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貿易數據點評
事件：根據海關部署公布的數據，以美元計價，2023年6月出口額同比下降12.4%，前值為下降7.5%；6月進口額同比下降6.8%，前值為下降5.5%。
具體解讀如下：
一、6月出口額同比降幅加大，不及市場預期，背後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在海外經濟下行，外需進一步走弱背景下，訂單不足是當前我國出口面臨的主要考驗。二是去年6月疫情高峰過後，我國出口增速大幅上揚，上年出口基數抬高也會相應壓低今年6月出口同比增速。最後，近期我國對美出口下行較快，也對我國整體出口帶來較大影響。我們判斷，三季度出口將延續同比負增長態勢，下一步推動經濟復甦動能轉強，要更多倚重內需發力。
以人民幣計價，6月進、出口額同比增速分別為-8.3%和-2.6%，與當月以美元計價的增速差主要源於過去一年人民幣兌美元有所貶值。
1、6月出口額同比由上月的-7.5%，降至-12.4%，低於市場普遍預期，主要原因在於近期全球經濟下行壓力增加，外需走弱。數據顯示，年初以來摩根大通全球製造業PMI指數持續運行在收縮區間，6月進一步降至48.8%，較上月下行0.8個百分點，創年內新低。歷史數據顯示，我國出口與全球製造業PMI指數走勢相關度較高。事實上，4-6月我國製造業PMI指數中的新出口訂單指數持續處於收縮區間，以及6月韓國、越南等國出口額均延續同比負增長，都已在不同程度上預示了6月我國出口面臨的壓力會進一步加大。
2、美、歐、日等發達國家經濟下行勢頭對我國出口有明顯影響。其中，6月我國對美出口額同比下降23.7%，降幅較上月擴大5.5個百分點，明顯高於整體出口降幅，為連續第11個月同比下降。除了上年同期出口增速基數抬高3.6個百分點外，6月我國對美出口降幅加劇的主要原因還是來自美國國內。前期美聯儲持續大幅加息，正在對美國國內總需求形成較強抑製效應，而近期銀行業危機也會進一步加劇經濟下行。可以看到，年初以來美國供應管理協會（ISM）製造業PMI指數持續處於深度收縮區間，6月進一步降至46.0%，創下近3年以來新低。這會明顯抑製其商品進口需求。數據顯示，近期其他主要經濟體對美出口也有不同程度下滑。另外，年初以來我國對美出口降幅明顯超過美國進口整體降幅，也與這段時間美國進口更多轉向西歐、北美有關，背後或反映後疫情階段美國對高值耐用消費品的需求保持較強韌性。
類似地，同樣受上年同期基數處於高位、進口需求下降等因素影響，6月我國對歐盟出口同比下降12.9%，降幅較上月擴大5.9個百分點。背後是在地緣政治衝突未解、歐洲央行持續大幅加息等因素影響下，今年歐盟經濟下滑幅度較大。其中一季度歐元區經濟已出現技術性衰退（GDP連續兩個季度環比負增長）。我們判斷，未來幾個月我國對歐盟出口大概率將延續同比負增長。6月我國對日本出口同比下降15.6%，降幅較上月擴大2.3個百分點，除上年同期出口基數抬升外，主要原因是受近期日本國內需求偏弱，進口持續負增長影響。
3、值得注意的是，6月我國對頭號貿易夥伴東盟的出口同比下降16.9%，降幅較上月小幅擴大1個百分點。背後是去年初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生效後，對我國與東盟貿易關係促進作用明顯，這導致上年同期我國對東盟出口基數大幅抬高。與此同時，在RCEP對貿易的促進潛力充分釋放後，我國對東盟出口恢復經濟基本面主導，這或是近期我國對東盟出口增速持續較快下行的一個主要原因。另外，在我國對東盟出口的商品中，其中有相當一部分為半製成品，在當地加工裝配後出口歐美。近期數據顯示，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主要東盟國家對歐美出口增速普遍下滑，這些東盟國家從我國的進口也會相應下降。6月我國對俄羅斯出口同比勁升90.9%，連續四個月處於三位數左右的高增水準，主要原因是國際製裁加劇背景下，俄羅斯將從歐洲等地的商品進口轉向我國。
4、汽車出口延續高位，製造業轉型升級正在塑造出口新動能。6月汽車（包括底盤）出口額同比增長109.9%，出口量同比增長65.4%，延續年初以來的量價齊升勢頭——上半年汽車（包括底盤）出口額累計同比增長108.1%，出口量累計同比增長77.1%。這主要源於我國在新能源汽車領域實現“彎道超車”，包括歐盟等發達經濟體在內，今年以來我國新能源汽車出口在全球市場的份額大幅提升。與此同時，6月鋰電池、太陽能電池出口也在延續快速增長勢頭，以上“新三樣”體現國內製造業轉型升級對出口的促進作用顯著。
5、整體上看，上半年以美元計價，我國出口同比下降3.2%，增速比去年同期大幅下滑16個百分點，與年初以來全球經濟貿易減速相對應。出口方向上，上半年美、歐、日等發達經濟體在我國出口總額中的佔比下降（合計佔比從上年同期的37.9%降至34.5%，其中美國佔比從17.0%降至14.4%），與此同時，“一帶一路”及東盟、拉美、非洲等新興及發展中經濟體佔比上升。這體現出我國出口市場結構進一步優化，抗外部衝擊能力增強。
6、展望未來，全球及各國製造業PMI等先行指標顯示，接下來一段時間海外經濟下行勢頭還會延續，這預示短期內外需偏弱態勢或難有改觀，加之去年三季度出口基數偏高，我們預計未來幾個月我國出口將持續處於同比負增長狀態。
二季度以來，出口增速下行已成為經濟復甦勢頭放緩的一個重要原因。這不僅導致外需對經濟增長形成負向拖累，還會對國內消費和投資信心帶來一定影響。這意味著三季度推動國內復甦勢頭轉強，要更多倚重內需，著力促消費、擴投資，有效提振市場信心。考慮到外貿行業吸納大量就業，該領域也將成為穩就業的一個重要發力點。我們判斷，未來外貿領域穩規模優結構政策措施將進一步加碼，包括面向外貿企業的階段性稅費減免，以包容性監管鼓勵跨境電商、海外倉等外貿新業態創新，加快推進雙邊及多邊貿易協定談判進程，為外貿出口營造更為有利的制度環境等。值得一提的是，上半年很多地方組織外貿企業“走出去”，將海外客戶“請進來”，明顯加大了對海外市場的開拓力度，加之在各類穩外貿政策扶持下，國內民企出口修複較快，跨境電商等外貿新業務增長勢頭良好，加之新能源汽車、鋰電池、太陽能電池等外貿“新三樣”增長強勁，都有助於緩解海外訂單不足對我國出口的拖累。
二、6月進口額同比降幅擴大，價格因素為主要下拉力量。同時，儘管進口價格走低也會提振原油等部分商品進口備貨需求，但在國內經濟復甦動能偏弱、外需下行背景下，進口需求整體擴張動力也有不足。
以美元計價，6月進口額同比下降6.8%，降幅比上月擴大2.3個百分點，為連續第四個月同比下降。從價格因素看，6月大宗商品價格同比跌幅與上月基本持平，當月RJ-CRB商品價格指數月均值同比下降16.3%，跌幅僅較上月收窄0.1個百分點，其中原油等主要進口商品價格同比跌幅還有所擴大。這意味著，價格因素對6月進口額同比增速仍起到明顯的下拉作用。從需求角度看，6月國內製造業PMI仍落於榮枯線以下，顯示國內經濟修複動能走弱的勢頭尚未逆轉，再加上6月我國出口降幅擴大，加工貿易環節所產生的原材料、中間品等進口需求相應減弱，這兩方面因素都對我國進口需求產生拖累。這也反映於6月製造業PMI進口指數僅錄得47.0，在收縮區間進一步下探。因此，儘管進口價格走低也會提振原油等部分商品進口備貨需求，但進口需求整體擴張動力不足。
從我們監測的重點進口商品量價走勢來看，6月原油、鐵礦石、大豆進口價格均有所走低，加之基數維持高位或進一步抬升，同比下跌幅度明顯加深——當月同比跌幅分別較上月擴大8.8、5.1和7.9個百分點至-32.2%、-21.0%和-15.8%。從進口量來看，6月原油進口量環比增加，同比增速較上月加快33.1個百分點至45.3%，提振進口額同比降幅較上月收窄12.6個百分點至-1.4%，原因是在低油價窗口期，我國會擴大原油進口來增加戰略儲備，但進口量與進口額增速的巨大差異也凸顯國際原油價價格同比大幅下降帶來的影響。
6月大豆、鐵礦石進口量均有所下降，但因基數走低，同比增速較上月分別加快0.4和3.4個百分點，但不足以彌補價格跌幅擴大對進口額的拖累效應，因此6月大豆進口額同比增速放緩至4.8%（前值14.5%），鐵礦石進口額同比降幅則從上月的-12.5%擴大至-15.1%。此外，集成電路是6月我們監測的四類重點進口商品中唯一價格上揚的，同比跌幅較上月收窄5.4個百分點至-0.3%，當月進口量同比降幅則與上月基本持平，因此，主要受價格回升拉動，6月集成電路進口額同比降幅從上月的-18.8%改善至-13.6%。
從上半年來看，以美元計價，1-6月進口額累計同比為-6.7%，不及去年同期的5.6%和去年全年的1.0%。在經濟全面轉入疫後修複過程的情況下，今年以來進口增速不升反降，主要受價格因素拖累。在全球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前景下，上半年大宗商品價格整體走低，RJ-CRB商品價格指數均值同比下降7.8%，而去年上半年均值為同比增長50.0%。因此，進口價格走低對進口額名義增速的下拉作用明顯。此外，今年上半年國內經濟向上修複的過程比較溫和，經濟回升的基礎尚不牢固，市場信心有待進一步提振，因而對進口需求的帶動作用也較為有限。
展望下半年，由於去年下半年大宗商品價格整體走低，這意味著基數下移會帶動今年下半年大宗商品價格同比表現改善，因此價格因素對進口額名義增速的下拉作用會減弱。同時，伴隨6月政策性降息落地，政策面再度強調要“加大宏觀政策調控力度”，接下來系列穩增長政策有望持續頒布，三季度起國內經濟復甦動能也有望轉強，這將提振進口需求邊際回升。綜合價格和需求兩方面因素，我們判斷下半年進口同比增速有望回正。但在內需改善勢頭溫和、外需下行的情況下，進口需求顯著走強並帶動進口額高增的動力不足，預計下半年進口增速將在5%以下的較低水準。
(本文作者介紹：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博士，東方金誠首席宏觀分析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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