,概不賒账。為成員和其他人提供平價商品。以工人為主體的羅奇代爾公平先鋒合作社,發展壯大,幾經改組,後來作為政黨登上英國舞台,書寫了一段合作社的傳奇。

19世紀中期,歐洲困頓的不僅僅是工人,農民的日子也不好過。特別是德國,普魯士的農業改革讓農民的境況越來越糟,加上農業歉收,農民兄弟陷入困境。維耶布什的臨時鎮長賴夫艾森,深受英國羅奇代爾公平先鋒合作社影響,在當地組織了由農民構成的勞動共同體,說服有關部門以賒欠的形式向貧困的農民發放麵粉。1846年,賴夫艾森創辦一家麵包作坊,以低廉的價格向窮人出售麵包,這個共同體被稱作“麵包合作社”,是世界上第一個農民合作社。

把合作社引進中國的是薛仙舟,被稱作“中國合作運動之父”,他的理想是“以合作救中國,以合作治中國”。他理想中的未來中國,“及至每個小村落,每個工廠,每個團體,每條馬路,每條裡弄,皆有合作機關星羅棋布……”可惜的是,1927年,在起草完成《中國合作化方案》後,薛仙舟意外去世。1934年,民國政府頒布第一部《合作社法》,規定的第一條便關於農業:“為謀農業之發展,置辦社員生產上公共或各個之需要設備,或社員生產品之聯合推銷。”

新中國成立後,中國農村合作化運動轟轟烈烈興起,這次合作化運動更像歐文的“新和諧公社”,並沒有改變鄉村的落後,城鄉差別一直存在。城市化的浪潮吸引著追求更美好生活的農民,上個世紀90年代,大量農民流向城市,土地失耕、被閑置。

湖南有10萬多家農民專業合作社

“農民合作社是在農村家庭承包經營基礎上,農產品的生產經營者或農業生產經營服務的提供者、利用者,自願聯合、民主管理的互助性經濟組織。”數十年後,農民合作社被重新提起,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200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頒布,作為農業大省的湖南,農民專業合作社快速滋長起來。2008年,湖南的農民專業合作社只有3214家,而到了2015年,達到45406家,2019年更是達到10.62萬家,而農民專業合作社成員戶數由62.8萬戶,增長到397.7萬戶,不過12年的時間。巨大的數字背後,被分化成個體的農民們重新聚集起來,抱團取暖。

“很多是空殼社,為了套取政府補貼。”年輕的合作社理事長李黎告訴我們,合作社數量激增、野蠻生長階段,不少投機者乘虛而入,成立空殼社,騙取政府補貼。2019年,湖南省清理出各類“空殼社”15167家,注銷農民合作社“空殼社”4669家。合作社,並不是一件一勞永逸的事情,直面殘酷市場,也面臨著合作社野蠻生長後的重新洗牌,“光靠政府補貼的肯定第一批被清理掉,其次是盈利能力弱的,即使不清理,也會被市場淘汰”。合作只是內部的合作,在廣闊市場上,農民合作社依舊還是單打獨鬥的一個農民結合體。

6月初,我們選擇了十萬多農民專業合作社中的一家,萬千農業創業者中的一人進行採訪。合作社,並不像我們想象中那般美好、和諧,有苦澀、有艱辛,也有新舊交替無法避免的碰撞……

鄉村依舊安詳寧靜,一如我們的田園想象。但是,改變已經發生。久違的集體勞作場景讓人感動,而那些歸鄉、回歸土地的年輕人,總讓人看到鄉村的希望。

撰文/瀟湘晨報記者唐兵兵

【來源:瀟湘晨報】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向原創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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