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觀男：最是韭菜滋味長

秋意漸濃，寒氣日重，擅長養生注重食補的家庭主婦開始針對性選擇食材。「韭之為菜，可生可熟，可菹可久，乃菜中最有益者也」（《本草綱目》）。韭菜性溫，既可祛寒散淤，還可預防皮膚粗糙，滋陰壯陽，故秋時韭菜深受持家主婦青睞。

「韭菜兩頭兒鮮」。前「頭」是春天的韭菜，後「頭」即為秋天的韭菜，都是極好的。老屋後的菜地裡，四季鮮菜交替，唯有韭菜是獨佔四季，一茬一茬，生生不息。春天，和風掃動枝頭，清明前後，幾場小雨罷，韭菜羞澀地探出頭來，然後是三五根，然後是一行，兩行，三行，蓬蓬勃勃，興旺起來。於是母親取三五雞蛋，韭菜炒雞蛋，春天先洋溢在飯桌上。頭刀品新韭，二刀嘗肥嫩，三刀炒雞蛋，四刀味道長。家裡偶有不速之客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母親雖儘力操持也難以豐盛。她下菜地割一行韭菜，洗凈切成細末攪拌進幾個雞蛋裡，加點鹽和紅辣椒末，煎成兩面金黃的蛋餅，吃飯時母親看著桌上的素菜，深含歉意地對客人說：沒菜，多吃碗飯。客人誠懇地回答：還說沒有菜，都有十幾個菜了！我不解，桌上明明只有幾盤菜，為何變成了十個菜？後來暗地裡問母親，她說這是客人顧及主人面子的客氣。一個韭（九）菜加一菜，算作十個菜。

哦，原來如此，一盤韭菜也顯出做人的大度和寬容。

長大後無事亂翻書，才知韭菜早有淵源。《詩經?七月》裡說：「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韭菜炒雞蛋也是居家常菜，《詩經》上的「維春薦韭卵」就指的是韭菜炒蛋。古人對韭菜也情有獨鍾，杜甫用「夜雨剪春韭」來讚美韭菜之鮮嫩，李白則用「秋韭花初白」來讚美韭菜之美艷，陸遊則用「雨足韭頭白」來讚美韭菜之肥美。宋陳舜道讀詩之餘種韭菜：「春來非是愛吟詩，詩是田園乘興時。得瑕分畦秧韭菜，趁晴樊圃樹棠梨」（《春日田園雜興十首》）。原來韭菜也是上得台盤的。

韭菜，宿根生長，久生久割不敗。韭菜可食葉，可食莖乾，花亦可作成小菜佐食。因為韭菜的特殊功效，深得農人中意，家家戶戶必植韭菜一隴。於春天，或夏天，割了一茬又一茬，及秋分霜降前後，收下最後一季，然後施肥，培土，掩根以待來年。《本草綱目》記："韭叢生豐本，長葉青翠，可以根分，可以子種。……八月開花成叢，……九月收籽"。在我的家鄉，種韭菜時要避開家人年歲中帶有九，如果家裡有人當年歲數中帶有九是不可以種韭菜的。這在別菜裡倒是不多見，亦見它的特殊待遇。

韭菜給我美好的記憶在結婚後，妻手巧，擅作美食，尤其餃子為一絕。買來三五斤面，用韭菜、粉絲、豬肉拌成餃餡。妻系圍裙，全然一副能乾賢淑的家庭主婦模樣。揉面，擀皮，添餡，不多大功夫一排排小巧的餃子排成行列。我在一邊翻書，飲茶，看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妻發梢，衣袖高高挽起，額頭香汗微微，光彩照人，家庭的安寧對襯外面秋日暖陽，溫情無比。這情景一點也不亞於紅袖添香，舉案齊眉的艷遇。濃香的韭菜包裹在富有彈性的麵皮裡與肥瘦豬肉柔潤爽滑的相合，若再加蝦米，嫩豆腐，鮮菇，則色香味俱佳，那餃子簡直是美味無雙的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