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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紳是個政客?

作者:張東曉

李紳,這個在唐朝並不算太出名的詩人,卻留下了非常著名的兩首詩,且傳唱不衰。我們的乾隆皇帝寫了上萬首詩,可叫得上名號的,一句都沒有。真是貨比貨得仍啊!

“鋤禾日當日,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這四十個字為李紳贏得了“憫農詩人”的雅號。要知道他寫下這兩首詩的時候亦不過30歲,可謂正值拚事業出成績的年紀。如此下去,他本該與他的同齡人兼青年時的好友白居易一樣成為中唐詩壇最耀眼的明星之一,可惜啊——白居易為詩入魔,成為中國詩壇上僅次於李白杜甫的存在。李紳呢?大好青年,卻經不住權利的誘惑,為權入魔,成為了權利的傀儡,墜入深淵,,留下千古罵名。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一念之間,就是彼岸,回不了頭的彼岸!

(一)官二代李紳

唐代宗大歷七年(公元772年),李紳出生於湖州的一個官宦世家。他的太爺爺李敬玄在女皇武則天時代曾任職中書令,大概相當於現在的國務院副總理,絕對的高級幹部。他的爺爺李守一與父親李晤都曾當過縣令。縣令雖然品階不高,但也是一方“諸侯”啊!再說李晤任職的烏程、晉陵等地,乃江南魚米之鄉,自古富饒天下。

可見李紳生下來就是標準的官宦世家,雖然不是什麽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但也是妥妥的的公子哥了。

人說人生而平等,我常常以“狗屁”斥之。

人怎麽可能生而平等?有些人的起點很可能是很多人努力拚搏一輩子都達不到的終點。這是上天注定的。

不服啊?!不服的話,老天爺就在那,你咬他去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呵呵,聽聽算了,可別當真。

不幸的是六歲時李紳的父親李晤死於任上,此時我們看到了真真切切的豪門恩怨——李紳和母親相依為命,可孤兒寡母的難免不被同族人欺負。儘管未曾淪落到如李商隱般去給別人抄書賺錢,但也不像往昔般富貴風流。

幸運的是他有一個好母親。這位未曾在史書上留下名姓的偉大女性為了兒子能安靜的讀書,不僅親自教,更給兒子找了一處遠離世俗的寺廟。很遺憾,除此之外對這位偉大的母親我們一無所知。

也許正是念著母親的良苦用心,寄居寺廟的李紳異常刻苦。為人子者,又怎麽能讓母親失望?史書記載,少年李紳經常在蒼松翠竹間刻苦讀書。不僅讀,他還嘗試寫詩,甚至在佛經上寫。由於褻瀆神佛,李紳最終被趕出了寺廟,無處可去。此時他的母親應該已經離世,如果她母親還在,是不會讓自己的孩子無家可歸的。

我想大概是由於少年的驕傲之心吧,他並沒有回李家——沒有了母親,那個家也就不是家了。

李紳開始漂泊流浪。

李紳留下了的詩作並不多,對於這一段經歷我們所能知道的也有限。但流浪的生活能好到哪裡去?

“野悲揚目稱嗟食,林極翳桑顧所求”,這儘管是後來他富貴後路過浙西時的作品,但多多少少也有些自己漂泊時的影子。

唐僖宗光啟三年(公元787年),也就是羅隱在吳越王庇護下安身立命的那一年,隨著他母親的離世,李紳官二代的日子就此畫上了句號。此時他剛15歲,所幸的是他沒有忘記母親的教訓,沒有忘記讀書——這個年輕人,朝著長安,朝著他曾祖父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一步一步走過去。

如果一直這麽走下去,該多好?!

那時的大唐詩壇,其實是為他準備好了的。

(二)詩人李紳

公元762年,楚王李豫在安史之亂中被推上天子寶座,史稱唐代宗。安祿山史思明等人的這場叛亂不僅重傷了大唐王朝的元氣,更是打斷了中華詩歌發展的文化血脈,此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大唐詩壇忽然間變得黯淡無光、萬馬齊喑了。

此時李白杜甫孟浩然王維等人已經離世百年,他們共同開創的盛唐天氣,只能在舊紙堆裡重溫;韓愈柳宗元杜牧李商隱等也已經作古,他們的風流韻事或許尚有跡可循,但也只能讓人憑吊感歎。羅隱等人也沒有了往日的銳氣與精神。白居易固然天資卓越,儘管也已經憑借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天才之作在詩壇已經嶄露頭角,但畢竟還只是16歲的少年,究竟未來如何,殊難預知。

此時的大唐詩壇,竟然不得不靠所謂“大歷十才子”等二流甚至三流詩人強撐著。雖然也有“一夜徵人盡望鄉”的佳句,但李益等人再也找不到他們前輩的那種豪氣乾雲了。

人才凋零,竟然如斯。詩壇寂寞,可見一斑。此時的詩壇不僅需要人才更需要革新。

唐德宗貞元二十年(804年),李紳赴京應試,儘管考場失利,但與白居易,元稹等人結識。大唐王朝這三個當時第一流的青年才俊就這麽風雲際會,一起站在了詩壇革新的風尖浪口上。

他們無疑是歷史的幸運兒,歷史也毫不吝嗇的給予他們足夠的機會。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提出“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正式舉起了新樂府運動的大旗,李紳、元稹積極響應,一場轟轟烈烈的詩歌革新運動開始了。從此大唐詩壇由仙聖佛鬼徹底走向人間。

李紳的《樂府新題》20首就是這場詩歌運動的成果,也是李紳對自己前半生的總結。他由富家公子到四海為家,顛沛流離之際,讓他有機會去接觸底層人民,去感受他們的痛苦,去體會他們的心酸。

哀民生之多艱!民生自古不易,今日依然。此時的李紳剛烈正直,滿腔熱血。正是如此,他才吟誦出了讓他享譽千古的不朽之作——《憫農》二首,這也一舉奠定了他“憫農詩人”的詩壇地位。

儘管李紳流傳下來的作品不多,但他的詩始終有一些最真誠的感慨。“苛政尚存猶惕息,老人偷拜擁前舟。”“假金隻用真金鍍,若是真金不鍍金。”這些詩句無不是最真實感情的表達。可惜,最後他卻變成了那個他批評的痛恨的“苛政者”“假金者”,而詩歌也最終淪落為他謀求榮華富貴的工具。

“談笑謝金何所愧,不為偷買用兵符”“笙歌罷曲辭賓侶,庭竹移陰就小齋”,我不知道當他推杯換盞,美玉在懷之際,是否還記得“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是否還記得“四海無閑田,農夫猶而死”!

那是他曾經的呐喊!可惜,他,李紳太健忘了。

(李紳,蠟像)

(二)政客李紳

作為政客的李紳要比作為詩人的李紳出色許多,畢竟作為政客,他最終走到了他太爺爺曾經做過的位置——中書令。

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時年27歲的李紳高中進士,補國子監助教。此時的李紳仍然是一個熱血青年,敢於直面權貴,敢於仗義執言。

壟上扶犁兒,手種腹長饑。

窗下織梭女,手織身無衣。

我願燕趙姝,化為嫫女姿。

一笑不值錢,自然家國肥

這據說就是李紳以《憫農》為題而作的第三首詩。相較於廣為流傳的“鋤禾”兩首,這首詩並沒有那麽高的知名度,但就“歌詩合為事而作”卻不遑多讓。尤其是最後一句,“一笑不值錢,自然家國肥”,更是直指農民貧苦的根源——中央王朝。相傳唐武宗讀此詩後,深感不安與慚愧,同時加封李紳為尚書右仆射,以便商議政事。但李紳連尚書右仆射的位置都未暖熱時就因小人讒言被貶。中國文人的很多風流韻事或者神話傳說都是與被貶相關的,李紳也不例外。在貶任瑞州司馬途徑一個叫康河的地方時,李紳得知康河水因貪龍作祟常年為患,禍害百姓,於是奮筆直書,痛罵貪龍,最終貪龍俯首,百姓得以解憂。

故事儘管是故事,但青年李紳的鮮血還是滾燙燙的!

只是這一切都隨著公元815年的中國政壇上的一件大事而改變了。

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年),當朝宰相武元衡被刺身亡,震驚朝野,這也成為很多人命運的轉折點。時任左拾遺的白居易堅持上書要捉拿凶手,但因“越權”被貶任江州司馬。次年(816年),心灰意冷的白樂天就在江州成就了千古詩篇《琵琶行》,奠定了他大唐一代詩宗的地位。而李紳呢?也許受夠了冷眼,也許受夠了漂泊,他轉身投入了李德裕的門下,並於元和十四年(819年)升任右拾遺,成為李黨頭馬。

自此,他與白居易徹底分道揚鑣。白居易一步一步再創詩壇高峰,他卻一步步向權利臣服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政客!

人的命運就是這麽不可捉摸。也許當我們回首往事的時候,我們忽然會發現其實人生蠻操蛋的。儘管我們會努力反抗,努力抗爭,但有時候卻好像一切都是上天寫好的劇本。我們永遠不知道那個點那個選擇會把我們帶線人生的彼岸。

彼岸是天堂還是地獄,也許只有走過去才知道。

對李紳來說,他選擇的當然是天堂。

朝中有人好做官。古訓不會錯。儘管期間因李德裕等人失勢經過一些波折,但淮海沉浮本就自然。

從唐文宗太和四年(830年)到唐文宗開成五年(840年),短短的十年間,李紳就像開了掛般從壽州刺史一路升到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尚書右仆射門下侍郎即宰相,敕封趙國公。

十年啊,李紳完成了華麗的轉身,由正處或副局級做到正國級,恍如癡人說夢般的傳奇。呵呵,想想我等,多年苦讀不說,入職也已經十年,亦不過一個副科而已!

人生如此,情何以堪?!

只是他再也寫不出“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的詩句來!嘿嘿,新樂府運動,莫提也罷。

(三)奸人李紳

學而優則仕。學好文武藝,貨於帝王家。

讀書當官或者好好讀書當更大的官,甚至做一名職業政客,無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世,都不是什麽可以指責的事情,甚至與我們社會的主流價值取向也並不背離。尤其是現世,好好讀書可以當官,多多賺錢也可以當官,甚至跳跳舞唱唱歌也能當官。

其實這事兒說來也不稀罕,我們中國人不就喜歡當官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嘿嘿,不當官幹啥啊?!

再說不當官,不當大官,怎麽去實現自己濟世為民的理想?怎麽去展示自己宏才偉略的風采?

濟世為民,呵呵,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李紳當官的初衷。但或許有吧。如果僅僅而已,李紳走上政客之路,其實也沒有什麽錯的。畢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成為李白甚至白居易的。當官比寫詩容易多了。

但李紳變壞了。扔掉詩書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連同讀書人的本色也一並扔掉了。忽然之間變的陌生起來,或者說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邪惡被突然喚醒,他一下子就變成了另一個李紳——奸人李紳。

為友不良曰奸。據《雲溪友議》記載,有一崔姓官員,乃李紳同科進士,這種同年的情誼對於讀書人來說是非常珍貴的。一日崔同學特意前來拜訪他,不料他的仆人與城裡的百姓發生了衝突。這本是小事,可不成想,李紳得知這個仆人是崔同學家的後,竟然把其處以極刑。這還不算完,他又派人把崔同學也抓來了,訓斥道,“你之前既然認識我,來到這裡為何不來拜訪我啊?”崔同學完全嚇懵逼了,不停的叩頭賠罪,李紳還是不依不饒,最後賞賜了他20棒子,才算了結。可憐的崔同學被送到秣陵時,整個人癱瘓在地,但卻不敢哭一聲。

為官不仁曰奸。史書記載李紳為官酷暴。在他曾經痛恨的苛政之下,治下百姓苦不堪言,紛紛外逃。當有下屬告知此事時,你猜李大官人怎麽說?李紳說,“你用手捧過麥子嗎?麥粒都在下面,只有麥糠才被風吹跑。都是一幫賤民,理他作甚?這事兒,就不要再來煩我了。”好一副奸人的嘴臉!若李母泉下有知,豈不羞愧乎?!

草菅人命曰奸。唐武宗會昌五年(845年),時年74歲的李紳出任淮南節度使。此時有人舉報揚州江都縣尉吳湘貪汙公款、強娶民女。李紳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吳湘拿下,判以死刑。但此案疑點頗多,驚動朝廷後,武宗皇帝令禦史崔元藻複查。崔元藻發現,吳湘貪贓固然屬實,但涉及錢財並不多,而強娶民女之事更是子虛烏有,罪不至死。儘管如此,可在李紳的堅持下,吳湘還是被送上了斷頭台。後人指處,李紳之所以一定要吳湘死多半是因為吳湘的叔父吳武陵曾經得罪過李吉甫。李吉甫乃李紳大哥、李黨魁首李德裕的父親。李紳公然公報私仇、草菅人命,這不僅是奸,囂張也到了極點。

此時的李紳已經徹底被權利蒙住了心,遮住了眼。在權利的棒殺下,他就如同一個小醜般,飛揚跋扈!

但人在做,天在看,報應始終不爽。

唐武宗會昌六年(846年),李紳在揚州病去,終年74歲。次年,唐宣宗大中元年,因“酷吏”李紳被“削紳三官,子孫不得仕”。

(四)後記

對於李紳,我是迷惑的,惋惜的。我甚至不忍心揭開他奸人的嘴臉,如果只是讀他的《憫農》該多好。

認識一個人是殘酷的,尤其是當你發現你認識的這個人與平日裡表現出的完全是兩個人的時候,你會害怕。是的,我是有些害怕的。能不害怕嗎?一面為民請命,一面作威作福,這還算人嗎?

是啊,這已經不算人了。李紳不就如此嗎?當他投靠李黨後,就徹底入魔了,權欲滔天,肆無忌憚。也許他以為他選擇了天堂,其實他是走進了地獄!

一世功名,轉身即空。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我們無從得知他是怎麽搭上李黨的,也許一封信,也許一頓飯,也許只是一句話。就在那一刻,他心裡那顆憫農的種子蒙上了灰塵,一步一步長成邪惡的妖物。

不是世人善忘,而是太善良的。儘管他蛻化成一個大奸人,但世人還是更多的記住了他的詩,記住了他曾經為底層百姓用心呐喊過。

行文至此,我耳邊又響早晨兒子和閨女的背誦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處處皆辛苦”。

是為記。

(2019年5月8日於北京)

【作者簡介】張東曉,男,1983年出生於河南駐馬店,現定居於北京。喜歡讀書,喜歡舞文弄墨,喜歡以文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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