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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惜妍:遠在他鄉的故鄉還好嗎——讀宮敏捷《鍋圈岩》有感

文|張惜妍

我沒有去過貴州,宮敏捷沒有到過新疆,從“南蠻”到“西域”,隔著江山萬裡,因為寫作者這一共同的身份,我們在彼此的文字裡,用眼睛旅行彼此的山河。

我喜歡遠行,這和邊疆曾經的遙遠和封閉有直接關係。我嚮往外面的世界,卻從未離開過故土。宮敏捷不一樣,他移居深圳,成為一個眺望故鄉的人。

鍋圈岩,雲貴高原上,一個天坑的名字。這也是宮敏捷短篇小說集的名字。

“貴州,我還推薦你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叫威寧,若你到了威寧,我又推薦你,先在一個叫二塘的小鎮上……貴州最美的風景不是山,也不是水,而是人。”這是宮敏捷的故鄉,現在已是他的他鄉。“這本小說集裡,《冷月》、《六月之光》和《青魚》,他都寫到一條河流:二塘河。他的童年,在河裡游泳,他的少年,涉水過河去讀書,他的中年,聽著河水回憶往事。創作是以個人為基座的建築,真實的原型與虛構的故事,沒那麽複雜,也不深刻,也不含蓄,只是沉甸甸地存在過,並且依然存在著。所有的遠行,最終都能幫助自己理解故鄉,只有離開故鄉才能真正獲得故鄉。 蘇小米、呂小琴、憨憨,故土的人浮現在腦海裡,激活他的想象,拚接、組合、再造。他和小說裡的人物一樣,來自同一片土地,來自同一種貧窮,血液裡都奔騰著同一條河流。有相同的來路,卻有不同的歸途,他熟悉他們,熟悉他們內心的慌亂,熟悉他們夜晚的憂愁,又能做些什麽呢,能和誰聊聊?說說各奔前程的青春往事,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走出艱難的勇氣,找到一條出路?想說又沒人說的時候,那就寫吧!

任何一個地方,快速發展的同時快速遺忘,緩慢改變的同時慢慢遺忘,逝去的故事,逝去的孩子,逝去的愛情,逝去的青春,逝去的歲月,記憶在哪裡藏身?可以是一首歌,一條街,一口飯,一座山,一條河,人生旅途保存著一個又一個記憶盒子,這些盒子裡保存著人生行走的依據。在記憶的盒子裡,寫作是宮敏捷緊握的鑰匙——“我想要用文字重新塑造的文學故鄉,是二塘河谷,我更多的親人,以及中小學認識的每一個同學,都生在二塘河谷,葬在二塘河谷。” “或許因為間隔著二十幾年的煙塵,我是2015年回鄉探親,看望小舅母那一次,看到了故鄉以及生活在故鄉的人們的變與不變,才開始用文字的方式,去回望故鄉,並塑造一些人物的。”

一個人獲得充沛的講述欲望,是一種格外的能力,或者說就是一種天賦。寫作者的表達欲望,一定是觸發了某種情感,宮敏捷的講述能力,素材的捕捉能力,讓他成為生活的平行敘述者。小說源於生活,源於生活是它需要落地生根,超拔起來,是因為它需要貼地飛翔。比如《鍋圈岩》裡四處遊蕩的王全和喜歡賭錢的王小舉,宮敏捷對於這個人物是這樣構思的“一個叫王全的人,從來不安分守己地在村子裡種地生活,而是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外面的世界裡,偶爾回來,都會帶來一些新奇的故事和物件,在山村引起轟動,村民對他這個人,以及他的行蹤,一定是非常好奇的,作為小說人物,讀者對他的行蹤也同樣是好奇的,那麽講故事的人,最好就是全體村民,在小說裡,就是“我們”,屬於一個隱性視點,或者是次要人物視點。“我們”不明白“這樣”,“我們”看不懂“那樣”,而“這樣”和“那樣”的東西,就是我想主要書寫的。跟村民一樣,其實我對這個人物的很多事情也不明白,不懂,所以,書寫的時候,我也就點到為止,從不說破,細究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小說雖然是我寫的,但我跟村民及讀者知道的,一樣的多。作為小說的主題,我覺得就在王全的不停奔跑裡,他自己也在不停地追尋,對於這個小說來,一個人不停地奔跑、流浪,永不停息,最後死在了鍋圈岩裡,這就是他的生活,這就是他的宿命,這就是他生命的意思本身,也是小說的意義本身。“

書寫是提供感情社會認知經驗的過程,宮敏捷的這個過程的獲取,來自於他對中外名著大量閱讀,閱讀量的積澱,加之邊讀邊寫,這種理論知識與實踐經驗結合,給了宮敏捷一個工具和基礎來觀察當代社會人的生存狀態,從紛繁中抽取看世界,看社會,看人的方法和角度。比如,王全對家庭的叛離,這種流落本身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原因,人物的背後,有社會變革,有人性衝突。我們身處的時代,快速變革帶來了地區發展的不平衡,越來越大的貧富差異,缺少多樣化的溝通管道。每一個人的背後,每一步移動,有經濟因素有精神需求,有生存的需求,有改變命運的需求。由此,人的命運成為宮敏捷寫作的動力和最初的出發點,個人對現實的理解和接觸是有限的,他借助虛構的方法,抵達事件內在的社會關聯和人物內在的真實動機,對故事結構和文本任務進行全面的處理。

有責任感的書寫者是懷有悲憫情懷的,對邊緣小人物的關懷、理解和尊重,是宮敏捷這本小說集裡隱含的共同訴求,誰來替他們抗爭與呐喊內在的沮喪,身體的憤怒,抵抗生的無奈,死的掙扎?宮敏捷用自己的語言組織進他的敘事,記憶的呈現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從第一句話到最後一個字,從第一個人物出場到他的命運終結,系統的思考能力,現實與思考結合到一起的尋找過程,讓他逐步構建起自己的文學地塊,也構架了自己的寫作力量。

故鄉難忘的人和事,落筆下去變成了小說,裡面一人一事,一草一木都是他的世界。“雲貴高原越是浩渺,烏蒙山越是遼闊,他們越是退隱到大地的最深處,其與眾不同的生活及不可捉摸的命運,越應該被更多的人所知曉。於是,我通過文學來表達,我不判斷是非曲直,更不敢妄稱意見領袖,我只是用文字,呈現原汁原味的生活。文字本身有自己的顏色、氣息與味道。我知道,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有自己的價值體系;每一種價值體系,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主題判斷,於我,這就夠了。”每個時代都存在表達,表達來自於個人,來自內心,來自私人角度,它不是公共聲音,不是主流話語,但這種表達反映一個人對社會的觀察,反映我們的這個時代和生活。

《鍋圈岩》這本集子,就是宮敏捷的表達,他向故鄉問候:二塘河,四梨樹,小舅母,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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