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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軍一年,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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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儒逸 任尚坤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臨近中午,三五成群的小米員工從北京華潤五彩城的總部大樓陸續湧出,很快消失在附近的各式飯館裡。他們說說笑笑,工牌掛在脖子上,或者是耷拉在褲兜裡,和見過的多數互聯網公司員工風格無異。原本因略偏僻而顯得空蕩的街道,變得有點喧嘩——就像是有一頭覓食的動物突然闖入了周遭的安靜之地。

高進在小米工作過兩年,他對這個場景再熟悉不過。五彩城是一個面積巨大的商業購物中心,這裡地處北五環之外,與它一街之隔是一個叫橡樹灣的高檔小區。一年之前,超過9萬/平米的均價都沒能阻擋不少小米員工看房的熱情。那個時候,這些持有股票期權的員工們正在期待公司順利上市,然後把一些外界早已盛傳的造富故事變為現實。

7月9日,小米赴港上市滿一周年。敲鍾時港交所裡的觥籌交錯和人聲鼎沸,現在已經消失殆盡。雷軍和幾位創始人站在一人高的銅鑼前的意氣風發,也逐漸被幾個月後“不能有絲毫盲目樂觀”的緊張感所代替。頂著“新經濟公司”、“獨角獸”這些頭銜上市的小米,在一片歡呼聲中,可能並沒有達到很多人最理想的預期。

在上市首日跌破17港元的發行價之後,小米股價過去一年就始終在低位徘徊。期待中的財富故事似乎沒有太多上演。在2016年小米低谷時期入職的高進,選擇在上市當月提出了離職。他說,“預期到股價可能會持續下跌”,加上下家公司提供了一筆可觀的簽字費和期權,於是他最終從一個中層崗位上離開了小米。

股價不振在刺激著小米。距離上市一年還差幾天的時候,小米仍沒停下在港股市場回購的腳步。

7月3日,小米花費將近5000萬港元回購512萬股B類股份。這是自6月以來回購潮的最新一筆操作——過去一個月中小米共進行了19次回購,合計回購0.97億股B類股票(注:小米股票分為A類特權股和B類普通股),按不同回購均價測算總耗資約8-9億港元。

頻繁回購的背後,一名接近小米的人士告訴“商業人物”,“是小米覺得自己被低估了。”去年7月9日,小米在港交所正式掛牌上市。當日收盤價為16.8港元,較發行價約下跌1.2%,融資總額也僅為原計劃的一半。自此之後,小米股價一路走跌。儘管港股市場同期也不太景氣,但從去年10月至今,小米仍然一路跑輸恆指大盤,目前市值不足300億美元。

這並不是小米上下事先預料的劇情。在IPO前夕最為樂觀的時候,小米的估值甚至被推上過1000億美元。而在此估值下,小米前1000號員工將成為千萬富翁的說法一度沸沸揚揚。據高進回憶,2016年那時候入職時,HR就是按照600億美元的整體估值來給新晉員工們計算期權。當時感受到的,就是這樣到處彌漫的歡快情緒。

為在滿腹狐疑的港股投資者面前表露信心,1月份小米就曾在公開市場有過兩次回購,耗資接近1.6億港元。當時恰逢IPO部分限售股解禁,小米有意在股價承壓時選擇托市。雷軍還作出承諾,將所持股票繼續鎖定一年。進入6月份,在股價相繼創下上市來新低後,小米回購的頻率陡然加快。在某次回購完成後,一名小米高管隨即在朋友圈發布一條狀態,“回購股票表明小米對未來真的有信心,並且並不缺錢。”

但是小米的故事仍需要打動更多投資者。

上市之前,小米究竟是互聯網公司還是硬體公司,這對欲給其估值的市場機構而言是一個“終極拷問”。這個拷問始終伴隨著爭議,並且在小米上市後也沒能消弭。在部分觀察者眼中,小米被置於互聯網公司和硬體公司之間。甚至,由於互聯網收入增速放緩以及IoT(物聯網)業務盈利前景不明等,讓小米看起來更靠近一家硬體公司的估值體系。

“港股市場本身投資風格偏保守,加之從上市至今大環境並不平穩。現在投資情緒不高漲,投資者不太容易接受小米這樣的新經濟或是沒有對標的經濟體。目前投資者看重的還是小米手機業務和手機上的互聯網,而沒有太考慮IoT(物聯網)業務的發展及潛力。”上述接近小米的人士分析,“況且,小米目前未被納入港股通標的,因此內地更了解小米模式的’米粉’和大型投資機構,就很難買到小米的股票。即便他們擁有QDII(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可用於買港股)額度,這個量也是很少的。”

一派爭議之中,近期多家券商機構將小米的目標價調至15-16港元左右,這比當前價格大約上漲36%-40%。不過,這個價位仍沒有覆蓋發行價。小米或許就是在這樣的複雜心情中,迎來了上市一年這個敏感時刻。

隨這個節點而來的,還有新一波限售股解禁。疊加小米最大機構投資者晨興集團和小米三位聯合創始人劉德、洪鋒、黎萬強所持有的可解禁股份,合計43.87億股(市值約420億港元)將可上市流通,佔全部B類股份的25.34%。一場不太確定烈度的拋壓,正在緩慢靠近。

與目前一些互聯網公司令人咂舌的上市速度相比,小米從中關村保福寺橋旁擁擠的銀谷大廈到登陸港交所,花了9年時間。

在此之前,小米的上市意願一度遮遮掩掩。即使在2015年業績最為輝煌的時期,雷軍告訴外界的仍然是“小米五年內不會上市。”但沒過多久,他又改了口,“考慮到投資人和員工的訴求,小米並不排斥IPO。”

高進說,當初很多同事是因為“信仰”才加入團隊,一些新員工本身就是小米的重度發燒友。甚至有人說,連戴著雷鋒帽的小米吉祥物“米兔”,身上都流淌著與發燒友們相近的中二氣息。至於那些早期從金山過來的員工,更是對雷軍有一種無差別的信任。

小米早期的現金性工資不高,這已經是不少員工之間的共識。為此,小米允許員工在現金和股票之間彈性調配比例,以作為最後的薪酬。

“早期階段期權發放比較多,小米進行過2—3次全員發放。大量的客服、測試部門員工都有較多的期權,導致後面可發放的期權越來越少。雷軍甚至不只一次提到,期權有點發早了。”他回憶。

在小米供應鏈業務任職的高進剛加入時被授予1600股,分五年行權。其中前兩年可行權40%,此後每年依次20%。據他了解,對標阿里P6+級別的高級工程師在入職小米時,大多數持股在1000股—2000股之間。等到小米上市前,他成為約7000名期權持有者中的一員。IPO之後,按照1換10的比例分拆,高進持有的1600股變為16000股。

沒有多少人願意輕易轉手期權。在資本市場上,小米之前眾多的IPO造富故事,正撩撥著五彩城裡那些發燒友的神經。在外界看來有點拘謹的理工男們,他們一度一邊忐忑著,一邊被當作了私人銀行VIP房間裡的財富新貴。

除了IPO之前的機構投資者(小米共九輪融資)和持股員工,在上市首日盤後的慶功宴上,雷軍慷慨承諾要讓當天買入的投資者賺一倍。有員工在遠高於17港元的價位大手筆買入,他們原本期待和公司一起分享資本市場的帶來的“福報”,但在股價走跌之後,這個願望只好等待延期再兌現。

高進有一個頗為激進的測算。儘管沒有了所謂財務自由,“小米上市還是帶給一部分員工財富。工號3000以內的核心員工,持股數量在5萬股—10萬股上下,上市後換股成50萬—100萬股。按現在的股價,買套房子是差不多夠了。”

當然也不乏失意者。方立在2013年入職小米,他說自己屬於3000號的員工序列。當時這個階段員工的平均期權是3000股(後來1拆4,可以達到12000股),但“分五年行權,就算全拿了也沒多少,扣完稅勉強有100萬元左右。”這與起初公司內外流傳的造富神話,相去甚遠。

雖然早已離職,並且在出手了全部的小米股票,高進還是沒有完全放棄小米。他說對小米是短期看跌、長期看漲,等到股價下探到8港元左右的心理價位,他就會大量買進。也有其他投資者在等候入場。一位不願具名的資本市場人士向“商業人物”透露,目前他接觸到一些內地的大型基金,這些機構比較看好小米在IoT板塊的布局,正在考慮等小米納入港股通之後進行投資。不過,這一消息未能得到更多證實。

小米沒有再主動提起雷軍的承諾,接觸到的小米人士均委婉地回避了類似話題。7月9日,包括小米、美團和眾安保險等在內的獨角獸公司們,港股盤中跌幅一度均超2%。要達成這個“賺一倍”的目標,雷軍顯然有著不小的壓力。

今年1月初,雷軍在小米年會上給員工們公開打氣說,在去年資本市場大勢不利的情況下上市,這本身就是巨大的成功。“小米成為港交所首個同股不同權的上市公司,也創造了香港史上最大規模的科技股IPO。”

在令人眩暈的片刻高光背後,有熟悉小米的人士透露,大多數公司在上市之前通常會衝業績,據他觀察小米也沒有例外。“小米的衝量從2017年下半年開始,當年業績衝的比較厲害。2018年之後智能手機市場開始萎縮,其實當時再想保住高增長就比較困難了。”

從業績報表上的各項數據來看,2017年確實是小米度過危機並迅速反彈的一段時期。回溯小米在智能手機市場的擴張史,2014年和2015年是最為輝煌的年份。但2016年受供應鏈問題等影響,小米手機陷入低迷,在國內市場也跌至第五位。最困難的時候,聯合創始人黎萬強需要通宵達旦工作來挽回頹勢,只能靠“喝點啤酒,吃點烤串”來提神。甚至為了避免估值被下調,小米只能依靠貸款維持運營,而不是尋求獲得風險投資。

在手機之外迅速擴充業務邊界之後,目前,智能手機、IoT與生活消費產品與互聯網服務(含廣告、遊戲和有品電商等)已成為小米的主營業務。其中,智能手機業務佔營收比重超過六成,但毛利率長期徘徊在個位數;而被視為未來“現金奶牛”的互聯網服務,自2017年開始毛利率就保持在60%以上,不過當前佔總營收的比例僅在10%左右。

在一位跟蹤小米產品多年的用戶眼中,“早期小米推新品的節奏是每年1-2部,通過饑餓行銷的方式迅速跑馬圈地。現在其他手機廠商咬得很死,過去的這套玩法已經搞不了了。小米的貢獻在於拉低了行業利潤,將靠賣手機賺錢變成免費賣手機後,靠收取互聯網服務費和廣告費來賺錢。”

他說,小米賣手機其實就是送手機平台給用戶。只要有用戶,就可以通過流量變現。因為每一塊手機的螢幕,都是一個廣告牌,也都是一個付費的入口。

在高進看來,他理解的小米模式是人群運營的模式。依賴手機,在特定人群中形成消費者心智,用非手機產品實現盈利。“打一個不太形象的比喻,就像印表機行業,印表機不賺錢,但墨盒賺錢。”

這也是小米在IPO之前不斷講述給外界的故事模型。如今,在添加了更多的生態圈和AIoT(智能物聯網)元素後,也成為小米想極力推介給港股市場的一套增長邏輯。不過令雷軍和小米遺憾的是,在仍然由硬體構成主要收入的情況下,還沒等到與“保守”的港股投資者暢想未來,過去承諾的低毛利反倒已淪為不折不扣的估值殺手。

如果要給公眾接納小米設定一個期限,雷軍在2010年創業喝下那碗著名的小米粥時,他給出的時間是十五年。

上述接近小米的人士也坦言,港股投資者通常更看好長期以來已經成熟的大消費品行業,短期內對小米這樣的公司持懷疑態度也算正常。其實內地IoT的風口都還沒有起來,大家可能還沒充分意識到物聯網的潛力,更何況在港股呢?

儘管如此,在上市以來的短短一年中,小米在內部組織和產品業務上頻頻調整。在外界看來這是尋求突圍的信號,它正在迫切解決一些資本市場以外的事情。

行業統計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小米成為第一梯隊陣營中同比下滑幅度最大的手機廠商。國際市場增長但國內銷量下滑,加之互聯網變現業務依賴於國內手機業務,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雖然整體財報增長,但資本市場卻並不十分感冒的原因。

在過去,小米的組織結構曾長期穩定。基本格局是雷軍親自負責手機業務,幾位聯合創始人分管小米網和銷售、生態鏈、電視業務、MIUI等。在上市之前,雷軍將手機業務交給擔任總裁的林斌;上市後兩位創始人劉德和洪鋒淡出,生態鏈部門重新任命並進行了業務分拆,MIUI部門也做了分拆。

經過過去一年多達七八次的內部調整,小米在集團層面和各具體業務線的架構上,均有了大幅度變化。一位小米內部相關人士將這些密集調整,歸結為有節奏地實施IPO之前就有的計劃。他表示,“小米以前一直是組織跟著業務走,上市之後需要進行組織管理上的補課。這與業績上是否存在壓力沒有關係,只是到這一步了。”

該人士還補充認為,在創業階段小米可以扁平化,但當有兩萬多名員工之後就需要組織化了。小米現在還沒有清晰的管理分層級,只是希望各業務線之間的協調能夠加強,而諸如員工晉升和職級劃分更為詳盡的制度等,也不排除會考慮推出。

然而這一遲到的調整已經引發非議。在匿名職場社交平台上,關於小米員工職級的討論十分惹眼。而不清楚相關信息,以及職級評選的秘密操作方式,成為不少人最直接的困惑。高進也把小米比作是一個“意外長大的創業公司”,他認為例如華為和BAT等大公司的評級標準、薪資水準在業界已是半公開狀態,而小米員工的晉級仍有賴於直屬上級的任命。在這種模式下,很難湧現出公司層面期待的能夠重用的人才。

產品和業務上的調整也在繼續。得心應手地使用了多年“性價比”的招牌後,小米從今年開始將手機業務小米和Redmi拆為兩個品牌。其中,小米手機分為數字系列、MIX系列和CC系列,分別瞄準中高端、高端和年輕女性消費者。而完成500—3000元產品布局的Redmi,將繼續在“性價比”市場和友商激烈博弈。

小米似乎在嘗試從五彩城“殺向”五環內——繼2017年拋棄了對旗艦產品1999元的定價策略後,今年2月份推出的小米9,按照雷軍的口徑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定價在3000元以內。但顯而易見的是,從多年奉行的“極致性價比”殺入一個陌生的市場空間,無論3000元還是4000元的價位段,小米都將會面臨新對手的衝擊。

而被寄希望於改善線下狀況的小米手機系列,已經遭遇到挑戰。與其他手機廠商相比,小米對線下經銷商的返點較低。一位參與過小米直供推廣的人士告訴“商業人物”,“我跟很多NKA(重點客戶)、GKA(大型零售商)聊過,線下經銷商賣小米手機確實不太賺錢,參與小米產品的經銷主要是看中了小米的流量,尤其整個生態鏈產品是重要引流工具。經銷商在銷售小米產品的同時,通常都在銷售其他品牌的產品,只要有進店流量就可以轉化為其他利潤。”

下午4點,小米終於在外界的各種議論聲中收盤,全天跌幅為1.14%,報收9.5港元。至少目前,這與某小米內部人士的判斷基本一致,他認為這一批解禁後可拋售的股份,並不會對股價帶來太大壓力。他說,畢竟這些投資者是和小米共同成長起來的,可能他們不覺得現在是出售股票的合適機會。

五彩城的小米員工們還在進進出出。轉崗的、跳槽的、創業的,還有裸辭的,甚至是入職不到一年就走人的。這些被認為越來越正常,“公司現在已經上市,業務涉及的範圍又很廣,出現人員流動毫不意外了。”

更多的員工從今年7月下旬開始,也將陸續“告別”五彩城。不過他們不是離開公司,而是準備搬入幾公里外裝飾一新的小米科技園新總部,並結束小米居無定所的九年北漂生涯。在這個雷軍參與設計、連男衛生間小便器都要由他過問的新總部,橡樹灣可能依然是不少員工的夢想,但這個夢想實現的時間或許要被拉長。

幾位小米高管,最近則興奮地不時在社交平台曬著新總部的圖,仿佛想一刻不停地就搬入這座高大、炫酷的建築。這座鋼鐵和玻璃築成的堡壘,曾經被認為是雷軍延續小米雄心的一個證明——如今它馬上就要扮演起角色,並要順道替小米阻避新的“冷眼、嘲笑和詆毀”。

在所有這些背後,小米這個資本市場的新手,又要陷入新一輪的俘獲挑剔投資者的漫長戰鬥中了。

(文中採訪對象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小米逆襲背後的故事》 彭博社。

*圖片除標注外購自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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