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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一個生活細節,都能成為時代的證明

時隔三年,賈樟柯的新片《江湖兒女》終於快要上映了。《江湖兒女》在坎城首映後,有媒體稱這部電影為 Once Upon a Time in China,中國版《美國往事》。

在第 71 屆坎城電影節上,《江湖兒女》是唯一入選主競賽單元的華語片。在著名電影網站 Ioncinema 列出的 “2018 最期待的 100 部影片”中,《江湖兒女》位列第 9 名。

“巴爾扎克式的編年史作家” “自《天注定》以來對犯罪題材影片最嚴肅的嘗試” “賈樟柯最偉大的電影之一”……國外媒體對這部電影毫不吝惜讚美之詞。

在賈樟柯最近的文章《江湖從頭說》中,他仔細講述了《江湖兒女》的靈感來源以及拍攝緣起。

賈樟柯的童年時代,在家與學校的那一片,有一個江湖大哥小東。當時,文革剛剛結束,很多年輕人像小東一樣,都是待業青年。

這些人有的插隊回來,有的中學畢業,一時找不到工作,街頭就是他們的江湖。

在賈樟柯筆下,這些“大哥”都有特異奇才,也都有一顆文藝的心,他們蹲在馬路邊拿一支口琴,無師自通,很快就會吹《流浪者》《啊,朋友再見》。小東就曾經自己做過一台幻燈機,而賈樟柯還參加過他幻燈故事的“首映”。

當然,他們的年紀,也正是血氣方剛,總是靠拳頭解決問題是少不了的。往往沒有什麽理由,只是相互間的一個對視,便會產生一場蔓延半個縣城的“戰爭”。在這些戰爭中,小東從來不會逃遁,於是經常身負重傷。

後來,小東有了工作、也開始了戀愛。在 70 年代末,就開始跟女友同居。在賈樟柯的記憶中,小東經常騎自行車帶著女友,不顧一切,坦然面對其他人的懷疑的眼光。

電影《小武》(1998)劇照

20 多年後,當賈樟柯大學畢業回到汾陽,卻無意間看到發福的小東蹲在地下,專注而與世無爭地吃著一碗面。

賈樟柯把這一幕記在了心中,他說“我總在想,什麽時候能拍一部電影,寫寫我們的江湖。不單寫街頭的熱血,也要寫時間對我們的雕塑。”

之後,就有了《江湖兒女》,賈樟柯在文中寫到:

“江湖”意味著動蕩、激烈、危機四伏的社會,也意味著複雜的人際關係;“兒女”意味著有情有義的男男女女。

寫下“江湖兒女”四個字時,我好像潛到了自己的情感深處。我眼前一直是小東和他的女朋友騎著自行車的身影。他們以身相許,如此紅塵篤定。

我們從《江湖兒女》的劇情簡介中,很明顯地可以看出這些“危機四伏”與“紅塵篤定”。與賈樟柯上一部電影《山河故人》相似,《江湖兒女》以三段式的時間線,講述了山西黑幫老大斌哥和他的女友巧巧的故事,兩個人的命運因一把槍而波瀾起伏。

電影《江湖兒女》(2018)劇照

在電影的第一段,趙濤飾演的模特巧巧和廖凡飾演的斌哥意氣風發,他們痛快豪飲、快意人間,卻敵不住更年輕一代的衝擊。然後,巧巧為斌哥蹲了五年監獄。

第二段故事裡她踏上孤獨尋人之路,坐船來到了一片陌生的、正在建設中的新地方。

而在最後一段,巧巧在故鄉迎回了斌哥,此時斌哥坐在輪椅上,失去往日氣勢。昔日愛人在兜兜轉轉之後,於故地再次和他朝夕相伴,彼此卻互換了身份。人的命運就是一場巨大的流離失所。

電影《江湖兒女》(2018)劇照

《江湖兒女》不僅展示了一個逝去的江湖,更是將賈樟柯的電影世界進行了串聯,講述導演最擅長的,以電影見證一個時代的變遷故事,構成了一個屬於賈樟柯的的電影宇宙。

當然,《江湖兒女》也不止是“黑幫故事”或者“兒女情長”,關於為何拍《江湖兒女》,賈樟柯也曾給出過這種解釋,像是在回應整個時代:

寫這部電影的時候我會想到我自己,這幾年經歷了什麽。十幾年中國社會變革的劇烈,個人的情感世界裡也有很多被摧毀的,但也有許多值得保留的。社會和人都蠻辛苦的,所以就拍了這樣一個電影。

對賈樟柯來說,最重要的是如實記錄時代,以及時代之下那些真實、又容易被巨集大敘事遮蔽的故事。讓賈樟柯興奮的故事,其實繞不開兩個元素——或是發生於特定的太空,或是其中有一些典型的人物形象。

比如 2004 年的《世界》,就發生在一個超現實的、魔幻的微縮景觀主題公園中,2006 年的紀錄片《東》和劇情片《三峽好人》則都是圍繞著長江展開的故事,整個中國最繁忙的一條河流兩岸的太空給了賈樟柯最初的寫作衝動。

電影《三峽好人》(2006)劇照

而比太空更重要的是人物,在賈樟柯看來,電影作為文學的一個分支,歸根結底是在描述人,電影的創造性首先表現在對人的發現上。

例如,小武的形象就曾讓賈樟柯寫得很入迷,他是社會轉型期的小鎮青年,一個在夾縫中求生的邊緣人物,男主人公梁小武不談理想、沒有地位,對一切迷茫又憤怒,在接連失去友情、愛情和親情後,最終失去自由。

在創作小武的過程中,賈樟柯甚至想象了他的容貌和衣著。

我記得給小武做造型的時候,有兩點是非常重要的,一點是西裝一定要大一號,而且吊牌不要拆,另一點就是他的眼鏡。

我還記得,王巨集偉(小武的飾演者)還說,這個眼鏡不太對,像伍迪·艾倫的眼鏡,我就說,誰說小偷不能像知識分子,我就是要拍一個像知識分子的小偷。

法國著名的《電影手冊》主編夏爾·戴松看完《小武》之後,難掩激動之情,寫了一篇《愛與微笑的季節》的長評,對影片的美學、鏡頭語言、劇作結構做了細致入微的分析,認為其打破了中國大陸電影的常規,有別於其他導演,他在拍的是生活本身。

“知識分子的小偷”小武的經典著裝

當時還沒畢業的賈樟柯導演的電影《小武》在國際廣受好評,獲獎無數,德國電影評論家烏利希·格雷格爾稱他為“亞洲電影閃電般耀眼的希望之光”,賈樟柯一舉成名。

於是,《小武》之後,一部又一部的賈樟柯電影,《月台》《任逍遙》《世界》《三峽好人》……都在盡力呈現一個又一個真實的、困惑的、焦灼的個體生命。

在《江湖兒女》中,巧巧從山西出發,經過三峽,新疆,又回到了山西,穿越這段長達 7700 公里的旅途,用了 17 年的時間。

熟悉賈樟柯電影的人一定可以在《江湖兒女》中看出,那些迪廳舞池、錄像廳和 KTV 包房,對天鳴槍、礦泉水瓶、UFO 劃過天際的橋段……我們甚至可以以《江湖兒女》這一部電影,在賈樟柯 20 余年的作品中,任意穿梭。

《江湖兒女》中,女主巧巧留著齊瀏海,身著《任逍遙》裡同名角色的中國風服裝在舞廳裡歡快地踏著舞步,同樣聽命於混混男友。

當她遭遇了愛人的背叛卻又堅決地前往三峽尋求答案,巧巧和《三峽好人》裡的沈紅一樣,拿著礦泉水瓶開啟了一段無畏的旅程。

《江湖兒女》與《三峽好人》中相似的鏡頭

《山河故人》裡的沈濤失去丈夫和孩子,也能在《江湖兒女》中找到參照。

賈樟柯說《江湖兒女》這部電影,凝聚了這些年自己的堅持以及對生活、對充滿人情味江湖的感悟。江湖變幻,借助以往的作品元素,人物角色的重現,一切好像都就在昨天。

如他所說,“江湖代表奇異的旅程、險惡的世界;兒女是其中的人。古老的詞組讓我感覺到一種命運的延伸。”

從《小武》《月台》等等,到《江湖兒女》,這種“命運的延伸感”以及賈樟柯所有的電影脈絡,被他書寫在其書《賈想 I:賈樟柯電影手記 1996—2008》《賈想 II:賈樟柯電影手記 2008—2016》中。

賈樟柯的推薦語:

歷史轉折的沉重,經由個體命運的講述,才能變為可以觸碰的記憶。《賈想I&II》收錄了我從 1996 年到 2016 年間所寫的文章、演講實錄和對談。這是中國社會不斷變化的 20 年,也是新一代中國人成長起來的年代。大多數文字,都是我 20 年來個人日常生活中隨時出現的情感湧動,它們讓我看到了我的精神軌跡,理解了我是誰。

正如《二手時間》用口述歷史的方法為人類講述變革之痛,個人故事可以為千百萬普通人民的生存作見證,可以投射出時代路徑。每一代人的親身經歷,每一位普通人的生活細節,都可以成為我們理解時代的歷史證明。

在新一代人正在到來的時候,日常和回憶顯得尤為可貴。畢竟忘記了細節,就是忘記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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