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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可以水果自由了?宋人可不擔心這個問題

宋人怎麽吃水果:冰鎮

宋人有一首小詩寫道 :“曉市眾果集,枇杷盛滿箱。梅施一點赤,杏染十分黃。青李不待暑,木瓜寧論霜。年華緣底事, 亦趁販夫忙。”說的正是宋朝水果市場每天早晨裝運水果的繁忙景象。

在開封、杭州這樣的都城,水果市場更是繁華了。《東京夢 華錄》載,市井中“有托小盤賣乾果子,乃旋炒銀杏、栗子、河 北鵝梨、梨條、梨乾、梨肉、膠棗、棗圈、桃圈、核桃、肉牙棗、海紅嘉慶子、林檎旋(旋,大概就是水果切片)、烏李、李子旋、櫻桃、煎西京雪梨、夫梨、甘棠梨、鳳棲梨、鎮府濁梨、河陰石榴、河陽查子、查條、沙苑榅桲、回馬孛萄、西川乳糖、獅子糖、霜蜂兒、橄欖、溫柑、綿棖金桔、龍眼、荔枝、召白藕、甘蔗、漉梨、林檎乾、枝頭乾、芭蕉乾、人面子、馬覽子、榛子、榧子、蝦具 之類”。

需要提醒的是,宋人的“果子”概念比今天我們所說的水果要略為寬泛一些,新鮮水果、水果製成的蜜餞、一部分乾果,以及一些被我們列為蔬菜的藕片、木瓜等,都可以歸入果子類。

我們從仇英版《清明上河圖》(遼寧省博物館藏)上的虹橋附近,可以找到兩間果子店,一間的招牌寫著“各色細果”,另一間的招牌寫著“茶食果品”。這樣的水果店,在宋代的城市也是存在的,《夢粱錄》收錄的杭州名牌商店名單中,就有專營果子的“大瓦子水果子”、“錢家乾果鋪”、“阮家京果鋪”。

杭州市場常見的時鮮水果種類,據南宋西湖老人《繁勝錄》的記錄,則有“羅浮橘、洞庭橘、花木瓜、余甘子、賞花甜、亢 堰藕、青沙爛、陳公梨、乳柑、鵝梨、甘蔗、溫柑、橄欖、匾橘、香棖”,又有“方頂柿、鹽官棗、玉石榴、紅石梅、晚橙、紅柿、巧柿、綠柿、欖柿、雪梨、水晶葡萄、太原葡萄”。水果製成的“酥蜜裹食”、“茶果仁兒”、“糖煎”,更是不計其數。

夜市上也有很多水果販賣。夏天開封的州橋夜市,有生淹水 木瓜、藥木瓜、雞頭穰沙糖、荔枝膏、廣芥瓜兒、杏片、梅子薑、萵苣筍、芥辣瓜旋兒、香糖果子、間道糖荔枝、越梅、金絲黨梅,“皆用梅紅匣兒盛貯”。杭州夜市也有“金桃、陳公梨、炒栗子諸般果子”。

宋朝的酒店、飯店也供應水果。《夢粱錄》載,在杭州酒店 裡可以吃到的“四時果子”,有“圓柑、乳柑、福柑、甘蔗、土瓜、地栗、麝香甘蔗、沈香藕、花紅、金銀水蜜桃、紫李、水晶李、蓮子、桃、新胡桃、新銀杏、紫楊梅、銀瓜、福李、台柑、洞庭橘、蜜橘、匾橘、衢橘、金橘、橄欖、紅柿、方頂柿、火珠柿、綠柿、巧柿、櫻桃、豆角、青梅、黃梅、枇杷、金杏”。此外,還有各種水果製品,“如錦荔、木彈、京棗、棗圈、香蓮、串桃、條梨、旋勝番糖、糖霜、番桃、松子、巴欖子、人面子、嘉慶子諸色韻果、十色蜜煎螺、諸般糖煎細酸……”名單很長,我就不抄完了。

在京城賣水果的商販,都很注意保持水果的新鮮度 :“京師賣生果,凡李子必摘其蒂,不敢觸其實,必留上衣令勃勃然,人方以新而為好,至食者須雪去之。”甚至在水果采摘的時候,就要顧及水果的保鮮 :“遇氣象晴霽,數十輩為群,以小剪就枝間平蒂斷之,輕置筐筥中。護之必甚謹,懼其香霧之裂則易壞,霧之所漸者亦然。尤不便酒香,凡采者竟日不敢飲。”

由於城市水果市場的發達,宋朝的大都市出現了專門的“果子行”(相當於水果商協會),換言之,販賣水果已發展成一個大行業。《東京夢華錄》載,“果木亦集於朱雀門外,及州橋之西,謂之果子行”;“西宮南皆禦廊杈子,至州橋投西大街,乃果子行”。

可知東京的“水果商協會”並非只有一處,而是有好幾處。《夢粱錄》與《繁勝錄》也記錄了杭州的泥路青果團、後市街柑子團、青果 行、果行。

一般來說,外地的水果運到,要先進入果子行,再由果子行批發給各個水果店與商販。開封有一條巷,裡面數十戶人家都以錘取蓮子肉為業,每年夏末,收購水果的商人都要委託他們錘蓮百十車,然後賣給京城的果子行,再由果子行投放於市場。

市場上能夠出現這麽多的水果、水果製品,要歸功於宋朝果農規模化、商業化的水果種植。蔡襄的《荔枝譜》載:“福州種植(荔枝)最多,延迤原野,洪塘水西,尤其盛處,一家之有至於萬株”。“(荔枝)初著花時,商人計林斷之以立券。若后豐寡,商人知之,不計美惡,悉為紅鹽者,水浮陸轉以入京師,外至北戎、西夏 ; 其東南舟行新浮、日本、琉球、大食之屬,莫不完好。重利以酬之, 故商人販益廣,而鄉人種益多,一歲之出,不知幾萬個億,而今 人得飫食者蓋鮮矣,以其斷林鬻之也”。

這段文字其實記錄了一種在當時而言可謂非常先進的商業形式 :遠期合約。在荔枝剛剛開花的時候,水果商就先跟荔枝種植戶訂立了購買合約(立券),並預付定金,訂購某一片林場出產的全部荔枝(斷林鬻之),不管產量多少、質量如何,均由他包買。等到荔枝成熟時節,商人再來收貨,然後從水陸兩路運往京師、西夏、日本、大食等地。由於荔枝被商人成片成片預訂,以至福建雖然盛產荔枝,但當地人都很少吃到。水果商與種植戶簽訂的合約,是不是接近於今日的“遠期合約”?

前面我們引述過蘇軾的《食荔枝》詩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不過,在宋朝之前,遠離嶺南的人想吃荔枝 並不容易,唐朝時楊貴妃要吃一次荔枝,還得依靠行政系統的力量調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而宋朝時,荔枝已經是市場上的尋常商品,《繁勝錄》記載 :“福州新荔枝到進,上禦前,送朝貴,遍賣街市。生紅為上,或是鐵色。或海船來, 或步擔到,直賣至八月,與新木彈相接。”甚至西夏、日本、大 食等國家也能吃到產自中國南方的荔枝。這就是市場的力量。是商人與市場讓宋朝的普通市民享受到唐時楊貴妃的口福。

城市水果市場的發達,直接反映了宋朝市民對於水果的消費需求。我們今天習慣在餐後享用幾片水果,宋人也是如此,你到高端一點的酒店吃飯,“凡酒店中不問何人,止兩人對坐飲酒,亦須同注碗一副,盤盞兩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隻”;“雖一人獨飲,碗遂亦用銀盂之類,其果子菜蔬,無非精潔”。

在講究享受生活計程車大夫宴席上,水果更是必備的。有一位名為張鎡的文人,在他的《賞心樂事》中記述了一年四季的果品宴會 :四月,玉照堂賞青梅、餐霞軒賞櫻桃 ;五月,聽鶯亭摘瓜、清夏堂賞楊梅、豔香館賞林檎、摘星軒賞枇杷;六月,霞川食桃、清夏堂賞新荔枝 ;七月,應鉉齋東賞葡萄、珍林剝棗 ;九月,珍林賞時果、滿霜亭嘗巨螯香橙 ;十月,滿霜亭賞蜜橘。

從宋人描繪士大夫宴會、宴席的畫作上,我們毫不意外地找到了水果的影子。請看趙佶《文會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宋佚名《夜宴圖》(美國私人藏)、宋佚名《春宴圖卷》(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宴席的主人都準備了豐盛的水果招待賓客。

宋人吃水果還挺講究。你去看宋代金大受《十六羅漢圖》的《注荼半吒迦尊者圖》(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請注意圖中一個細節 :羅漢尊者跟前的果盤上放了兩枚水果(看起來像是沙梨),旁邊還有一名侍童,正一手執水果刀,一手拿著一個水果削果皮。這個細節顯示,宋人吃水果是要削皮的。話說 20 世紀 80 年代我們鄉下孩子難得吃一次蘋果、鴨梨什麽的,還都不削皮呢。水果削皮的吃法可能來自佛教,因為過去佛教有“諸比丘使淨人盡剝果皮而食”的習慣 。

上 :趙佶《文會圖》局部 ;中 :宋佚名《夜宴圖》局部 ;下 :宋佚名《春宴圖卷》局部

那麽尋常百姓是不是也吃得起水果呢?這得看宋代水果的價格。據程民生先生的《宋代物價研究》,北宋四川在荔枝豐收時, 價錢低賤,“大如雞卵,味極美,每斤才八錢”;太湖出產的柑橘, “每一百斤為一籠,或得上價,籠一千五百錢,下價或六七百”,平均每斤六七文錢 ;絳州的棗,“千石往麟府,每石止直四百”,每石只需 400 文錢 ;在鄭州,梨的價錢也比較便宜,“三錢買個鄭州梨”。開封與杭州的物價無疑會更高一些,就算貴上 3 倍吧,一斤荔枝按 20 多文錢計,對於日收入 100 文至 300 文錢的宋朝普通市民來說,這個水果價格還是在其消費能力的範圍內。也就是說,城市裡的平民是吃得起水果的。

你也許會說,水果無非是尋常之物,吃了似乎也不需要大書特書。對的。不過如果宋人吃的是冰鎮水果呢?你在炎熱的夏天, 吃水果一定更喜歡吃冰鎮的。試想一下,夏日炎炎,熱浪炙人, 還有什麽比大啖一盤“冰盆浸果”更愜意的呢?

宋人的生活也是如此。六月的開封,“都人最重三伏,蓋六月中別無時節,往往風亭水榭,峻宇高樓,雪檻冰盤,浮瓜沉李, 流杯曲沼,苞鮓新荷,遠邇笙歌,通夕而罷”3。這個時節的杭州, “湖中畫舫,俱艤堤邊,納涼避暑,恣眠柳影,飽挹荷香,散發披襟, 浮瓜沉李,或酌酒以狂歌,或圍棋而垂釣,遊情寓意,不一而足”。

所謂“浮瓜沉李”,就是用冰水浸泡瓜果,使其冰涼後再吃。真會享受的宋朝人。

唐宋人夏天吃櫻桃,喜歡將櫻桃裝在碗裡,然後淋上冰鎮過 的蔗漿、奶酪,就跟我們現在吃水果沙拉差不多。唐朝詩人韓偓的《櫻桃詩》這麽形容 :“蔗漿自透銀杯冷,朱實相輝玉碗紅。”說的便是冰鎮蔗漿澆櫻桃的吃法。有一首宋詩也寫道 :“房青子碧甘剝鮮,藕收據翠冰堆盆。” 說的亦是夏季吃冰鎮果子的愜意事。司馬光亦有詩曰:“蒲葵參執扇,冰果侑傳杯。”詩的題目叫《和潞公伏日晏府園示座客》,“伏日”二字表明詩人吃“冰果”的時節,正是炎熱的夏季。看來三伏天吃冰鎮水果,是許多宋朝人的生活方式。

“冰盆浸果”的生活細節,還被宋人畫入他們的畫作中。但你得夠細心,才可以發現這些細節。台北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套傳為南宋劉松年所作的《十八學士圖》(一說為明人作品。一套四幅),其中一幅是“棋弈圖”,畫面左下角的石桌上,有一個果盤,果盤裝了幾顆桃子,還有一大塊冰。正是冰鎮水果。

元初畫家劉貫道描繪自己心目中宋朝士大夫生活的《消夏圖》(美國納爾遜·標記金斯藝術博物館藏),也畫有一個果盤,擱在一張木幾上,果盤裡裝了水果和冰塊。明代亦有一幅《消夏圖》(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構圖完全模仿劉貫道,畫中的水果冰盤更為清晰。這些圖像史料讓我們確信 :古人的“消夏”方式,原來跟我們一樣,也是吃冰鎮水果。而夏季用冰的平民化,大致就是從宋朝開始的。

上 :劉貫道《消夏圖》上的冰鎮水果 ;下 :明人《消夏圖》上的冰鎮水果

宋朝並沒有電冰箱,宋人又是如何在盛夏時節取得冰塊的? 其實,古人在很早以前就有冬季采冰以供夏用的做法,皇室建有 “凌室”藏冰,設立“凌人”掌管藏冰事務。不過,宋朝之前, 通常只有皇家、貴族、官宦、豪富之家才有條件藏冰 ;市場上雖然已出現商品化的夏冰,卻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長安冰雪,至夏月則價等金璧”。

到了宋代,除了朝廷還保留著“三伏日,又五日一賜冰”的 慣例 ,尋常市民也可以享用到消夏的冰塊,因為這時候夏冰已 經作為大眾消費品進入市場。楊萬裡有一首詩描寫了走街串巷的“賣冰人”:“北人冰雪作生涯,冰雪一窖活一家。帝城六月日卓午,市人如炊汗如雨。賣冰一聲隔水來,行人未吃心眼開。甘霜甜雪如壓蔗,年年窨子南山下。” 詩中的“市人”、“行人”,顯然包 含了一般市民,他們也是商品冰的消費者。

由於夏冰已經是常見的大眾消費品,許多夏季食物都使用了 冰塊。我們今天常用冰塊給魚肉保鮮,宋人也這麽做。南宋人愛吃石首魚,“其味絕珍,大略如巨蟹之螯,為江海魚中之冠。夏初則至,吳人甚珍之,以楝花時為候。諺曰 :‘楝子花開石首來,笥中被絮舞三台。’言典賣冬具以買魚也”。可惜此時氣象已熱,“魚多肉敗氣臭,吳人既習慣,嗜之無所簡擇,故又有‘忍臭吃石首’ 之譏”。幸得“二十年來,沿海大家始藏冰,悉以冰養魚,遂不敗, 然與自鮮好者味終不及。以有冰故,遂販至江東金陵以西,此亦古之所未聞也”。有了夏冰,生活在金陵以西的非沿海居民也能夠吃到新鮮的石首魚。

宋朝市場上還出現了眾多的夏季冷飲。《東京夢華錄》、《夢 粱錄》、《繁勝錄》、《武林舊事》都收錄了宋人在盛夏時節可以買 到的各種“冰雪爽口之物”:冰雪冷元子、冰雪涼水、雪泡豆兒 水、雪泡梅花酒、乳糖真雪、白醪涼水、冰淇淋、雪團、雪泡縮脾 飲,等等。從名字就可以知道,這些夏季上市的宋朝飲料、甜品, 都是加冰的,可以解暑的。

北宋時開封的飯店,供應的菜品非常豐富,“或熱或冷,或溫或整,或絕冷、精澆、膘澆之類,人人索喚不同”。這裡的“絕冷”之菜,應該就是冰鎮的涼菜。南宋時杭州的富人,在氣象炎熱的夏季,還會發起向窮人發放冰鎮解暑涼水的慈善活動 :“富家散暑藥冰水”,可見夏冰在宋代已不再是昂貴的物品。

盛夏六月的宋朝城市,販賣水果的商販當然也會用冰塊來給水果保鮮。《東京夢華錄》載,是月巷陌路口、橋門市井,皆賣“芥辣瓜兒、義塘甜瓜、衛州白桃、南京金桃、水鵝梨、金杏、小瑤李、紅菱、沙角兒、藥木瓜、水木瓜、冰雪涼水、茘枝膏”等水果或水果製品,“皆用青布傘,當街列床凳堆垛,冰雪惟舊宋門外兩家最盛”。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宋朝的尋常市民在炎夏時節也是能夠吃上冰鎮過的水果的。

本書摘選自《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

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

著者:吳鉤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本書稿是講述宋朝“風雅”生活的一本趣味圖書。作者從宋畫這一新穎角度入手,結合文獻記載和前人研究成果,揭示了宋朝“風雅”生活的若乾側面,將宋人起居飲食、焚香點茶、趕集貿易、賞春遊園、上朝議事的生活圖景活靈活現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展現了宋朝特有的社會風貌和時代精神。書稿分為六輯,第一輯講述宋人的日常生活;第二輯講述宋朝文人的雅玩與雅趣;第三輯描述宋朝的社會百態;第四輯介紹宋朝的城市公共設施;第五輯側重於呈現宋朝的商業繁華;第六輯則考證了宋朝政治生活中的禮儀問題。

在史料運用方便,作者通過檢索數百幅宋畫,還原了宋朝人物的生活景象,同時還以少量宋朝壁畫、磚刻、出土文物、文書實物作為補充,以及少數唐畫、明畫、清畫作為參照,以做到相互映證、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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