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戴夢馨
在線器樂陪練機構“VIP陪練”的一則管理新規，引發了旗下大量老師的不滿。據老師們描述，不僅新的工作制度極為嚴苛，課堂的監督方式也涉嫌侵犯隱私。甚至有不少老師向界面教育爆料稱，VIP陪練對老師的宣傳涉嫌造假。
在線陪練是近幾年興起的在線教育模式，學生在家進行鋼琴等樂器練習時，使用手機讓遠程的老師通過音視頻進行互動教學。VIP陪練是在線陪練創業風口上的知名品牌，據官網顯示，該公司被百度評選為2018年度家長信賴在線教育品牌，並入選了《新京報》2018年度中國創客50強。
倍受資本追捧的VIP陪練在2018年11月宣布完成了1.5億美元C輪融資，投資方包括Tiger老虎基金（中國）、騰訊、蘭馨亞洲、金沙江創投、藍馳創投等。完成融資後，VIP陪練創始人葛佳麒透露，將融資金額大比例投注於教師隊伍、質量的管控。
但在4月30日，大量VIP陪練的老師向界面教育表示，自己正在被公司嚴重“壓榨”。
老師直呼新規“壓榨”，課間無法上廁所
引發老師不滿的是VIP陪練新頒布的教師管理規定。4月30日，VIP陪練通過“妙克藝術人才基地”發布《關於調整陪練教師規章制度的公告》，新規定自5月1日起執行。根據新規，老師即使提前請假，仍將被額外扣除一倍的課時費。如果在上課前一天內請假，要額外扣除兩倍課時費，上課前2小時內緊急請假，則要扣三倍。
除了扣錢，VIP陪練對上課時間的規定也比此前嚴苛許多。根據公告，老師此前僅需要按時上課，不遲到早退，但現在的規定是，要在上課前2分鐘就進入，課程結束一分鐘後，才可以退出在線教室。
前不久在VIP陪練報名的家長用戶對界面教育表示，該平台25分鐘陪練課的價格在40元至50元之間。根據VIP陪練公布的規定，“啟蒙”級別陪練老師的薪酬標準為7.5元/25分鐘，最高級別的陪練教師則為15元/25分鐘。新公布的管理規定，可能導致教師收入受到較大影響。
“誰還沒個緊急的事？”VIP陪練的全職教師劉然對界面教育說。根據他提供的信息，此前在完成50分鐘的課程後，老師可以休息10分鐘，25分鐘的課後可以休息5分鐘。但按照新規定，25分鐘課程後的休息時間僅有2分鐘，甚至不足以去上個廁所。
這也導致若家長在課後希望進一步交談時，很容易導致老師下一堂課遲到。一名教師向VIP陪練客服詢問解決方法時，官方客服回應稱：“那需要老師控制一下了。”
VIP陪練創始人葛佳麒回復界面教育稱：“遲到、早退原本就是老師上課時需要規避的情況，目前平台正在收集老師的意見與反饋，並進行調整。”
教師端攝影頭自動開啟，或侵犯隱私
更讓老師們氣憤的是，他們發現VIP陪練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打開了教師端的手機攝影頭。
邵玲在VIP陪練擔任兼職教師，她在今天突然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張被大量轉發的VIP陪練監控截屏中。這張照片可以清晰地看到邵玲的臉部，但邵玲和其他VIP陪練的老師上課時並不需要打開攝影頭，也從未主動進行過這一操作。
邵玲告訴界面教育，VIP陪練上課時，老師可以通過錄像看到小朋友演奏的手型等畫面，但老師只需要用音頻指導，自己並不知道VIP陪練公司會打開攝影頭監督。另一名教師李楊則表示，他使用一款配置升降攝影頭的手機後發現，只要使用某條網速較好的線路上課，攝影頭會自動彈出，這意味著前置攝影頭被開啟。
VIP陪練曾在“妙克藝術人才基地”公布稱，為了保證上課質量和用戶滿意度，系統會在上課時隨時采集相關動靜態圖像，無需老師打開攝影頭。VIP陪練表示，如果發現老師故意遮擋攝影頭，則扣除該節課時費。
但這種做法引發了老師的憤怒。邵玲告訴界面教育，VIP陪練並未告知她存在攝影頭監督的規定，由於通常隻使用音頻的方式授課，一些老師在授課同時可能會有更換衣物等動作。在邵玲的圖片被曝光後，部分老師開始擔憂VIP陪練是否侵犯了自己更多隱私。
葛佳麒向界面教育確認，VIP陪練確實會對上課過程進行記錄，包括錄屏、錄音、學生錯誤標注位置，以及判斷老師是否是本人授課。而在教師端影像方面，葛佳麒表示：“前置攝影頭的開啟是手機的單獨權限，必須由用戶點擊同意授權才可能被App調用。”
引導在讀生虛報為畢業生，考核標準引質疑
老師們對界面教育表示，VIP陪練的問題不只在教師端，還涉嫌對家長虛構老師經歷。
據老師們描述，這些在讀學生中確有不少人可以達到任教水準，但部分水準較差的學生也可以通過替考的方式通過VIP陪練的審核。
在讀大學生宋亮告訴界面教育，VIP陪練的師資審核制度存在漏洞，自己曾經為他人替考。他解釋稱，VIP陪練的教師考核是提供一份譜子與音頻，由接受考核者判斷音頻與譜子的差異。
“找人替考特別簡單，只要你的臉在攝影頭範圍內，旁邊坐一個替考的，是看不到替考人員的。”宋亮說。
直到2018年底，VIP陪練的審核才要求上傳演奏視頻。但宋亮告訴界面教育，這種審核並不能代表通過的老師水準合格。“你可以第一次考試彈一個很簡單的曲子，評為初級老師，然後再申請升級，升級的考核不需要彈琴，只是判斷樂譜，可以找人替考。”宋亮說。
宋亮告訴界面教育，自己不少同學正在VIP陪練當老師，水準良莠不齊。有的上了大學才開始學鋼琴，有的甚至看不懂三聲部的譜子，絕非VIP陪練宣傳的師資水準。
葛佳麒向界面教育確認，在為老師提升等級的考核中不涉及演奏。相比於演奏，聽音和指導能力對陪練老師更為重要。同時他承認，在早期存在替考現象，被查實為替考的老師已被處理，公司內部正在提升考核技術以規避替考問題。
VIP陪練的官網上鏈接的《焦點財經》報導顯示，VIP陪練宣布平台師資隊伍已覆蓋全國80%以上的高等音樂院校。但兼職教師林霄告訴界面教育，自己並非來自知名音樂學院或者985、211院校，甚至不是鋼琴專業的學生，目前尚未畢業。作為一名在讀的大二學生，她正在VIP陪練擔任兼職的鋼琴陪練老師。
林霄並不是個例，多名在讀學生告訴界面教育，自己是在讀學生，並非就讀鋼琴表演系，學校也絕非VIP陪練宣傳的音樂學院。通過與學校合作進行招聘的VIP陪練，明確知悉他們的學校背景和在讀生身份。
然而，VIP陪練卻在發送給老師的材料中要求在讀的大學生向家長撒謊，聲稱自己“已畢業”來獲取信任。
多名在讀學生向界面教育提供了VIP陪練提供給老師的“話術模板”。模板上稱，如果家長詢問老師畢業院校、教學經驗等個人情況，可以按實際情況說明。但老師們需要告訴家長自己已經畢業。對此，話術模板解釋稱：“這樣可以讓家長覺得老師不再是學生，可以肩負起當老師的責任了。”
VIP陪練官方對界面教育回復稱，目前正在對教師履歷問題進行內部調查。
（應受訪者要求，劉然、邵玲、李楊、宋亮、林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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