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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夜裡,他靠美妝小姐姐入睡

每個夜晚,在這個地球上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無數人在為失眠做抗爭——在中國就有3億。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拉上窗簾,把燈關好。

徐多音隨後躺下,手機打開B站進入一個視頻。他把手機音量調到60%至70%之間,這是自己認為最舒適的音量。徐多音嘗試著放空自己的思緒,耳機裡傳來了溫柔甜美的小姐姐話語,以及她化妝的聲音。睡意襲來,他漸漸入眠。

94年的徐多音是一家遊戲公司的原畫師,失眠是困擾他已久的問題。「你聽說過ASMR嗎?播放ASMR博主化妝、清理耳朵的催眠音效很快就能睡著。」徐多音有一次無意中發現了這個解決失眠的辦法。

ASMR(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的專業解釋是「自發性感官經絡反應」,指的是通過聽覺、視覺等感官的刺激在頭顱內、頭肩和背部產生的的一種酥麻的愉悅感(俗稱「顱內高潮」)。過去兩年ASMR在全球範圍內開始流行,如今一些博主專門生產為閱聽人助眠的「音效」。

每個夜晚,在這個地球上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無數人在為失眠做抗爭。

3月21日是世界睡眠日,在新浪微博上有一組2016年的數據被廣泛討論。中國睡眠研究會2016年公布的睡眠調查結果顯示,中國成年人失眠發生率高達38.2%,超過3億中國人有睡眠障礙。

周瑾是3億中的一個。由於長期失眠熬夜,她感覺自己臉垮的一年比一年快,免疫力也大不如從前。她決心開始「對抗」失眠。她換了一套更貴的床品,強迫自己睡前隻刷半小時手機,在枕頭上噴朋友推薦的「助眠噴霧」,預感到入睡困難時會吃上2粒褪黑素糖果。

CBNData發布的《2018健康睡眠市場消費特徵及趨勢洞察報告》顯示,中國助眠消費市場正在興起,線上睡眠類商品消費近三年平均年增長超過10%。除了眼罩、隔音耳塞、枕頭等主流睡眠類產品,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消費者對新興助眠品類更感興趣,褪黑素、酵素、助眠噴霧、智能科技類助眠產品等常出現在他們的消費清單中。

那些失眠的年輕人正在嘗試各種辦法,並不惜為此支出不小的費用。

最流行的褪黑素,實際上就是「腦白金」

這其中,褪黑素是認知度最廣的拯救睡眠的超級英雄。

天貓國際保健品類目運營負責人福西提供的數據顯示,2017年助眠類保健品銷售同比增長超200%,2018年同比增長3倍。「消費人群越來越年輕,一些核心保健品商家的消費人群60%為85後。」福西說。

但年輕人視作失眠「解藥」的褪黑素,實際上就是腦白金的主要成分。

褪黑素是人體自然分泌的一種調節生物鐘的激素。人體在夜晚時會分泌褪黑素,在白天明亮光線中則抑製分泌,這種明顯的晝夜節律性有助於人體調整睡眠狀態和睡眠時間。研究顯示,褪黑素在生理劑量(0.1至0.3毫克)下有較理想的催眠效果。褪黑素在美國和加拿大是非處方葯,在中國大陸則被允許作為保健品原料使用。

被史玉柱包裝成「腦白金」的褪黑素,曾是中國最知名的保健品。現在輪到年輕人用它來改善睡眠了。

為了讓年輕人更願意嘗試,一些進口褪黑素產品不再是單調的膠囊、片劑狀,而是做成了糖果、果凍的樣子。

這種迎合新興消費者偏好的新產品,也是天貓今年會推動商家主推的品類。不過,褪黑素只是在失眠人群中有較高的認知度。凱度消費者指數業務部門大中華區總經理虞堅提供的數據顯示,褪黑素在整個中國保健品消費人群中的滲透率不足1%,「它還是一個有待發展的細分品類。」

「許多消費品類都面臨著增長困境,他們都想挖掘細分場景中的機會點,進行新產品的研發,以吸引新的消費人群。」虞堅認為,「睡眠」正是商家們挖掘到的需求增長顯著的細分場景之一。


話說回來,睡不著到底是自己作,還是壓力大?

今年24歲的周瑾在北京一家房地產經紀公司做品牌推廣,她跟的新項目剛起步,自己又處於從乙方轉到甲方的轉型期,工作壓力難以避免。一些時候,她受焦慮、迷茫等情緒的影響難以入睡,但更多時候她是「捨不得睡」。

「加會班吃個飯,九十點鐘才回到家,洗完漱,護個膚,再收拾下房間,眼看著就12點了。」周瑾感慨,零點以後才算一天中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就算困的厲害,也要刷刷微博,打局遊戲或者補一補落下的美劇。」

跟周瑾出於同樣心理而陷入晚睡漩渦的年輕人太多了,互聯網上最近流行起來一個解釋他們行為的詞——「報復性熬夜」。

用熬夜來「報復」忙碌日常裡缺乏個人時間的遺憾,似乎是年輕人對生活表達不滿的一種方式,心理學認為這是自我防禦機制中的「補償心理」在作祟。但這種補償帶來的安慰並不持久,熬夜導致的睡眠紊亂可能會引發新的焦慮,或又一輪「報復」。

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失眠」,「睡眠」問題已然成為了越來越多中國年輕人的困擾。

2017凱度健康國民健康調查(National Health and Wellness Survey,2017)的數據顯示,2010到2017年間,18-29歲的中國年輕人中越來越多人面臨失眠困擾,失眠人群的比例從42%增長到59%。這一比例甚至高於老年群體——53%的74歲以上成人有失眠問題。

失眠的年輕人中不僅有面臨工作壓力的白領,還有備受學業壓力的高中生,以及經歷宿舍生活的大學生。

生活在大城市的年輕人睡眠質量普遍不好,工作壓力是最主要原因。中國睡眠研究會發布的《2018中國互聯網網民睡眠白皮書》顯示,失眠重度患者超六成為90後,集中在北上廣等一線城市。工作壓力大是影響睡眠質量的「罪魁禍首」,其次為生活壓力、環境因素、個人習慣等。

現代生活方式的改變,讓人們不可避免地喪失了對「睡眠」的掌控力。

正如英國運動睡眠教練尼克·利特爾黑爾斯在《睡眠革命》中所言,現代社會給睡眠帶來了太多挑戰,「人造光、新科技、輪班製、安眠藥、差旅、一醒來就查看手機、工作到深夜——甚至還包括早上不吃早飯就衝出家門直奔公司,這一切都在迫使我們遠離自然的晝夜節律。」

而承受各種壓力的現代人,也習慣用更多娛樂生活緩解壓力——這也是丟失睡眠的一大原因。

「無論是去酒吧喝酒、夜店跳舞放鬆,還是睡前刷抖音玩遊戲減壓,實際上都是讓自身交感神經保持興奮狀態。」鄒鄒是國內睡眠服務APP「小睡眠」的創始人,有過近15年的心理諮詢師經歷,她解釋稱,人們身體由交感神經系統和副交感神經系統輪流掌管,前者活動於人體興奮狀態,而後者活動在放鬆和恢復時期,「人們不斷用更多娛樂活動去減壓,反而讓睡眠變得更加糟糕。」


為幫助人們解決失眠,各種各樣的新產品誕生了

由於城市化發展與現代化進程更快,發達國家如美國、日本更早地面臨「失眠」這一時代病症。《時代》周刊估算,如今美國和日本睡眠創業市場的規模已超千億美元,各類睡眠書籍、助眠床品、安神飲料、催眠軟體等紛紛湧入市場。

在中國也是如此。那些追求健康的年輕人,都想找回對「睡眠」這件事的主動權——為了睡好覺,他們可沒少花錢。

正在中國市場推廣「睡眠枕頭噴霧」的化妝品品牌REN,就注意到了中國新興的助眠消費需求。

REN是聯合利華在2015年買下的英國高檔有機化妝品品牌,目前在天貓上開有品牌海外旗艦店。「我們注意到,中國消費者為了應對城市生活的壓力,對睡眠產品的需求開始增長。」REN品牌CEO Arnaud Meysselle告訴界面新聞,正是觀察到這一趨勢,品牌在2018年將睡眠枕頭噴霧「&Now to Sleep」帶到了中國市場。

目前,&Now to Sleep的購買者大多來自上海、廣州、深圳等生活節奏較快的大城市。為了擴大產品曝光度,REN去年11月邀請明星宋祖兒在小紅書上做了一波推廣,效果還不錯,他們打算未來加大在社交媒體的傳播投入,並且嘗試多派送產品試用裝、與高端酒店合作推廣產品。

Arnaud Meysselle很清楚,助眠消費產品在中國剛剛興起,整個市場仍處於消費者教育的階段。「品牌需要引導消費者認知到助眠產品的益處,以及這些產品將如何改善他們的睡眠質量,進而提升健康狀況。」

而「失眠」這個最易自我感知的亞健康表徵,已經成為年輕一代生活、社交以及消費場景中的重要話題。「睡眠這件事有很強的社交屬性。」鄒鄒說。

2017年,鄒鄒在運營心理服務平台「心潮減壓」時發現,中國用戶對心理服務消費方面的需求仍然有限,但對「睡眠」這一細分場景中的需求卻相當高頻。趕著微信小程序的流量紅利期,鄒鄒帶領團隊推出了「小睡眠」小程序以及APP,基於助眠音樂提供睡眠問題解決方案,目前其C端用戶已經超過7000萬。

「大多數人會因為心理層面的癥狀感到羞恥,也不太會在社交媒體上公開談論學業、工作上的焦慮。但吐槽自己睡得不好是一種輕鬆的釋放。」鄒鄒說。

成長於數字時代的年輕人,也更習慣利用數字平台、技術產品去解決自己的睡眠問題。

小睡眠APP中除了包含傳統的雷雨、江湖、自然等舒緩音效,ASMR也是一個受年輕用戶喜歡、傳播度很高的音效類型。

「印象最深的是,大量用戶在後台留言要聽吃薯片、剪指甲、打呼嚕等聲音,說聽這些才能睡著。」鄒鄒覺得很神奇,而且這些小眾聲效通常能帶來不錯的用戶轉化。

智能化、科技類硬體產品也在通過各類功能創新,幫助人們獲得一個更放鬆的入睡環境。

周瑾因為擔心褪黑素或助眠藥物有依賴性,現在更樂於為自己營造睡前的儀式感。光線、氣味、聲音等都有對應的產品來調節。「最近睡前會跟智能音箱對話,讓它給我播放播放大自然的聲音,或者講個晚安故事。」

關注到聲音對人們睡眠影響的還有美國揚聲器公司Bose。2018年,這個擁有知名消噪技術的品牌針對因噪音問題而影響睡眠的人群,推出了一款遮噪睡眠耳塞 「Bose noise-masking sleepbuds」 ,與之配套的還有一款名為Bose Sleep的應用程序。

「人們在夜晚對聲音尤其敏感」。盧言慶是Bose中國健康品類經理,他認為,居住環境雜訊實際上是影響國人睡眠質量的一個重要因素,「在我國城市中,許多居住區都與商業、交通等場景混合在一起,再加上鄰居的吵鬧聲等,都導致睡眠環境不夠安靜。」

Bose團隊根據不同環境雜訊的特點,利用遮噪 ( noise-masking) 技術,內置舒緩音效阻隔遮蓋擾人雜訊,讓用戶可以更輕鬆地入眠。每隻重量僅1.4克、高和深約1厘米左右的耳塞非常輕巧,而且考慮到個體對噪音敏感的差異,Bose sleepbuds還提供了多款不同音效供用戶選擇。


然而,失眠這個問題是不是被過度商品化了?

那什麼樣的睡眠才是健康的呢?當你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時,新的焦慮產生了。

商業、媒體、書籍等形塑社會觀念的力量都在傳遞何為健康睡眠——「每天要睡夠8小時」、「晚上要11點睡覺」等所謂的養生方式。「這些觀念更多停留在表面,反而會加重人們的焦慮,有些人一旦11點沒睡就會有負罪感。」鄒鄒說。

這種負罪感周瑾也經歷過。在對抗失眠的一段時間裡,她曾強迫自己11點之前爬上床,「如果因為一些突發事情耽擱了,就會覺得節奏被打亂了,甚至會感到一種人生的失控感。」

在眾多關於睡眠、失眠的學術研究中,這被稱為」睡眠不合理信念」的影響——對於睡眠過於僵化的或不符合邏輯的想法和態度,會給個體帶來預期性焦慮,增強了患者生理性和心理性的喚醒水準,以至於使失眠問題陷入了惡性循環。

實際上,關於「睡眠是一個沒有中斷的單一整體」的觀點是19世紀中期以後才有的說法。

歷史學家羅傑·埃克爾奇(Roger Ekirch)認為,人工光照的發明助長了更晚的睡眠時間,而從社會和經濟維度來看,「人們對工作之理解的變化、輪班製和調度(scheduling)的興起、新技術及其對生產過程的影響、與工業資本主義相適應的時間管理及工作『倫理』等,均有助於形成一種一體化的睡眠模式。」

如今在健康產業、睡眠經濟的宣導下,「失眠」、「睡不好」更被人們視為拯救失控生活的救命稻草。

而眼下,一些大公司已經開始通過收購創業公司進入睡眠市場中。

例如,2017年5月,蘋果公司收購了芬蘭睡眠監測生產商Beddit公司,並計劃將其整合進IOS和Apple Watch中。此外,阿迪達斯、諾基亞、飛利浦、三星等巨頭也在睡眠領域有所布局。國內,華為、小米等公司也推出了智能手環提供睡眠監測服務。

這些智能設備呈現睡眠狀態的同時仍缺乏足夠的解決方案,這為「小睡眠」一類擁有助眠音效內容以及用戶睡眠健康數據的公司提供了變現機遇。據鄒鄒介紹,目前小睡眠的睡眠服務內容已經接入了國內多個智能音箱。未來,小睡眠希望能提供更多層次的睡眠服務,「從睡前放鬆、提高睡眠品質,到輕度睡眠困擾的改善,再到重度失眠的幫助。」

這兩年,鄒鄒明顯到的一個助眠消費變化是,人們並不只有在失眠或睡不著的時候尋求助眠工具,他們更注重如何讓自己睡前放鬆、提升睡眠質量。

年輕人也更多地開始培養睡前儀式感,學慣用更多方式安撫睡前的緊張感。

「一旦接受了自己是失眠體質的設定,心裡反而不那麼焦慮了。」周瑾說。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徐多音」「周瑾」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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