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包裡裝什麽

　　文楊鎮江

　　一

　　多年前在自己家鄉教書，整天挾著一大摞書本走在鄉間的小道上，道旁總有些村民擦肩而過，誰也不會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你。因為他們都知道你是孩子王，是孩子們的老師，老師帶著書走在路上，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一次去縣城時，打算買隻帆布包來裝書本。但不幸得很，沒有實現自己的願望：幾乎沒有一個店子有過去那種帆布包賣了。在某一小店，小販那張漂亮的嘴巴勸得你怕失掉知識分子的面子，讓你花了七元錢買了一隻公文包。

　　回家來後卻犯了遲疑：教書匠提公文包？太礙眼了吧？於是那隻公文包便被自己壓在箱子裡。

　　包在箱子裡一擱就是幾年。一段時間來，忽見本校幾位同仁竟堂而皇之地每人手中提一隻大公文包，進出校園時總是那麽坦坦然然赳赳昂昂，很是惹人心慕。急忙跑到家中，翻箱倒櫃覓出幾年前買的包。包雖已塵垢遍布，但打塊濕帕子抹抹後竟然通體油亮。再仔細看看竟令人異常驚喜：包的款式尚未過時！便將平時挾慣了的那摞教科書莊重地放進包裡，拉上絲扣。

　　第二日，提著包在村道上走過，見那路旁的目光中增添了許多狐疑，甚至有聲音飄進耳鼓：“裝啥樣？還不是那幾本破書……”

　　然而有一趕集日，提著公文包去稱一斤花生，一時找不了裝處，便把包裡的書取出來，用公文包裝了花生。正待起身，忽然發現身旁的目光對我大疑，並有聲音公然飄來：“哼，故意掏了書出來裝東西，其實那包裡肯定還裝了大把的錢……”

　　你忽然悟出，鄉村教師是拎不得公文包的，就像驢子不能學馬叫一樣。其實，那時我最想向說話人說一句話解釋解釋：“我每月工資才一百多元呢。”但我忍住了。

　　二

　　後來離開家鄉到城裡民辦學校任教，除卻當了班主任、當了科任老師，你居然還當了副校長。

　　校長是一退休老校長，退休前還當過多年什麽委員。校長見你常提一隻破舊皮包進出學校，可能一是覺得你的行頭與一所新興學校的派頭不般配，二是覺得你好歹有個“副校長”的職務，別讓你的行頭太過於寒磣，便將他當委員多年獲贈的若乾隻皮包中的一隻比較新的大的包送給你使用。

　　你接過包來看，便一眼看出包外赫然印著“××會議紀念”的字樣。這字樣一下子提醒了你的身份：不是什麽委員，能用這樣的包嗎？你便不肯接受這隻包。

　　老校長趕緊對你說：“無妨，這包的長寬都很適合裝教用的書本，書本放在裡面不會褶皺。這也算是物盡其用吧，別有那麽多顧慮。當然，別人若問你是不是什麽委員時，你要好好向人家解釋解釋哦。”

　　你於是釋然，把每天經常攜帶的書本悉數裝了進去。包的體積大，裝了這些書本後居然還未顯出鼓鼓囊囊的樣子，反顯得有些高大上。

　　你於是每天提著這隻包進出於學校。在學校裡，沒有人會因為你提著這樣的包感到詫異。走出學校來，有時要到菜市場買菜，菜市場上的人也不會感到詫異。當然，估計是他們一看你這個行頭，就覺得你應該是一名工作人員。城裡頭的工作人員多的是，誰又在乎一個提公文包的人呢？

　　倒是有時到一些部門去辦理學校事宜，所到之處似乎均有些異常的順利，接待你的工作人員似乎都比你在鄉下教書時進城辦事遇到的人要客氣些。有個別工作人員估計也會在看一眼你提的包後冷不丁地問你：“你是哪個鄉鎮來的？”

　　當然遇到這種情況你也用不著解釋你的包是怎樣來的，因為工作人員都是有涵養的人，他們肯定只會點到為止，怎麽會讓你難為情呢？

　　三

　　聘到鄰縣高中任教後，由於學校離住處近，住處又是離學校不遠的教師公寓，你便覺得不用提包進出學校了。

　　後來你覺得一些書籍要常隨身帶著往返於家校之間以方便學習，你覺得學生的一些作業本、試卷也要時常帶回住處批改……你覺得還是有個包提著好。而且很快你就覺得以前手裡有個包常提著已成了一種習慣，那感覺也很爽。你便突然懷念起以前你使用過的公文包來。

　　你很快在京東商城網購來兩隻公文包，一隻用來裝書籍，一隻用來裝學生作業本試卷什麽的。當然，你之所以一下慷慨買了兩隻包，主要是包的價格便宜，款式又簡易而大方美觀。

　　你於是又每天提著包每天進出校園了，並因此又重新恢復了自信。你有時還有一種突然頓悟感：契訶夫筆下的別裡科夫老師在天晴的日子裡也要帶上雨傘穿上暖和的棉大衣的樣子其實也可愛呀！

　　幾年以後你就又發現：原先騎摩托的人也不騎摩托了，而換成了一輛輛轎車；原先也像你一樣提著一隻公文包進出的人，如今在停車場把車停下來後，下車時在關上車門那一瞬間，你就看到他們幾乎個個都是運動裝打扮，運動裝的外面挎上一隻小包，或迷彩樣的，或錢包樣的，或布包，或皮包，但包都很小。你於是就猜想：那樣小小的一隻包，究竟能裝些啥呢？當然你首先猜到是，之所以背這樣的包，首先是因為它小巧玲瓏，攜帶輕便。

　　終於你在一聚會場合發現了秘密：他們在包裡掏出來的多半不是書本，不是試卷，而是手機、電動剃須刀和包括銀行卡在內的若乾種卡卡。而女性的包一般都比較大，包裡雖沒有剃須刀，卻換成了少量化妝品。你於是明白，如今多少人的包裡已無需再裝上書本了。

　　當然，許多時候你也可以在校園裡看到，也有隨身攜帶書本進出於校園的，只是原先裝書本的皮包布包多半換成了從超市買東西回來使用過的塑料或紙質的購物袋，書本裝在裡面，很像一種商品。

　　作者簡介：

　　楊鎮江，貴州省大方縣人，有兩百餘篇散文發表於《貴州日報》《西藏日報》《西部開發報》《貴陽文史》雜誌、《中華手工》雜誌、《畢節日報》等。

　　曾獲多彩貴州網和貴陽孔學堂聯合舉辦的征文大賽一等獎，現為貴州省寫作學會會員、貴州省散文學會會員、畢節市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