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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成熟了嗎?

  王石成熟了嗎?

  記者 王芳潔 馬鉞

  離開萬科的第216天,王石準備了35000字的演講稿,邀請了幾位朋友,在水立方進行了一場演講,觀眾有3000人,時長是三個半小時。(因演講舉行於2018年1月23日,故以下簡稱為“123演講”)

  他走上台去,微微一笑,張開雙臂,歡迎每一位來賓,如同一個舞台經驗豐富的超級巨星。他身著深色修身西服,搭配黑色高領毛衣,和最後一次參加萬科股東大會時一樣,胸前別著口袋巾。他身材瘦削,面容緊致,光打在臉上,微微有些反光,應該化了點淡妝。單就外表來看,他是一個時髦的,布爾喬亞式的中年男人,雖然這天他正式邁入了67歲。 

  王石似乎想和羅振宇一樣,成為一名布道者,但他們又十分不同,羅講授認知,王石則傳遞經驗,這些經驗來自於他的兩個33年,創業前和創業後,被濃縮在了一個冬天的晚上。這場名為《回歸未來》的演講分為三個部分,從生命的起源到創業歷程,再到人類的未來,內容涵蓋人生的各個維度,自我、親情、事業、社會以及死亡。

  2018年1月23日,王石的67歲生日,他舉辦了一場三個半小時的演講。來源:被訪者供圖

  演講的最後,出現一個快閃,王石帶領大家一起唱《藍蓮花》,場面催淚。其中有一段王石的演唱部分,是提前在錄音棚完成的。錄製時間就在正式演講的前一天,馮楠覺得他大概會應付一下,“錄完就算了,時間已經很緊了,彩排都沒完整的排過一遍。”馮楠是萬科董事會名譽主席辦公室主任,跟隨王石多年。但那天,王石在錄音棚裡待了兩個半小時,一遍遍反覆錄那幾句。

  從錄音棚出來,王石對馮楠說,自己感覺棒極了,整個人的狀態都非常好,“這一刻對於我,最重要的就是把《藍蓮花》唱好”。

  離開萬科的兩百多天裡,王石同時擔任約40個社會職務,為環境、貧窮等社會問題奔走。他同時還主導著一家名叫深潛的體育教育公司,他是這家公司的大股東。他依然忙碌,依然劃賽艇,依然活躍在人們的視線裡。

  4月27日,王石宣布出任遠大科技集團聯席董事長。

  在王石離開的兩百多天裡,萬科參與了對全球物流地產巨頭普洛斯的私有化,實現了5299億元銷售額,成為了全球市值最高的房地產企業。萬科還扶上馬一位新的CEO——祝九勝。

  分離之後,各自安好。但王石和萬科一起走過的,是漫長的33年;在企業、個人命運的交織中,他們相互塑造,相互影響,互為鏡鑒,並在彼此的對照中作出改變。

  對王石的專訪進行於萬科的一處會所,落地窗前擺放著兩台劃船機,王石喜歡劃船;牆面掛著一個特別的裝飾,由幾雙萬科員工的舊跑鞋組成一個圓圈,跑步是鬱亮喜歡的運動;拾級而上,入得一間茶室,據說祝九勝喜好功夫茶,常在此待客。從登山、賽艇到跑步,再到功夫茶,某種角度上看,這體現了萬科文化的變化,至少它更加有彈性,容得下一個不愛運動的CEO。

  在那場演講中,王石一度哽咽,多次讓觀眾“給點掌聲”,並且隨機邀請了幾個人上台,教大家做無氧運動。“王石更平和了,更打開了”,這是馮楠的觀察,“原來的演講,一定是以他為中心的,是他自己在說,現在更會照顧到現場,照顧到不同的人,要有互動,要傾聽別人的聲音,這種傾聽是主動式的。”

  “123演講”現場,王石帶領觀眾做無氧運動。來源:被訪者供圖

  現在的王石是柔軟的。“但我也曾經僵硬過。”王石說。

  “是什麽讓王石變得柔軟?”《中國企業家》問。

  “這個時代,形勢總是比人強。”

  事了拂身去

  即使過了三十年,王石對萬科股權的徹底放棄,還是令人匪夷所思。

  周寅猛是深潛公司的CEO,同時,他還是王石的學術助理。兩人結緣於2011年,彼時,王擔任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EMBA課程的客座教授,而周作為光華的在讀博士,被安排做王石的助教。王的授課內容多從個人經歷和萬科實際案例出發,而周會基於理論框架進行總結。

  周寅猛提到,在王石的提議下,兩人曾合作寫書,其中很重要一塊內容,就是探討中國企業如何面對和解決所有權、經營權分離的代理理論問題。周在書中呈現的觀點是,為了企業長時間的平穩發展,創始人要保有一定的股權,但在經營管理層面,應在高度集權後充分放權,依照制度,而不是一己之力管理公司。據說王石看過初稿之後,認為“這是一種方式,可以進行探討,但他也有他的方式”。

  世人皆知王石的方式——放棄萬科股權,做一名純粹的職業經理人。今天回過頭來,再看王石當年的選擇,人們難免會產生這樣或那樣的疑問:放棄股權是否具有必要性?萬科的股份製改造是否操之過急?畢竟幾年之後,紅帽子公司的轉製便陸續有了成功案例,例如TCL。

  當談到個人放棄萬科股權,王石堅持:“那是主動放棄的,和價值觀有關。”

  王石的考慮是分為幾個層次的,首先他到深圳是要乾一番事業,至於能不能賺到錢,賺多少錢,那不是他的目的;其次,當你突然很有錢這件事與你的目的相衝突,你就得把前者放棄掉。

  “中國社會是平民社會,你突然很有錢,會非常非常麻煩,這是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認識。那麽你到底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做事業?當然賺錢很重要,企業家肯定得賺錢,但賺的錢是不是你的,這不重要。如果錢突然變成你的了,你的處境就不一樣了。”

  祖籍在安徽大別山區的王石,早年曾翻看族譜,發現祖上二十代都是農民。“中國農民有錢了會怎麽樣?第一是修祖墳,第二是娶老婆,第三是賭博。”促使王石放棄股權的原因,除了事業野心,還包含對個人的不自信。

  王石是一個願意自省的人,他的自我審視貫穿於整個採訪之中。但作為一名公眾人物,他又無法擺脫他人的審視。就放棄萬科股權而言,很多人認為這個舉動反映了他的某種認知上的局限。畢竟後來的無數案例證明,個人財富與事業成就之間並不矛盾,有時候甚至高度統一。創業者的財富由企業產權價值兌現,而產權又不僅僅意味著財富,更是鏈接創業者和企業的血脈。如李東生所說,雖然作為TCL的董事長,他在企業的持股比例遠沒有一些民營企業主多,但作為創業者,他對TCL的發展傾注了所有的能力和付出,“它就像我的生命。”

  “有恆產者有恆心。”李東生對記者感慨。這句話在2018年的總理記者會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也說過。

  1988年的王石,確實“沒有想得這麽深邃”。那是一個企業產權概念相當模糊的年代。僅一年前,深圳的第一批私營企業被批準設立。但直至1992年,鄧小平南巡之後,私營企業的地位才真正得到認可。次年,《公司法》頒布。

  萬科為什麽要選擇在那個時間進行股份製改造?

  當年來深圳,是王石主動的選擇,但之後,王石基本上都在被動應對,包括在1988年,對萬科進行股份製改造。當時的情況是,上級主管部門想調公司的外匯,他不同意,上級長官便提出:“你不同意調外匯,那就把你的調走。”此時,王石感到無法掌握自己和企業的命運,他需要作出改變,“股份製就這麽來了。”

  但1988年至今萬科的股權變遷史上,並不是沒有令王石踟躕的章節。

  2000年,深特發退出,華潤接盤。當時對新東家的選擇權,掌握在萬科管理層手中。據王石回憶,萬科的其他管理層曾提議MBO,自己把深特發的12%股權買下來,當時的對價不到三個億。雖說在那個年代這是很大一筆錢,但如果把全員都動員起來,也是能湊出來的。

  王石的這段回憶,與時任華潤集團副董事長寧高寧的說法有些出入,寧對記者說,那時萬科的盤子已經很大了,管理層沒有MBO的實力。

  一位萬科老員工則認為:萬科的基因決定了,MBO根本不可能。“核心是萬科的主業是房地產,是重資產,這就決定了公司必須不斷擴充資本金,不斷進行融資。管理層是不可能一路跟下去的。”

  房地產是王石為萬科選擇的行業,他當然比誰都清楚這個行業的特性。

  在其他管理層提出MBO的建議後,王石問了大家一句話:“我們搞這個,目的是什麽?是為了控制公司,還是為了發展?”大家說,為了發展。王石又說:“我們不是為了控制它,那再擴股的時候,我們擴不擴?這兩個多億,我們可以籌到,並不等於說我們一直有錢。我們的股份很快就會被稀釋掉,把大家都發動起來做這個,沒有意義。”

  萬科的盤子越大,管理層收購的可能性就越小。2014年,萬科推出事業合夥人計劃,將過去三年未分配的集體獎金全部用於購買萬科股票,再加上杠杆,最終也不過僅持有了4.49%。

  萬科是一家由經理人創業的企業。對於王石等人來說,雖然從股權上控制公司的希望渺茫,但掌握企業命運的欲望,一直像1988年股改時那樣,真實又強烈。這種欲望一定程度決定了萬科的股權結構——高度分散。而股權分散的公司,極易成為野蠻人狩獵的目標。

  自1994年起,萬科歷經君萬之爭、萬寶之爭。

  對於這些因果,王石是有反思的:“我們還是太理想主義,認為把企業經營好就行,卻沒有意識到,高度分散的股權給萬科文化帶來了很多不確定因素。”

  當然,今天的萬科仍然是一家沒有實際控制人的公司,深圳地鐵的持股比例為29.38%,但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比例,距離控股股東僅一步之遙。

  2017年6月,王石通過個人朋友圈宣布辭去萬科董事長一職。當時,萬寶之爭硝煙初熄,深鐵當上萬科的第一大股東,王石突然辭職,事了拂身去,留下了一個驚歎號。

  實際上,早在1988年,當王石在萬科股東和經理人之間做出選擇,他的結局就已經決定了,或早或晚。在其後的29年裡,他與萬科,有一場漫長的告別。正是這種漸進式的退出,讓萬科能夠在創始人離開之後,仍然保持平穩的發展。

  最初的一步是在2000年,王石辭去了萬科總經理。關於這個決定的思考,他在123演講中有所表述:“要建立一個偉大的企業,一定要在制度、團隊、品牌、市場上營造一個標準,不能以一個強人為左右。一旦這個強人離開了怎麽辦?”

  讓自己和團隊都擺脫對彼此的路徑依賴,起初階段是非常痛苦的。王石開始登山,進山幾個月,手機沒信號,誰也找不到誰。周寅猛認為,這個舉動,在某種程度上是創始人的自我放逐,因為它發生於企業高速發展階段,決定本身也完全出於企業家的自我驅動。

  辭去萬科董事長後半年,萬科首次披露了集體獎金的計提方式,以及董事長和總裁的分配比例。王石應獲全部收益約2億元,但他並未支取。

  “我個人的有形財富真沒什麽,無形的財富卻很豐富,我指的是大萬科文化。”王石說。

  選擇與輸贏

  萬寶之爭起於2015年7月,遷延至今已近三年之久。鏖戰雙方,均以正義為名,萬科管理層師出保衛萬科文化,寶能則強調資本的正義。在最初的一年裡,上帝並不總是站在萬科管理層這一邊。險資入市,起因是為了救市,監管層也曾大力支持,保監會原主席項俊波曾說過:“保險資金舉牌越多,證監會劉主席越高興。”雖然萬科是房地產業的異類,堅持利潤率不超過25%,堅持不行賄,但房地產被歸集到虛擬經濟範疇,虛擬經濟搞虛擬經濟,誰又能說什麽呢?

  但王石反對!“信用不夠”的姚振華要入主萬科,他反對;寶能請求罷免萬科董事會,他反對;對手攻擊他遊學三年,拿了五千萬報酬,他反對!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王石的反對,讓他個人背負了很多爭議。

  王石將自己視為萬科的一面旗幟,是排頭兵,衝在前面擋子彈的。

  曾經為王石自傳作序,稱其“值得讚揚和尊敬”的寧高寧,在接受記者採訪時,針對萬寶之爭表達了一些看法,“(接不接受新的大股東)不是經理人定的事,經理人受股東大會任命,要麽打好工,要麽辭職,怎麽能乾預股東大會和董事會?資本有資本的權利,買了股票就是股東,這是基本原則,這個原則沒有了,誰還來投資?”

  “萬科是一個特殊的情況,經理人做得不錯,大家就覺得是不是乾預了一家好公司?覺得經理人最好繼續乾。這不過是社會上的一種思潮罷了,但是社會上的人,又沒有萬科的股票,你們說那麽多幹什麽?”

  寧高寧所說的社會,指的是社會上的一部分人,實際上,與他持相同觀點的也不在少數,萬寶之爭之所以得到長期的重度關注,其實就是兩種思潮在抗辯。如果沒有2016年末寶能染指格力電器,萬科的股權變遷可能會演變得更加複雜。格力電器是實體經濟中拔尖的代表,其董事長董明珠更是個“女鬥士”,如此寶能算是捅了馬蜂窩。

  “今天,這個事情解決了嗎?沒有解決!”王石說。

  截至2017年末,寶能系仍合計持有萬科25.4%股權,而萬科的第三大股東已被保監會託管,隨著萬科股價的攀升,這兩家股東合計共有股票的市值超過1000億元。

  4月3日,萬科公告,寶能系將通過大宗交易或協定轉讓的方式,處置其持有的萬科10.34%股權。但這只是萬科股權不安定因素的一小部分,它的歸屬,以及剩餘股權的去留均是未知數。

  在萬寶之爭中,在第一大股東的人選上,萬科的管理團隊堅持選擇國資背景的深鐵,對於民營背景的寶能則退避三舍。

  這難免讓人產生疑惑,“這輩子、下輩子都不介入政治”的王石,何以在每次萬科的股權變遷中,都選擇了國有企業?十八年前是華潤,一年前是深鐵。

  王石對《中國企業家》提到一本書——作家高陽的《紅頂商人》,當初他是抱著欣賞態度去讀的,但讀完,卻持了否定態度:“胡雪岩不但是官商,還是軍商,他依靠左宗棠的湘軍,湘軍興胡雪岩興,湘軍衰,胡雪岩就衰。他的命脈與左宗棠的政治地位連在一起。”

  當然,鬥垮胡雪岩的盛宣懷,他的命運同樣掌握在官家手中。這樣的例子,在中國傳統社會裡,歷朝歷代都不鮮見。

  王石是一個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至深的人,他對社會、財富、自我的認知,很大程度上都來自於自己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一個問題是,萬科堅持選擇國資背景的大股東,是否也與王石的這類認識有關?

  “當然有關係,從大背景來講無法脫離。你要看到,相當一部分的重要資源掌握在誰手裡。傳統社會裡,鹽鐵這些都是專賣,現在鐵路、銀行、通訊等也都還由國家控制。”

  有了這一重認識,王石作出了比較符合中國國情的選擇,與大型的國有控股公司有某種結合,業務或者股權。他將這種結合,視作企業做大做影響力的必要條件。

  周寅猛提起一則新聞。NFL(美國職業橄欖球大聯盟)的球員因為反對川普搞種族歧視,陸續在賽前奏國歌時下跪,川普為此十分不悅。達拉斯牛仔隊的老闆瓊斯因此陷入兩難,一方面他得靠著球員掙錢,另一方面他本人卻是川普的支持者。瓊斯最終的解決方案是,奏國歌之前,他和球員們一起下跪,國歌一響,他馬上把大家拉起來。

  “這事的結果是,他既沒有得罪總統,也沒得罪球員,雙方的利益都滿足了。這就是企業家。對於企業家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是在不違背自己內心大的道德範圍內,把事情做成。”周寅猛說。他對這則新聞的印象很深,因為是王石通過微信轉給他的。

  為了把聯姻深鐵這件事“做成”,王石付出了很多努力,遇到了諸多阻力。在整個萬寶之爭中,王石是否有意志消沉的一刻?“沒有,他們完全把我的鬥志激發出來了!”王石回答。

  整個萬寶之爭中,華潤的態度經歷了幾次反覆,令人費解。在長達17年的股權合作中,華潤一直是萬科堅定的支持者,至今,萬科管理層仍感念公司發展過程中,華潤給予的理解和支持。究竟是什麽觸發了華潤的轉向按鈕?是否如寧高寧所說,只是因為它要顧及萬科與華潤置地之間的平衡?

  採訪觸及到這個話題時,王石的秘書想要打斷,但王石堅持表達了他的態度:“從尊重的角度來講,我現在不談,將來也不會談。但這要看某些人的表現,如果表現繼續不好的話,那談不談,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王石將“某些人”放在了對立面上,那麽這些人又當如何?

  當華潤集團董事長傅育寧聽到萬科這個名字,面色一凜。《中國企業家》問:“您和王石的矛盾是因為原則上有分歧嗎?”傅育寧頓了一下:“我認為更核心的東西是價值觀的問題。”

  如果將同樣的問題拋給姚振華,而他也能直抒胸臆的話,得到的答案一定更尖銳。如同他們曾經刺痛過王石,王石也刺痛了他們。

  然而,在深鐵進入萬科董事會的當天,王石正式告別了萬科。

  王石贏了嗎?

  王石輸了嗎?

  《新周刊》前社長孫冕是王石的山友,他向記者表達了這樣一段話,或可作為上面問題的答案:“若以一時的成敗來論王石,就太小看他了。登山的人,經歷過生死,那一路上,你看到屍體,跨過去的時候心頭一顫,說不定自己還沒登頂,也和這個人一樣,躺在那裡永遠回不去。但這種念頭只在一刹那間,馬上就會過去,因為你的路還沒有走完。當拋棄了這些雜念,達到某種心無旁騖的程度,你的路可以走很遠很遠。”

  內聖外王

  周寅猛說,王石讓他想起了王陽明,內聖外王,對外行王道,建功立業,對內於自己,則按照最高的標準要求。

  王石不愛財,甚至對於潑天財富懷有恐懼。若非如此,出於個人利益最大化的考慮,他完全可以為萬科選擇一條輕資產路線,這樣他便可以成為這家公司真正的老闆。

  “人生的經歷多姿多彩,我最擔心一個人的生命裡有財富可依靠,這時你會失去動力。”王石說。

  但行走在生命的路上,一個人總要追求點什麽。多個與王石親近的採訪者,都表達了一個類似的觀點:王石追求的是名,他認為名利不可兩全,便放棄了利。

  “雖然他總說自己在商言商,但我看他壓根不像個生意人,生意人有哪個是主動追求名的?”周寅猛覺得,王石骨子裡就不是生意人。

  但是王石的很多行為似乎又難以支撐這種判斷,在汶川地震時,他提示萬科普通員工隻捐10塊錢;萬寶之爭中,他對華潤、姚振華發表了具有強烈感情色彩的言論;他將那場轟轟烈烈的跨年齡戀愛公諸於眾。但凡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知道,這些出格的言論和行為,一旦宣之於口,付諸於行,定會招致不少反感。

  周寅猛覺得,若將王石追求的名,確定為世俗的名聲,那便是對王石的誤解:“王石是真的活明白了,他在乎的名,不是別人怎麽看他,而是內心堅守的東西,例如他認為核心的道德、追求。”

  在同事和朋友的眼裡,王石這個人,和別人不大一樣,他追求的狀態,是《論語》中描述的:“望之儼然,即之也溫。”他在哈佛的教授身上找到了這種狀態,它像磁鐵一樣吸引王石一次又一次遊學海外。通過這些描述,記者捕捉到的形象,不是一個商人,甚至不是現代人,而是某個古代士人。多位被訪者認為,這個概括是相對準確的。

  “士人有什麽不好,我看現在不是士人太多,而是太少了!”孫冕說。

  所謂“士俗不可醫”,當《中國企業家》求問王石欣賞的企業家時,他提到了一節雅事。

  2006年前後,王石曾參訪無錫梅園,得知這處園林由榮宗敬、榮德生(榮毅仁之父)兩位,在民國期間辟建,建成便對社會開放,作為市政公園。他覺得這件事情很美,因為榮氏家族是在創業過程中做公益,而不是功成名就之後,這種捐贈的動機沒有強迫,不帶任何功利性。

  王石認為自己是沒到那種境界的,但他把這件事記得很深,說明在他的內心裡,是向往那種境界的——無功利心的將價值傳遞出去。這些年,王石去大學作客座教授,在社會公益組織擔任職務,成為亞洲賽艇聯合會主席,又創辦深潛公司,希望以賽艇運動為起點,推廣運動和健康的生活方式。

  毫無疑問,王石享受輸出的過程,如果能獲得正反饋就更好了。王石一開始登山時,孫冕是很看不起的:一個好好的企業家,去冒這種風險?“你有病啊。”孫冕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但2002年,王石帶孫冕登了一次哈巴雪山。下山之後,在香格裡拉,很多朋友一起喝酒,孫冕指燈發誓:“要踏著王石的腳步去登珠穆朗瑪峰。”

  “王石是我登山的引路人。”孫冕對記者說,後來孫冕真的登上了珠穆朗瑪峰,王石也帶他一起去穿越了北極。因為孫本人並不富有,去北極的經費還是王石幫忙籌措的。

  在做王石助理之前,馮楠曾做過公務員和國際援助發展官員。在馮楠的自我認知裡,和諧共處的成分比較多,在處理人際關係時,會更多的考慮和諧,但“和諧多了,就變得沒有原則”。跟了王石以後,馮楠感覺自己發生了變化:“他讓我變得更加有棱角。”

  不是每個人都和孫冕、馮楠一樣,甘願成為被輸入的人。這些年,王石頻繁出現在各種組織,各個會場,作為一個輸出者。但他說的有多少人能理解?又有多少人真正在意?

  馮楠認為沒有多少人:“大概有50%的人就是去照相、合影的,剩下的50%中,30%可能隱隱約約聽出點東西,剩下的20%可能理解了,但其中又有15%覺得,事雖如此,又怎麽樣?走出這個會場,我還是要回到我的世界。只有剩下5%的人,才會覺得有道理,我也得做點事情。”

  “雖然他在很多組織裡面,身邊有很多人圍著他,但真正能對話的人太少了。”馮楠說。他還記得,有一年夏天,一個社會組織的會議上,王石花了很多精力去說服大家做某個決定。他當時問了王石一個問題:“我覺得影響別人挺難的,您覺得做這件事值得嗎?”

  “如果我能影響千分之一的人,這個就值了。”這是王石給馮楠的答案。

  無論是錢帛,還是價值觀,作為輸出者的姿態非常重要。2003年,王石去拉薩的一個盲童學校。一個盲童說,叔叔能不能蹲下來?於是王石半蹲著,盲童用雙手感覺他,說了一句:“叔叔是個好人。”王石瞬間被感動:“企業家的高高在上,一下就化為烏有。”他明白了,公益不是施與受,而是平等的關注與互相的給予。

  這些年,無論是公益還是人際交往,王石一直在努力保持平視的狀態。

  在博士畢業之後,周寅猛沒有接受王石的邀請,去萬科工作,因為“不太喜歡房地產”。但在萬寶之爭最膠著的2016年,他從一個炙手可熱的政府部門離職,加盟了深潛公司,後來擔任CEO。因為這家公司的業務是體育+教育,符合他的個人經歷。但當時的深潛公司只有一個基地,從商業模式上看,它的社會意義也遠大於經濟效益。周寅猛覺得要把眼光放長遠,“一旦下海去企業,就跟著王石乾”,這是他當初給王石的承諾。

  周寅猛擁有良好的自身條件,他是北京人,少時在國青隊踢球,眾所周知,中國的大部分球員文化程度不高,但周不同,他一路讀到了北大博士。很明顯,周是一個內心驕傲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並且非常堅持,不易為外界所動。讓這樣一個人,給出承諾,去跟隨另一個人,需要雙方達到“士與知己”的境界,一種平等的關係。

  周寅猛明確感知過這種平等。幾年前,他作為助教,和光華管理學院的學生一起去深圳萬科總部上課。回程前,去和王石道別。當他走出王石的辦公室後,王石追了出來,明顯很興奮,問他是否願意一起寫本書。

  “他那樣一個大企業家,完全可以讓秘書來轉達,卻自己‘哢哢’追出來。而且按理說,這麽功成名就的人想弄本書,找一個人寫也行,即使找人合作,多的是教授可以選,我那時才二十五六歲,博士還沒畢業。但他沒有把我當作學生,他認為我有我的長處,你有你的特點,我們之間是一種平等的合作關係。”

  這種抹平身份差異的平等,常常給人以溫暖。馮楠記得特別清楚,2012年6月,他跟著王石去巴西出差,這是他們第一次比較親密的在一起工作。他們一起乘車去參加一個高峰論壇,王石坐前面,他坐後面,用電腦整理演講稿。王石回頭把這段車上工作的情景拍成了影片。當地的聚會上,跳桑巴舞的女孩邀請馮楠一起上去跳,王石又把這一段拍了下來。這兩段影片都被王石發到了網上。

  採訪中,馮楠想引用電影《無問西東》的一句台詞,他覺得就像是在說王石。但他忘了準確的說法。幾天后,他在微信上特意把這句話發給了記者:“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心底給出的真心、無畏、正義和同情。”

  青澀的蘋果

  王石極端自律,他常年保持健康的飲食、規律的運動,並且終身學習。這種自律浸潤於他的各個生活細節。例如登山,為了持續保持體力,一到營地,他就鑽到帳篷裡休息。

  最初和王石登山,孫冕一點都不習慣:“天還沒黑呢,怎麽這麽早就睡覺?”王石回他:“不睡覺,你要幹嘛?!”於是,孫冕也跟著鑽進睡袋:“哪怕睡不著胡思亂想,想自己愛的女人不在身邊,也好過在外面。”

  對大多數人而言,自律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除非他本身缺乏世俗的欲望。所以,當發現王石吃的很少,連水都喝的少時,周寅猛覺得王石是“屬駱駝的”。但有一次,他和王石一起去揚州東關街,那裡有賣麥芽糖的攤位,可以先嘗後買。他發覺,等大家都走過去了,王石悄悄的回去拿了一塊糖,放嘴裡吃,吃的很香。

  周寅猛就問王石:“老闆,你是不是特愛吃啊?”王石給周看他的牙,說自己以前是個特愛吃的人,因為年輕時太愛吃甜的,牙都不好了。“他就是克制自己,為了保持好的身體、工作、精神狀態才不吃。這個人的自製力強大到了什麽程度。”

  克制,是多數被訪者給王石的一個標簽。在一些常人覺得最緊張的時刻,例如馬上要上台作重要演講,公司遇到了大的挑戰,他會表現得出奇的平靜和自信。這是在跟隨王石這些年裡,馮楠的一種感覺,他覺得那種心態非常奇妙,就像是一潭靜水。

  那麽在萬寶之爭的尖峰時刻,王石是一種什麽狀態?周寅猛告訴記者,那時的王石,還是一如既往,該爬山爬山,該劃船劃船。但從王石的幾句話裡,周感覺到,他對於情勢的棘手程度是有判斷的。那是在周寅猛剛加入深潛公司時,王石對很多人說:“以前我讓周博士來,周博士不來,在咱們最艱苦、最不明朗的時候,周博士來了。”

  “你說他心裡不焦急、不煎熬嗎?不可能。但他還是一如既往該乾嗎乾嗎,他牛就牛在這兒。”周寅猛說。

  克制自己的欲望和情緒,就像運動員學習準確發力一樣,需要長時間的練習。王石之所以能達到自律的程度,可能和他的登山經歷有關。登山過程中,最重要就是保持自己的行進節奏,克制超越別人的欲望。“慢就是快”,這是王石教給孫冕的第二個經驗。

  “後來我才感覺到,登山的意義在於,這是在一個集中的時間段裡,對個人意志、身體的檢測,看你自己到了什麽程度。遇到危險的時候,你能不能用一種沉著的眼光去看待、去化解。”孫冕說。

  克制與自律,灑脫與自由,是具有相對性的兩組詞匯,但它們都體現在了王石身上。曾多次採訪過王石的記者黃秋麗,將王石形容為《莊子逍遙遊》的鵬,擁有灑脫的性情,自由的意志,“怒而飛”。

  鵬之背不知幾千里也,有翼如垂天之雲,鵬是一種天上飛的鳥,王石也覺得自己確有很多不接地氣的地方。

  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2008年汶川地震時。512當天,萬科總部捐款200萬元,有網友覺得太摳門了。王石回復網友,認為萬科捐出200萬是合適的,因為這是董事會授權管理層的最大單項捐款數額。並且中國是個災害頻發的國家,賑災慈善活動是個常態,企業的捐贈活動應該可持續,而不是成為負擔。同時,他還提示普通員工捐款不要超過10元。

  很快,他便受到了潮水般的輿論攻擊,有人說“王石的物理高度雖然到達過珠峰,但人格高度還不如墳頭高”。

  對王石的攻擊到了一種什麽程度?他甚至做好了被肉體消滅的準備。

  幾天后,王石道歉了,但他避開了帖子內容,而是針對言論造成的負面影響,作無條件道歉。時至今日,王石仍然堅持言論內容本身沒有問題,但他意識到,彼時那種群情激奮的集體情緒,不是說這些話的語境:“在那個時候,大家希望你王石這樣有正義感的人,可以帶頭領著大家捐,可你反而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

  在這個人生的“至暗時刻”,王石感到了孤單。但他向記者強調,這種孤單並不來源於網民的誤會,因為網民的誤會只會持續一兩個星期。這種孤單來自與王石更為接近的社會層面,源於他們的態度:“冷眼旁觀看笑話,看你王石怎麽過”。

  “人們衝擊家樂福、麥當勞,尚且有商務部替這些企業說話,但誰替我說話?”王石認為,整個事件反映的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衝突,他覺得自己像一顆青澀的蘋果,非常不成熟。

  一家企業的風格,往往與創始人保持高度一致。過去的萬科,也有很多不接地氣的地方,這是王石的另一個反思。例如萬科公開宣稱不行賄,就“顯得自己很清高,好像別人都行賄”。

  房地產本身是一個接地氣行業,很多企業出身於草莽,管理者的背景也不拘一格,但在業內看來,萬科管理層是有精英標簽的。鬱亮畢業於北京大學。年輕一代的明星經理人,例如孫嘉和劉肖,都是哈佛畢業,且都在麥肯錫工作過。一位同業公司區域總裁告訴記者,他在和萬科同層級管理層交流時感到不適,因為大家說不到一起,他關心的是買地和賣房子,而萬科的人喜歡談戰略和遠景。

  話不投機,不可能是單方面的感覺,萬科人其實也有所察覺:“萬科的很多職業經理人,書生氣重,匪氣不足,搞房地產有時候還是需要一點匪氣的。”

  “不接地氣,也不接氣象,天和地都離萬科比較遠,它處於宇宙的另一面。”一位萬科的老員工認為,這是王石給萬科留下的烙印。顯然,王石的不接地氣,是被熟悉他的人“蓋了章”的,當記者問寧高寧是否有此印象時,他沒有否認,開了一句玩笑:“大概是登山登多了。”

  地氣,是企業、個人與社會相處的潤滑劑,不接地氣,就意味著摩擦系數增加。在王石看來,萬寶之爭對於萬科來說,是和2008年相似的人事危機,之所以爆發,是因為迎合了很多社會訴求。在此事件中,王石看到了萬科的問題,包括對公共關係的長期忽視:“明明你做得那麽正派、透明,卻反而被指責這個不是,那個不是。為什麽?就是地氣不夠”。

  這是王石認為自己和萬科都需要檢討的地方,並且他認為,通過這個階段的磨礪,萬科已經有了變化,例如在CEO的人選上,就在彌補某些方面的不足:“鬱亮為什麽選祝九勝?你們研究九哥這個人,他在人際關係上面,那種厚度,那種來源。”

  就王石個人而言,他自覺也有進步。例如他意識到,顧及別人感受,是一種必要的擔當,在123演講中,他也做到了這點。

  “在你剛成長的時候,各方面看你不容易,做錯了,大家也用同情的眼光看你,就被捧起來了。等到真正讓你承擔責任的時候,反而有些不適應,覺得怎麽現在都說我不好。人要重新認識自己。”

  王石覺得自己成熟了,他領略到,中國社會就是各種文化在一塊,因為有不平衡和不和諧,所以更強調平衡和和諧。他當然與這個社會有了更舒服的相處模式,唯一令人感到擔心的是,王石本來是一塊頑石,會不會被俗世的河水衝刷成了鵝卵石?

  “10月的紅蘋果就庸俗了?不,我不這樣認為。我慢慢磨平了棱角?不,恰好不是這樣。這東西是人情世故,不是向世俗妥協。該堅持的我還要堅持,只是我可以說的謙虛一點,不那麽張牙舞爪,不讓你感到難堪,做到這一點不是很難。”

  當然,王石也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確實改了,只是改的不多。

  採訪中,我們聊到了一個房地產業的老話題——萬科魔咒,即規模上超越萬科的公司往往沒有好結果。王石說,他仍堅持認為萬科魔咒的存在,因為萬科已經很大了,超過它就會變形。

  根據2017年房地產公司銷售額排名,萬科第二,碧桂園為第一。當記者向一位碧桂園的管理層提起萬科魔咒,他表現出難以掩飾的不快:“我們會將這個當作一種提醒。”

  回歸——未來

  35年過去了,王石還記得牛仔夫婦來廣州看他的那一天。他們相識於1978年的深圳,牛仔是深圳皇崗村的村長。在那一天的王石的記憶裡,皇崗村是離筍崗北站6公里、緊鄰界河的小村莊,牛仔是壯實的農民漢子,牛仔的老婆是下地乾活的農婦。

  但1983年的春天,牛仔夫婦給王石帶來的衝擊,就像他們手裡拎著的美國橙子——新奇士,牛仔的老婆甚至燙了一頭時髦的獅子頭。

  顯然,深圳成立特區之後,牛仔夫婦賺錢了,也開始享受生活了。這是時代對王石的第一次召喚。

  1983年5月7日,王石乘坐廣深鐵路抵達深圳,來到熱火朝天的世界裡,哪都是人,哪都是工地,到處是挖土機、翻鬥車。興奮、狂喜、恐懼的感覺一股腦湧了出來,他的手心裡汗津津的,腎上腺素猛增。

  接下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王石開始倒騰玉米,接著又搞錄影機、攝影機進口貿易,再往後超市、投資什麽都乾,最後專注於房地產開發。雖然萬科的生意越做越大,發展過程中又命運多舛,但在王石的記憶裡,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創業第一年,那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

  123演講中,王石對那段刺激的歲月展開了詳細描述,就像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因為“肥雞丸”事件,香港人都不吃雞了,作為雞飼料的玉米少人問津,王石賠慘了。但他不信香港人一直不吃雞,北上大連,吸納了1.5萬噸玉米庫存,雇船走海運到深圳。不久後,港媒澄清“肥雞丸”有誤,香港人果然又吃雞了,王石的船也靠岸了。他當時就站在赤灣碼頭邊的小山坡上,看著船卸貨,一輛輛接貨的卡車開來,弄得塵土飛揚。

  “我覺得呼吸的帶有海腥味的空氣特別新鮮,那個天,藍啊!雲,白啊!那種愉悅感是從來沒有過的。”說這些話時,王石微微閉上眼睛,揚起了頭,仿佛一抬頭就能聞到海的味道。

  2018年,卸任了萬科董事局主席的王石,感覺又像是回到了1980年代,在大跨度的生活裡,他就是一個穿梭人。

  王石花了更多的精力在深潛公司上,這家公司是他在2014年創立的,當時只是想做一個企業家的海外培訓營。及至2016年,深潛公司在國內只有一個基地,在海外,也只有英國牛津、劍橋一個培訓項目。但現在深潛公司已有超過10個俱樂部(含規劃中)、運動管理學院、賽事運營三個業務板塊,僅2017年,便舉辦6場賽艇賽事。

  另外,王石還在約40個社會組織任職,哪怕每家每年隻開3次會,他一共也要參加120場會議。在馮楠看來,這些社會組織給王石提供了很多可能性,而他就在這些可能性中,繼續創造,拓展邊界。尤其是各個組織的邊緣交叉,特別容易產生新的可能,例如水環境保護和賽艇就可以放在一起。如果沒有王石的存在,這些組織機構都是各自為政。他就像一個平台,帶動大家合作聯通。

  王石還打算重啟海外遊學,此前因為萬寶之爭,這件事暫停了。他的下一站應該是耶路撒冷的希伯來大學,可能會在那待兩年時間。他對猶太文明的探索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在劍橋的研究方向就是猶太人移民東亞的發生史。此去耶路撒冷,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溯源猶太教的發源地。

  當然,以色列還是科技研發的高地,王石還打算去那裡吸收現代科技農業成果,例如水循環利用,對大棚、滴灌、育種技術的改良。他原計劃在70歲之後做農業,現在看來,這個安排要提前了。

  希伯來大學之後,王石的下一站是伊斯坦布爾大學,打算接著研究伊斯蘭教,近年來,他對宗教的興趣越來越濃厚了。

  王石今年67歲,他還在不斷地挑戰自己,他說過類似的話:哪天他失敗了,一定是因為停止去挑戰自己。正因如此,我們還總是聽到他的消息,還時常能感知他的存在,社會也沒有將他遺忘。

  對王石來說,世界還很大,路也很長,他秉承摯友褚時健同樣的信念:“人生六十才開始。”而舉辦一場回望66年的演講,在王石這裡,就是對歲月的一份情懷,對人生經驗的一次分享。那些錯過的可能性,如萬科股權的安排,都是自我認知過程中的代價。他沒有追悔。

  “如果回到1988年,您還會放棄萬科的股權嗎?”

  “會,一定會。”

責任編輯:孫劍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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