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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1萬提成120,借道支付寶跑分成洗錢幫凶?

在網賭圈裡混跡多年的老秦近日發現,他所在的網賭平台開始支持二維碼收款了,但每次充值時,收款方均為不同的個人账號。

老秦不知道的是,他支付賭資的收款方並非網賭平台,也不是網賭平台合作的支付平台,而是真實的個人用戶。這是一門叫做“跑分”的生意。新京報記者調查發現,這種“跑分平台”已經成為近期灰黑產進行非法支付的最新手段。所謂“跑分”,就是利用自己的微信或者支付寶收款二維碼,替別人代收款,賺取傭金。這使得越來越多的普通用戶成為了灰黑產以及騙子們“洗錢”的幫凶。

7月26日,廣東省警察廳在“淨網2019”專項行動新聞發布會上表示,近日打掉一個利用跑分APP平台洗白賭資、逃避監管的新型犯罪團夥,抓獲犯罪嫌疑人103人,搗毀窩點10個,凍結涉案金額1645萬元。這也是全國首例打擊跑分平台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案。

“在監管部門的統一指導下,金融、支付機構嚴厲打擊各類非法資金支付結算行為,成績顯著。而黑產分子則受利益驅使,不斷變換手法,虛開账戶、虛構交易,演變出許多新種類,今年騰訊公司支持警察機關打擊的幾個案件中,發現犯罪團夥招募了大量的微信用戶或者支付寶用戶,把收款二維碼提供給黑產團夥進行收款,帶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這些用戶都淪為了洗錢幫凶”。7月25日,騰訊守護者計劃專家董蕾表示。

新京報記者發現,普通用戶可以從跑分平台處獲得抽成,但由於跑分平台多對接灰黑產,用戶的資金安全無法得到保證。且在監管手段的不斷發展下,多數用戶往往只要跑數單交易其資金账號就會面臨封禁。此外,要從事跑分業務就必須向平台公開自己的銀行卡、身份證、電話等隱私信息,跑分者也面臨隱私信息洩露的風險。

90後、00後參與“跑分”

成網賭等非法支付新方式

老秦最近發現,他所在的網賭平台開始支持二維碼收款了,而且收款方每次都是不同的個人账號。

“我所熟悉的平台一般是需要網銀轉账的,但使用二維碼付款更便捷。一開始我以為付錢的對象是我的‘客服’,但後來我發現每次匯款時,對方的二維碼都不同,谘詢客服稱是公司開通的‘新渠道’。”在網賭圈混跡多年的老秦告訴新京報記者。

事實上,這些收取賭資的收款方並非網賭平台,而是真實的個人用戶。每當老秦支付一筆賭資時,他的錢經過微信或支付寶二維碼掃碼進入了該個人用戶的資金账戶,該用戶再通過網銀將這筆資金轉交給“跑分”平台,跑分平台通過無數個個人账戶的資金“倒手”,最後再將賭資轉給網賭平台。如此一來,網賭平台從賭客老秦處收取的賭資就巧妙“洗白”成為了老秦和普通個人用戶之間的C2C資金轉移。

新京報記者發現,跑分平台所對接的“上家”不止網賭平台,網絡色情甚至網絡詐騙都有可能接入跑分平台。

7月30日,新京報記者在一個由跑分“從業者”組成的微信群中看到有群友直接表示,“我就是做網絡詐騙的,要不你跟我做算了。”

根據揚子晚報的報導,今年5月,曾有犯罪嫌疑人以購買電力設備需要回扣為由,采取淘寶線上下單、線下交易的方式,詐騙了7890元。警方接到報案後通過研判,發現該筆詐騙款項的收款账號與另外三個账戶有巨大資金流動,且流動頻繁。警方將其抓捕到案後發現,這四個账戶的持有人平均年齡僅18歲,他們將自己的微信收款二維碼給上線收款,再將錢轉到上線提供的銀行卡上,獲取提成。案發至今,已經幫助上線犯罪嫌疑人洗錢數十萬元。

“目前灰黑產接入跑分平台轉账很流行,部分平台為了方便灰黑產的需求,還有同城轉账,這樣你掃的二維碼就能顯示對方和你在一個城市,顯得更真實。”7月29日,有黑灰產從業者對記者表示。

新京報記者近日臥底進入一家名為“巔峰”的跑分平台發現,該平台上線了“同城匹配”模式。一名跑分者表示,這讓付款的人掃碼“就像去超市購物一樣” 。

根據廣東省警察廳公布的內容,其查獲的跑分平台團夥形成了“賭客——平台會員——跑分平台——境外賭博網站”的資金流轉閉環路徑,每月涉案資金高達2億元人民幣。當賭客登錄境外賭博網站並需充值賭資時,境外賭博網站會將充值信息推送至跑分平台,跑分平台會采取類似網約車搶單機制,在平台上發布資金流轉訂單,跑分平台的注冊會員可以搶單。當會員成功搶單後,賭客將賭資轉账至會員,會員將賭資轉账至境外賭博網站。境外賭博網站以每筆資金的2.5%-2.8%為傭金,返還給跑分平台,跑分平台再以1%-2%的傭金返還給平台注冊會員,最終跑分平台通過賺取傭金差價進行牟利。

據統計,該跑分APP兼職會員2150餘人中,有1440餘人為90後和00後。

“跑分”高峰期在凌晨時段

“跑”一萬元提成120元

“咳、咳,又到了激動的查崗時間了。”每天上午九點多,跑分平台的“導師”就會在群裡統計夜裡凌晨時分“會員”們的戰果:“會員1,74單;會員2,30單”。

新京報記者臥底一家跑分平台發現,對於灰黑產推送至跑分平台代收的充值信息,跑分平台采取與網約車和外賣相似的搶單機制,將這些充值信息上傳至平台,而從事跑分的普通用戶可以通過搶單來完成這筆交易。對於每一單交易,跑分平台都有名為“導師”的管理人員進行管控。

根據巔峰平台的規則,注冊其平台的“會員”每跑1萬元金額的單將可以獲得120元的收益。而晚上傭金將加成0.2%,也就是每跑1萬元的資金收益會增至140元。此外,用戶如果每晚跑的數量超過30單,“導師”還會予以額外獎勵。

新京報記者注意到,在正常的工作時間,跑分平台常常沒有一單可接,直到凌晨12點後,平台上的“交易單”才逐漸增多,凌晨3點到清晨則是跑分平台的接單“高峰期”。

7月30日凌晨1點左右,記者在1分鐘內刷新巔峰跑分平台的搶單選項後,發現4項待搶訂單,金額分別為10000元、5000元、600元、10000元,資金流水共計2.56萬元。而凌晨3點左右,新京報記者在1分鐘內刷出了17個訂單,每個金額在300元至2000元不等,1分鐘內平台可搶單的資金流水共計1.3萬元。

這批“訂單”大多在放出的瞬間就被平台上的搶單者一掃而空。凌晨5點時,記者發現出現了許多刷新後依然剩餘的訂單,這或許意味著多數搶單者開始休息,導致“單多人少”。

新京報記者在跑分“同事群”內發現,有人一晚跑了49筆訂單,共計收款5.09萬元。照此計算,該“跑”分者一晚上的收益達到了712.6元。

從事跑分相關業務的灰黑產人士“聚寶合財”稱,當前比較火的大型跑分平台有巔峰、禦林軍和牛牛三個,“三家對接的二維碼平台包括微信和支付寶,還有一些平台做虛擬幣,不需要二維碼。此外,由於跑分業務很火,目前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小型平台。”

用戶若想參與跑分,必須在跑分平台綁定自己真實姓名的銀行卡,並上傳自己的微信或支付寶二維碼,每晚搶單後,將搶到的資金如實記錄,並使用網銀轉账方式轉账給跑分平台,再由跑分平台轉給灰黑產從業者。為了保證用戶不“攜款潛逃”,跑分平台要求搶單者先向平台充值一定數量的“押金”,搶單者的押金越多,能夠搶到大單的幾率也就越高。而搶單的最高金額不能超過這筆押金,搶單者只有搶到一定數量的單後才能退款離場。

為了防止微信方面的打擊與舉報,目前巔峰跑分平台成員使用一個名為“聊唄極速版”的聊天APP作為溝通平台。搶單者與“導師”和“代理”就搶單發生的具體問題在這裡進行溝通交流。其中,“導師”負責解答搶單者的問題,而“代理”負責拉新的搶單者進入平台。

搶單者還可以成為“代理”發展自己的“下線”。

7月30日,新京報記者接觸一位“牛牛”跑分平台的代理時,對方表示,搬運工(即跑分者)的利潤是微信每跑1萬元得100元傭金,支付寶每跑1萬元得70元傭金,QQ與雲閃付則分別是60元和50元。“你每拉一個搬運工,他跑1萬元你可以得10元利潤,如果他再拉搬運工,每一萬元你可分4元利潤,再往下分每一萬元你可分3元利潤”。

為逃避監管“養碼”

還有被詐騙、信息洩露風險

想通過“跑分”賺錢並沒有看上去那樣簡單。

7月28日,有跑分者稱,其已經向平台裡充值了5萬元資金,最近需要用錢但“無法取出”。“平台要求我再搶2.5萬元‘任務金’才能提現”。

“跑分能賺錢,但特別麻煩,二維碼容易卡死,建議還是別乾。而且這些錢都見不得光,平台如果跑路了你找誰說理去。”7月28日,已經從跑分平台抽身的網友“順子”告訴新京報記者。

除平台跑路風險外,跑分者的主要“麻煩”來自於二維碼失效導致不能收款的風險。

記者臥底注冊進入跑分平台後發現,有相當多數量的跑分“同事”在做了數筆交易後二維碼即遭到凍結。“新微信號才搶了兩單就異常了,差不多一個號才搶了1300多元錢,一下子封了我五個微信號。”“一晚上封了四個二維碼。”

對此,“導師”解釋稱,是微信“風控”所致。

新京報記者注意到,微信曾在不久前發布公告稱,注意到了這種“跑分”騙局,並對此進行嚴厲打擊:對於涉嫌宣傳和組織微信“跑分”、涉及賭博、色情、欺詐收款等違規账號,根據账號違規程度采取限制收款、凍結等措施,情節嚴重並涉及違法犯罪的,將移交司法機關。

一位做“跑分”的網友表示,二維碼被封停是經常出現的情況。具體表現為微信账號異常,被限制收款30天。當記者測試其二維碼時,顯示出“收款账戶異常,暫時不能向其付款”的提示。

對此,“導師”表示,二維碼需要“養”。“一個收款碼不要長期一直使用,可以分時段輪替使用,這樣可以延長收款碼的壽命;一旦發現搶到的訂單連續5次無法收款,自己立即掃碼檢測,發現連續8次無法收款,就停止使用。”“推薦你在平台充值5萬元,準備4個收款碼,再開始做。”

記者發現,基於微信和支付寶對跑分業務的監測,甚至產生了一批專賣二維碼的“碼商”。

7月30日,記者以不同關鍵詞在貼吧、QQ等地方搜索時,聯繫上一名出售支付寶二維碼的灰黑產從業者,對方表示“支付寶碼批量30元一個。”

這位“三哥”稱,以他的經驗,基本上正常的個人微信二維碼做跑分可以“隨便跑十幾萬,但十五萬是個坎,運氣好的才能跑到,再往後跑大概率會遭遇監管。”不過他表示,也有一定概率遇到“神碼”,“就是不會被封的二維碼,這種碼可遇不可求。”

7月25日,騰訊守護者計劃專家董蕾在騰訊守護者媒體沙龍上表示,這類用戶“白天正常生活類、經營類收款,到了晚上網絡賭博、網絡色情活躍的時候幫犯罪分子收款,面對如此海量的交易,需要金融機構、支付機構把非法交易從中識別出來”。

騰訊支付風控團隊發布《關於打擊“微信跑分”違法違規活動的公告》稱,微信跑分不但違反了國家相關法律法規,而且嚴重影響用戶账號的安全使用,侵害用戶的合法權益,給用戶帶來押金被騙、信息洩露、為違法活動洗錢等重大風險。

跑分平台的流行還帶來了一系列衍生的詐騙和信息洩露問題。“順子”告訴記者,他曾經遭遇過先讓他私下繳納押金的“假跑分平台”。“對方說可以跟他乾跑分,其實是騙子,給他打了500塊,錢一直沒到账。”

同時,大型跑分平台均需要填寫詳細的個人信息注冊,其中包括銀行卡账號、郵箱、身份證號、手機號碼等。有媒體稱,這些個人信息一旦被不法分子收集利用,後果不堪設想,可能被推銷電話、詐騙電話、垃圾郵件騷擾,還可能面臨账戶密碼被盜,甚至仿冒用戶的身份進行貸款。

但為何仍有許多用戶對做跑分趨之若鶩?有專家表示,“從事跑分業務的大多數是底層人員,為了百分之一點幾的利潤不惜投入一切。”新京報記者在一個跑分交流群中發現,大多數跑分的擁躉認為“富貴險中求,平穩賺不來大錢”。

警察部門加入打擊

警方提醒:“跑分”涉嫌洗錢

7月26日,廣東省警察廳對外發布了“淨網2019”專項行動成果。今年以來,佛山警方在工作中發現,一團夥利用“跑分”平台,涉嫌幫助境外網絡賭博網站接收、流轉、洗白資金。警方提醒廣大群眾,部分利用微信、支付寶收款二維碼等進行“跑分”兼職項目,背後實質為幫助賭博等黑灰產團夥進行洗錢活動,涉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參與者需要承擔經濟損失風險和相應法律責任。

“這屬於第四方支付的一種。”董蕾表示,“在結算媒介中,行業俗稱第一方支付指實物、貨幣支付;第二方是銀行類清算、結算機構;第三方是獲得政府發放支付業務許可證的機構。而第四方支付指未獲得國家許可,依托第二方、第三方支付能力和接口,通過技術手段整合搭建的非法結算平台。”

在其看來,第四方支付這兩年發展很快,“其實它們非常專業,專業到什麽程度?至少要懂三點,第一懂網絡黑產,知道賭博、色情、詐騙的錢怎麽收;第二要懂支付,要知道市面上好用又便宜的收款通道在哪裡;第三要懂技術,自己開發網站或者APP,進行自動化實時結算,通過這麽多年的發展,他們非常專業化。”

《關於打擊“微信跑分”違法違規活動的公告》稱,根據刑法關於洗錢罪立案標準,為洗錢行為“提供資金账戶”,提供账戶的人會被立案追訴,最高刑罰是“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洗錢數額百分之五以上百分之二十以下罰金”。

今年年初,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印發了《關於辦理非法從事資金支付結算業務、非法買賣外匯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乾問題的解釋》,該司法解釋於2019年2月1日起施行。在該司法解釋發布的答記者問環節中,“兩高”表示,使用受理終端或者網絡支付接口等方法,以虛構交易、虛開價格、交易退款等非法方式向指定付款方支付貨幣資金的屬於“非法從事資金支付結算業務”的情形。

北京尋真律師事務所律師王德怡公開表示,“跑分”本質上是將用戶的個人账號提供給他人使用,沒有真實的交易為基礎,這種行為本質上是有組織的欺詐交易;情節嚴重的,涉嫌刑法規定的洗錢罪,可能被處以五至十年的有期徒刑並處罰金;若明知對方從事非法交易,可能構成共犯,則需要承擔共同犯罪的刑事責任。

王德怡認為,除了社交功能外,微信账號在綁定身份證或銀行卡後就具備了金融功能。利用微信账號為違法違規活動提供便利,違反了與騰訊公司之間的用戶協議,騰訊公司有權對上述不法行為予以監管並予以處理。建議騰訊公司加強技術措施,從技術上防止上述非法行為;個人用戶應當珍惜微信账號的使用權,拒絕參與“跑分”之類的非法交易。

對於此類非法資金支付結算帶給監管機構的困擾,董蕾認為這已經是“過去時”。他表示,為解決個人二維碼非法結算問題,互聯網公司傾向於用技術來解決問題。“我們總結正常用戶的交易特徵,通過機器學習的方式來識別出可疑交易,在第一時間發現和有效阻止,根據账號違規程度采取限制收款、凍結等措施,情節嚴重並涉及違法犯罪的,將移交司法機關。”

新京報記者 羅亦丹 編輯 李薇佳 校對 范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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