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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秋水》:我們尚不曾走進河伯的“真”心

作者丨清虛道人

首發丨騰訊道學

在諸子百家的作品中,最被後世文人稱讚的當屬莊子,其洋洋灑灑的文風寄托了許多逍遙情志。

莊子是個寓言家,你看他雖然嬉笑怒罵地在寫故事,其實是認認真真地在寫人生。他筆下的鯤鵬之化、蜩與學鳩、姑射真人、開竅而死的混沌等等,都是實有所指。

讀《莊子》時,看故事是一層境界,參悟玄理是一層境界,而從故事和玄理中反省自己的人生,這才是修行的境界。莊子雖然字字都是在寫一些“無何有”的事情,讀者卻又能夠從每一個故事中感悟到為人的奧妙。

在莊子的眾多篇章中,《秋水篇》傳播極為廣泛,其要說明的人生道理也最為實用。需要一提的是,人們對故事中的河伯一直存在著某種誤解。

《秋水》的故事線索很明確。

莊子寫道,有一年秋天水流豐沛,平時沉寂的小河流也都漲滿了水。主管河流的河伯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汪洋恣意的水流,於是不自覺地膨脹起來,覺得普天下沒有什麽能比得上自己。

及至河流入海之後,河伯茫然四顧才發現,相比起浩無邊際的大海,自己的洋洋得意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原來,真正的廣博與浩大,並非是目空一切,而是用最謙卑、處下、包容的姿態成就萬物,最終才能夠成就自己。

莊子是老子思想的繼承者,這一段《秋水》的故事含有老子“後其身而身先”的道理。

老子《道德經》以無為和處下不爭為主旨,莊子在承續老子思想的同時,更用簡單明快的故事說明了究竟應該怎麽做才是合道的。

老子是在思索宇宙人生,莊子則是在思考現實人生。以此視角來看,《秋水篇》所寓言的也正是莊子對人這一生必然要經歷的幾種狀態的描述:

蓄勢

人在青少年時,往往處於刻苦學習的階段。此時,既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多精彩、多無奈,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達到什麽樣的高度、實現何種人生理想。

寒窗求學的學子可以與未漲水之前的河伯做類比,因為本身處於虛與空的狀態,所以才能夠更快地接受新鮮的知識和價值觀的引導。此可以稱為蓄勢。

障目

漲水之後的河伯,則可看作是有所小成的人生階段。曾經付出的努力終於可以換來一些收獲,在進一步肯定了自我能力的同時,過度的自信也容易導致一葉障目的結局。

此時便要追問,河伯雖然有目空一切的嫌疑,而導致如此結果的原因又是什麽呢?細細分析,可有兩點內容作為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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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在河伯漲水的過程中有兩個要素非常重要,一是水的來源,二是漲水的結果。

《秋水》開篇寫道:“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意思是說,秋天漲水是因為季節性的雨水變化而造成百川水滿灌溉於河流。

河伯之所以能滿漲起來,並非是建立在自己的努力付出上,而是與時運和他人的給予密不可分。河伯之錯在於,他把別人的功勞都當成了自己的成果,又在短時間內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於是難免會一時間飄飄然不知所以。

此時,河伯既沒有認識清楚自身的能力,同時也沒有意識到自然運化的妙用,更沒有感恩他人的饋贈。當把“我”凌駕於他人與自然之上時,就會很容易出現“人定勝天”的誤讀。

河伯在見到海神若時曾自歎說:“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莫己若’者,我之謂也。”這既是他對自己的反思,也是對後來探路者的警戒。

當一個人的眼中隻寫滿了“我”字時,他自己便是最急需被突破的牢籠。破了我執,方能成就大觀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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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雖然河伯的目空一切與他的主觀因素脫不開乾系,但從客觀層面講,河伯所處的環境其實也對其造成了很大影響。

原文中寫到河流漲水時,曰“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足見當時水流之大、之廣。在限定的環境下,再沒有比河伯更龐大的存在,其見到的一切景象都是耳目所能達到的極致。

眼見耳聽是人們認識世界的主要來源,而一個人的見識又與他所能看到、聽到的環境有極大關係。河伯此時的狀態,只不過是對自己所見所聞的一種自然情態的表達。

河伯最終可以突破自我狹隘認知的一個基本前提,是首先要突破自己所處的環境的限制。

海神若曾告誡河伯“井蛙不可以語於海”“夏蟲不可語於冰”,是說你永遠都無法對一隻井底的青蛙講述大海的浩瀚,因為它從來沒有見識過方寸井口之外的世界,所以才會認為藍天也不過只有井口這麽大;你也永遠無法對一隻只能活一個夏天的蟲子講述冬天與冰雪,它甚至連秋天的涼意都熬不過去,又怎麽能知道冬寒是怎樣的滋味呢!

我們的一切認知都是從對環境的感知得來的。

蘇軾說:“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我們看到、聽到的一切既是自然的真實,同時也是自己主觀的感知。唯當主客觀相合為一時,才可說是符合了當時的“自然”,這便是道經中說的“與道合真”。

然而,道,並不是一種固定的存在,而是隨著不同的環境和時間會呈現出不同的狀態。

河伯漲水時的自得是合道的、遇到海神若時的羞愧難當也是合道的。比之一心去追尋某種更高級別的“道”的狀態更加重要的,是我們彼此都能夠意識到當下的道是什麽。

限制一個人認知的因素有很多,如個人的學識和眼光、周邊的環境和機遇等。我們與其去苦苦地求著從小鳥蛻變為大鵬的超越境界,不如先享受“三餐而反”的當下是一種怎樣的自在。

老莊認為的真逍遙,不是強迫人們一定要達到真人聖人的標準,而是在於能從岌岌的追逐不捨中靜下身心,見得了自我之真,才可謂適性逍遙

覺醒後的河伯雖然永遠都不會成為汪洋大海,可他若在見得了人外人、天外天之後,還能守得住未漲水時的沉寂、製得了漲水後的狂妄,此等河伯也不正是眾人歆羨的修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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