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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o皇后”張薔:三十年前的音樂圈,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1979年12月31日晚上,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結束之後,電視上放起了紀錄片《三峽傳奇》,李谷一演唱的《鄉戀》作為插曲播出,之後迅速引發大規模的非議,“黃色歌女”“靡靡之音”“資產階級”的評論層出不窮,李谷一被很多組織亮起了黃牌。

那是80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過,一切剛剛開始,官方對流行音樂的態度還比較曖昧,鄧麗君之類的抒發小情小愛的歌曲不能廣泛接納。

與此同時,人們對“高強硬響”的口號感到厭倦,試圖將“我”從集體主義中釋放出來,關注個人情感和內心世界,個體欲望開始復甦。

於是,在1983年第一屆春節聯歡晚會上,因為“觀眾不停地從電話點歌,全是點《鄉戀》的”,時任廣電部部長的吳冷西頂著壓力,拍板通知春晚導演組,就讓李谷一唱《鄉戀》。 “靡靡之音”在春晚舞台上響起,《鄉戀》被稱為“新時期中國大陸的第一首流行歌曲”。

一個時代的禁忌被打破,堅冰開始融化,新的時代開始了。

01.

張立憲在《關於讀書的記憶碎片》中這樣描述80年代: 那年頭,一個偏遠的小城路邊書攤上擺的可能都是《快樂的哲學》;那年頭,學生可以在深夜踹開老師的門,就因為看了一本書激動的睡不著。

那是一個理想主義還有很大市場,海子可以靠寫詩吃飯的年代。物質和精神雙貧窮之時,一大批藝術作品被引進,80年代的孩子,著迷於電影和文學中的任何東西。

那時候,巴基斯坦電影《永恆的愛情》作為內部影片上映,電影講的是資本家的兒子哈邁德和窮職員的女兒羅西的動人愛情故事,最後羅西患病去世,哈邁德因悲痛過度也隨她而去。

“世界上的萬物也許會消亡,永恆的愛情地久天長”,影片在當年收獲無數人的眼淚。“在這種哭泣聲中,愛情的知覺,久違了的世俗的情感,不再被視作可恥的東西了”。(李皖語)

張薔就是其中的一位,記憶裡,她愛看的書是曹禺的《雷雨》,喜歡電影《永恆的愛情》,裡面的服裝和歌曲讓張薔著迷,男女主的故事也滿足了她對愛情的嚮往:一夫一妻,一生一世。

她沉浸在裡面,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女孩兒。

張薔的媽媽當時在中國電影樂團拉小提琴,四歲時,母親開始教她彈小提琴,用吃的哄著學,小提琴奠定了她的樂感和基準,當時,來樂團錄音的有蔣大為、李谷一、唱《大海》的朱明瑛,她都去現場看。

“我就在樂隊裡坐著,跟著那個五線譜看,我還跟不上,老問到哪了,她用小提琴那個弓給我一指。” 80年代,蹦迪是當時城市裡時髦的年輕人不可缺的娛樂方式,張薔有局必去,蹦迪的場所從周圍的研究院、政法學院到食堂,桌椅一撤、錄音機一放,哪裡都能蹦。

文化上的破冰蔓延到了音樂領地,思想越來越開放,人們從沉重的歷史和責任中舒展開來,人性得到滋養,開始關注自我,追求通俗和美。

在這種浪潮下,當時張薔媽媽的同學在中央歌舞團,正好幫雲南音像找歌手,他們要錄流行音樂新起來的這批人,在寄了小樣過去之後,張薔受邀前去錄音,沒多久,她的第一張專輯《東京之夜》橫空出世,之後爆紅。

據資料描述:

“張薔的一盒《東京之夜》救活了瀕臨倒閉的雲南音象出版社,她在各出版公司一時炙手可熱,在中國20世紀80年代壯觀翻唱歐美音樂和港台音樂中冠居首位。“

Disco最早流行於美國,傳到法國日趨成熟後又回到美國。上世紀70年代,disco流行全球,之後,張國榮的《Monica》將disco引入香港。

1985年,張薔使得disco風靡內地,她也成為了80年代的時代符號。爆炸頭、蝙蝠衫、喇叭褲,這是屬於那個年代的時髦,張薔把這種時髦變成了她的標誌。

此後2年,她幾乎壟斷了市場上的全部流行歌曲。

從1985到1987年錄了19張專輯,銷量超過2000萬,並且登上美國《時代周刊》,和鄧麗君等人並稱全球6位最受歡迎女歌手。那時有一個統計,全球磁帶銷量第一是邁克爾傑克森,第二名是張薔。 1987年,費翔把disco帶到了春晚舞台,《冬天裡的一把火》燒遍全國,中央電視台傳達室每天收到的給他的情書按麻袋算,被後來人稱“初代idol”。

“走穴”是張薔、成方圓這批歌星的共同記憶,一天最多能演七八場,跟放電影一樣,從上午開始,8點一場、10點一場、12點一場……一直到晚上。 有一場演出,因為演員沒湊夠時間,觀眾不願意離場,最後沒辦法,讓張薔搬把椅子坐舞台上,觀眾繞到前面看看她,以此來平息憤怒。

“在我紅的那個時候,沒有經紀人、沒有媒體吹捧,包都是自己拎,所以各路明星都帶著自己的爸媽,負責收錢的那種。” 在那個階段,張薔是行業標杆式的存在,她錄一張專輯1萬塊錢,錢10塊錢一張,數都要數老半天。整個錄音界都問:“張薔漲到多少了,她漲到多少我們也多少。”

所以在回憶的時候,張薔會說:“我是真正享受過80年代風起雲湧的人。”

02.

1986年,正是世界和平年,受港台以羅大佑、張艾嘉為首的60名歌手合唱《明天會更好》的影響,有人向郭峰提議:

“我們為什麽不可以做100名歌星的演唱會,獻給世界和平年。” 這個提議迅速被執行,大陸當時最紅的歌手幾乎全部出動,韋唯、程琳、杭天琪、付笛聲、蔡國慶、崔健、孫國慶、常寬、成方圓……聚集在首體,身穿工人裝,聯唱《讓世界充滿愛》。

“三個流行歌手不能同台演出”的規定被打破,文化部門第一次對流行音樂破例。也是在這場音樂會上,崔健和他的樂隊演唱了《一無所有》。 至此,流行音樂結束了那段埋藏於地下的日子,終於破殼而出,被主流所承認,同時,一直暗中生長的中國搖滾,已經露出了萌芽,一切整裝待發。

人們對藝術的渴望噴湧而出,開始到處尋找出口。音樂之外,80年代同樣是詩歌的黃金期,大家都在拚命學習,包括學英文,和張薔同時代的歌星成方圓說: “我受這種影響,經常在電台聽講座,出差沒空就把它錄下來。

還去新華書店買書,買《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大家聚在一塊,不會聊吃的,聊最近看的書,參加詩會,比如北島、顧城、歐洋江河……” 但當時正當紅的張薔基本不上電視和晚會,雖然她在同年登上了《時代周刊》,成為第一位被其採訪的中國藝人。用她自己的說法,是“錄音已經掙夠錢了,沒必要常跑,沒上電視說明我當時的音樂不受主流媒體重視“。

沒有工作的時候,她常和常寬、欒樹待在一起,有一次欒樹寫了一首歌,張薔聽了之後說:“你這歌好,你將來肯定會紅。”

演出時,她的伴唱是周曉鷗,後來的零點樂隊的主唱,觀眾激動的往台上扔鋼鏰兒,兩個人撿了一堆錢。 最紅的時候張薔有一種不安:

“我覺得我這樣錄音我能錄多久呢,有一天肯定錄不了,我已經第五張專輯了,還會有人給我錄嗎,總有這種忐忑。” 改革開放帶來的不止是文化的繁榮,還有每個人心中日益增長的願望:走出國門,看看外邊的世界。那時連找對象都問:你們家有海外關係嗎? 在當時,有海外關係就意味著有生機,能夠有改變。

因此,走紅一年半之後,因為對翻唱和出版社不斷賺快錢的厭倦,留學對於張薔來說,就成了一個很有吸引力的選擇。 在流行音樂破殼而出的這一年,正處在事業巔峰時期的張薔決定退出歌壇,去澳洲留學。

她本打算一年之後回國繼續唱,但那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為了孩子,張薔放棄了再進入歌壇的機會,回到家做全職主婦。

後來在採訪中,她形容當時的樂壇:“如果你銷聲匿跡三年後,歌壇就沒人再想起你。”決定不唱歌之後,張薔去錄音棚看望朋友,碰巧崔健在棚裡錄專輯。有人跟她說:“崔健現在在香港包裝,馬上就要火了,現在這錄音棚,崔健想唱多久就唱多久,不用考慮時間。”

她聽到崔健在唱《長征路上的搖滾》,問旁邊的朋友,“這是這張專輯裡面的嗎?”得到肯定回復之後,張薔感歎: “崔健擋不住了,崔健的時代要來了。”

這是1989年,從這張專輯開始,大眾開始懵懵懂懂的知道了一個詞:搖滾。此後10年,中國搖滾經歷了短暫的榮光,這是另一個年代的故事了。

03.

2013年末,張薔簽約摩登天空後,和新褲子合作出了新專輯《別問我什麽是迪斯科》。錄製的時候,彭磊說:“薔姐,你盡量翻一個8度,像以前那樣騷著點兒。”張薔一聽,樂壞了。

這張專輯獲得2014年度華語金曲獎“十大華語唱片獎”,她形容自己是常青樹:

“常青樹肯定不是最火、最熱的那個人,常青樹是什麽呀,是永遠有一幫人支持人,喜歡聽你的東西。” 新專主打複古、懷舊風,還有一種對80年代精神的追憶,追憶什麽樣的精神呢?用張薔的話說:“每個人都對自個的未來有各種各樣的憧憬,想要過好的生活,一點都不頹廢。”那個年代,年輕人從冬眠中甦醒,開始精神上的解凍,如饑似渴的從文學、音樂、電影、詩歌中汲取啟蒙的力量,一切剛剛開始,一切欣欣向榮。

在《一無所有》的時代背景音下,每個人卻都堅信自己有美好的前途。專輯裡有一首歌叫《我的八十年代》,新褲子龐寬作詞作曲,張薔在裡面唱到: “我們的愛是少年維特的煩惱,我們的心是約翰克里斯多夫,還有一首詩,一首朦朧的詩,還有一首歌,一首迪斯科……”“浪漫的八十年代,自由的八十年代,青春的八十年代,我們的八十年代。”

主要參考資料:張薔 《鳳凰網非常道》採訪

張薔 《馬蘭花開》採訪

新京報《張薔:三十年前的音樂圈 ,我說什麽是什麽》

李皖《解凍之春_一九七八_一九八五》

周曉燕《文化視閥中的中國流行音樂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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