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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三首:山歌是個大籮筐

南蕩河山歌

一簇厭倦喧囂的奇怪詩人

喊著返璞歸真,高舉《拔根蘆柴花》

去找蘆花,找野味野色

找藍印花布頭巾下

村姑蒔秧時翠綠的小調

怦然心動的純真

在吳語的邊緣,賈大夫射雉的

地方、再東一點的南蕩河

一片彌漫國風的低窪蕩田

蠶豆花豌豆花桑棗花上  

獨輪車小木船石磨盤上 

還有火辣辣的挑麥號子

吆喝男女老少,在剌癢癢的五月

用汗水抒情。靜謐的夜晚

月亮一樣皎潔的紡紗女

低低詠歎,螢火蟲一樣

閃爍在籬笆、在濕淋淋的小路上

種田辛苦愛唱歌,討飯也帶著

哀婉淒慘的討飯號子

山歌的大籮筐

放得下整個村莊整個藍天 

……現在,蕩田發酵似的長高了

依附於小河的水靈靈活鮮鮮

依附於勞動場景的對歌賽歌

被高出地氣的樓房湮沒了

恰如我這四邊漏風的違章建築

容納過豆大的油燈和嘰嘰喳喳

歲月的斑駁被風幹了

好像遠古的象形文字

固化在甲骨上,埋入深土

只要提起山歌

只要提起山歌,我就失態

憤世嫉俗:罵風罵雨,罵不肖子孫

清冽冽的河水、慢吞吞的炊煙

打麥山歌,蒔秧山歌,這勞苦生活的

呐喊,原始直露的手舞足蹈

已植入我的血脈

那時,沒有電燈廣播

肚子吃不飽,沒錢買半導體

這些田頭岸邊的口頭文學

薺菜花的打情罵俏

挑擔打號子,耕地唱山歌

莊稼人離不開窮快樂

如今絕唱了,山歌的故鄉

沒一人認真種田,村莊消失了

農家小屋長出堅硬的鋼筋水泥

湮沒了山歌的生態環境

還怪我脾氣醜,告別扁擔

挑擔號子丟了,有了灌溉渠

車水號子不存在了,插秧機收割機

替換了鐮刀連枷草鞋草帽  

替換了沉重替換了山歌

我是山歌喂大的孩子

患上依賴症,現在沒娘了

我的小調唱走了樣,誰來正音

只要提起山歌,我罵罵咧咧

顛覆性的毀滅喲,我在巍峨的

仿古牌坊前,放聲痛哭

狼嚎似的,也不能復活

埋進深處的山歌遺骸

山歌是個大籮筐

山歌是個大籮筐

集合了鄉民生活勞動

集合了號子、小調、高腔、中腔

集合了情感的共同體

包容甜包容苦包容烈日和冰雪

包容笑包容哭包容失敗和勝利

山歌如獅子大開口

不把日月星辰咬疼了

算什麽賽歌台上好歌手

山歌是沁人心脾的芳香

不把粗黑漢子魂偷走

唱什麽春在溪頭薺菜花

山歌是雷鳴、是露珠

高亢入雲的唱給藍天聽

委婉細膩的說與根須聽

躲過編輯挑剔、不等專家審稿

省略版面安排,黑土地醞釀的旋律

撲棱棱發表在雲霞上彩虹上

別認為沒有管弦、鋼琴缺失

無伴奏的山歌上不了大台面

坐在田埂上站在谷堆上騎在牛背上

嘻笑怒罵,男歡女愛

嘩嘩流水、嘰喳鳥雀、風細雨作樂器

白雲舒緩是平聲、閃電作顫音

雷霆權當休止符,春夏秋冬是四四拍

山歌是天地精華、正氣良心提煉的

車水山歌耥稻山歌薅草山歌推磨山歌

曲曲撥響心靈的弦,我徠早也唱晚也唱

傾倒過省城驚訝過北京

伴隨汗味伴隨豐收的抒情

是沉重而枯燥的潤滑劑

奇就奇在物質享受貧瘠的

男女老少,精神產出反而多

七溝八汊的草蕩子,靠水靠草過日子

漸漸演變為文化自覺、自我崇拜

這民智初開時對世界的表達

一部原生態的民間敘事詩

苦難和幸福並存的鄉村發展史

全部裝在籮筐中

作者簡介:徐歌,獨立撰稿人、自由作家。現居南京。江蘇省作家協會、中國詩歌學會、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中國俗文化研究會、中國民俗攝影協會等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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