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你有沒有試過一個人出發去旅行呢?

你有沒有試過一個人出發去旅行呢?在獨自旅行的過程當中發生了什麽故事呢?

三月,每日書的月中活動“同題共寫”題目就是“一個人的旅行”,旅行的範圍可遠可近,去倫敦、巴黎,或者是周末在自己家附近進行一場旅行,甚至有些人可以在自己的臥室進行“室內旅行”。

旅行的目的不完全在於把自己置身遠方,而是希望能夠以陌生化的眼光去重新審視生活日常。在這個過程中,也許有驚喜的發現,也許有偶然的邂逅,也許勾起一起感傷的回憶,也許發生過一些改變你自己生活的事情。

今天,我們選擇了其中四篇優秀作品,來跟大家分享。

01

文 | 宮篤

搬家在那時看來是唯一一條可以中斷我父親和那些牌友終日廝混的決定。

母親四處借錢把家裝修出了富裕美滿的格調。九十年代,乳白色立體花式牆紙,藍白格子窗簾,還有那張鐵藝裝飾著陶瓷球的公主床,是我母親給我最好的成長禮。

錯落有致的書櫃上擺放著母親淘來的各式瓷器,書櫃邊就是她日後為了我辭職在家通宵達旦繪畫創作的工作台。家成了她背起責任,一往無前同時又不忘初心的朝聖地。

那年她三十剛出頭,信任是婚姻最好的歸宿。容忍和原諒在她的努力下倒也撐起了一個有模有樣的家。

但她奮力投身工作的同時卻給了我一個家的軀殼。

剛念小學,我就成了全校最後被接走的那個學生。一個人在校園內閑逛,玩遍體育課上搶不到的運動設施,累了就回到門房邊的鐵門上玩蕩來蕩去的遊戲。天漸漸暗了,門房外樟樹下套蒼蠅的網裡一塊腐肉嗡嗡作響。一身雞皮疙瘩的我跑進門房內,在暮色中繼續等待。

一年級的下半學期,我的脖頸裡掛起了兩把鑰匙。從此,校園和家的距離就成了我童年獨立的開始。三十分鐘的路程,要經過一片老弄堂,穿過體育場,過一條起碼五車道寬的馬路,踩一段長滿雜草的鐵路,再經過幾幢舊洋房和藥廠才會到達我住的工人新村。

這段三十分鐘的路程,我往往會花上三個小時才能走完。童年裡沒有趕不完的作業,只有放學後等待我去冒險的奇幻之旅。校門口五毛錢一個的蔥油餅是探險前的補給,老弄堂拐角地攤上一毛錢的唐僧肉是躍過障礙的獎賞。有時候把自己想象成武俠片裡會輕功的女子,有時候把自己當成冒險途中歸來的公主。我會將樹當成護衛我的士兵,在四下無人之時和它們點頭致意。系在書包拎袋上晃蕩響的便當是我各種花式的兵器。

這種怪誕的行為還是被別班一些痞子男生看見了。他們一路上竊竊私語對我指指點點,最後竟撿起石頭向我丟來。有一次攻擊我的時候正巧路過開著院門的老洋房,我慌忙鑽了進去。

老洋房的大院子裡滿地青苔,我一使勁竟摔了一褲子的青泥。心髒在胸口處猛烈地跳著,既害怕外面又害怕裡面。我緊貼牆角,用耳朵仔細接收牆外的動靜,用眼睛四處搜尋有無人影。

寂靜無聲的若大院子裡,牆是我不知所措的依靠。突然,水泥斑駁的老洋房二樓傳出了幾聲細柔的弦聲,幾段重複的音樂像雨後陽光一樣照進了我的心裡。我就這麽靠牆坐下,直到有個騎自行車的阿姨進入院子,這才起身慌忙離開。到了家樓下才發現牆角潮濕的泥土已濕透了我的褲子。

那之後我會繞過老洋房,從兩幢特別高的公寓走。公寓的樓下堆著兩大堆沙。我漫不經心地走在沙石擱腳的路上,剛想抬頭數一數這公寓有幾層樓高,竟被一大幅六小齡童頭像的廣告給嚇到了。碩大的眼睛直直望著我,心裡一顫,鞋裡滑了一把沙,狼狽地往家趕去。

拐進工人新村的路口,賣鵪鶉的大叔正在低頭活剝鵪鶉皮,血淋淋的身體抽動著,一隻只被橡皮繩綁在生了鏽的鐵籠外。我站在邊上看了會兒,沒有半點憐憫和惡心,只在想偶爾回家做飯的父親炸給我吃的鵪鶉肉一定是這兒買的。

家樓下停自行車的矮蓬外拿著蒲扇的老伯從看見我的那一眼就注視著我直到我走進樓裡。家家戶戶都已亮起了燈,每一層的樓道裡都混雜著菜香,炒菜鍋叮叮哐哐的吵著。我拖著一身的疲倦空手摸摸腳後跟,對自己幻想出的小夥伴低聲說:“ 看,這層是舞廳,我們再往上走兩層就到我住的宮殿了。”

童年裡虛幻出的貓狗成了我親密的夥伴,大樹路燈成了我的護衛隊,肩膀上壓著沉重的書包成了我保護自己的武器。他們陪伴我度過日複一日漫長童年的旅程。

我父親身影的出現一般是在早晨。他曾經教過我“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的話,每天早晨,我靠著他的後背在那輛後來被他當了的自行車上趕赴我的求學路。每年春天,他賭性大發之際都會偷走抽屜裡的錢留下封信出走,直到母親償還債務才歸來認錯。

由於我總是不做作業,成績糟糕,到後來撒謊成性,學校再三把母親請去做思想工作。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平日裡和藹可親的母親砸了我珍藏的范曉萱磁帶,指著我太陽穴罵我是如何讓她失望,如何像我父親那樣滿嘴的謊言。那一刹那,我看到自己幻想的世界灰飛煙滅,同時也結束了我童年的奇幻之旅。從那之後,我開始想著是不是要成為母親希望我成為的樣子。從那之後,我的心裡有了恨的滋味,第一次在廁所的鏡子上一筆一劃寫下“爸爸,我恨你!”的話。

母親最終在我五年級的時候辭去工作,一邊在家照顧我一邊接外包掙錢養家。放學的路還是我自己走,只是心裡裝著爭分奪秒趕回家的急切。初中學會了自行車更是無暇看一眼路邊的樹和燈,鐵軌變成了輕軌,老洋房藥廠分分動遷拆除,遇見樓下拿著蒲扇盯著我的老伯,我竟還會用鋒芒的眼神回敬他,進了樓道取走筆友的信件後兩步並一步地爬上了樓。

高二那年母親帶我去了杭州旅行,大學的時候和同學爬山遠足,工作後第一次坐飛機和同事遠行,結婚前和先生旅英度蜜月,兒子一歲半時舉家歐洲玩了整整一個月。是的,我的獨自旅行終結在我的童年。那個有些可笑的,充滿臆想的世界裡。

從小至今搬過五次家,可是夢境裡最常出現的還是那個家,體育場,鐵路,老洋房,藥廠和自行車矮篷,它們時不時以各種色調出現在夢的場景中。

我希望有一天夢裡能夠讓我遇見那個摔了滿身泥的女孩,我要彎下腰去抱抱她,陪她一起走完那條回家的路。

02

文 | 阿舒

“沒什麽比貧窮更能摧毀一個人的精神。”

第一次聽說這話,我才不到八歲,被父母“囚禁”在奶奶家一個安了防盜鐵窗的房間裡,每天在紙上默寫自己的名字。由於筆畫太多,班裡只有我一個人不太會寫自己的名字。於是放寒假的時候,我就比別人多了一項作業:寫名字,寫到大家滿意為止。

那時,每年寒假我都會隨父母去奶奶家。她與我五個姑姑住在山腳下的老乾所,年前年後的早晨,院子裡家家戶戶輪流放鞭炮,屋子後面整個山坡都被紅色的碎紙屑覆蓋。

輪到我們家放鞭炮時,所有大人和小孩都出了房間,或站在門廊上觀看,或爭著跑上樓去關陽台的窗戶,以免煙塵進到屋裡。而我卻被逼著坐在屋子裡寫自己的名字,任誰來敲門、或捏著鞭炮紙屑跑到鐵窗外來逗弄,都不許離開座位。

炮竹響起的時候,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湊到窗前用力吸著煙氣。燈光下,我看見本子上用黑色墨水寫下的歪歪扭扭的名字,簡直比汙水溝壁上濺的渣滓還要醜陋。

自此,我一直在心裡默默憎恨著自己的名字。

六兄妹中,我父親排行最小,住得最遠,家境最平凡。其實,每年回奶奶家,大底也都是因為姑姑們的緣故。父親人微言輕,總是受製於他的幾個姐姐,以至於每年到了快離開的時候,他總是氣不過要和幾個姑姑當著奶奶的面大吵一番。爭吵的原因,說到底還是因為錢。

父親為了工作,去過許多地方,但很少帶我和母親出門旅遊。奶奶在老乾所的房子,和後面的那座小山,幾乎就是我去過的離家最遠的地方。

但凡我在的地方,必有母親看著,所以她去過的地方也不多。有時,我聽見母親和別人聊天時,談起看過的景點、去過的城市。

“你好像不太喜歡旅遊?”對方問。

“哪裡是不喜歡……”母親笑著,沒有說下去。

哪裡是不喜歡?是因為沒錢。因為離開一段時間,需要擔心太多事情,還沒付清的账單、可能在這段時間存下的錢、等待完成的任務,以及任務完成後可能帶來的收益。母親做旅行計劃時,會精確到一日三餐去哪家餐館點哪些菜,跟團的話哪些景點可以忽略,在每個景點購買的紀念品不能超過多少元。

但許多時候,她會在做好計劃後突然決定放棄旅行。然後將寫滿旅行計劃的本子,小心合上放在抽屜裡。

她的抽屜裡藏著桂林的山水、黃河的驚濤、林隱寺的香火和鼓浪嶼的夕陽。後來,我又在那之上增加了古巴的沙灘、阿拉斯加的極光和冰川、魁北克浪人的歌聲,以及安大略湖上的秋。

但在那之前很久,在我還不知道世上有桂林,有沙灘和冰川的時候,我一直偷偷嚮往著奶奶院子之外、後山之外的世界。走出奶奶家,對我來說好比出國。

於是,八歲那年,連公車都沒自己坐過的我,決定離家出走。

那天早晨,我起了個大早床,從冰箱上順了兩塊錢車費,穿著往常的衣服離開了家。

我沒有背包,沒帶食物和水,從沒挨過餓受過凍的我,大概根本不知道人不吃不喝走一天路會有什麽結果。

出了老乾所的大門向右拐,沿著山腰的公路向下行,排楊將我的視線帶向公路盡頭,那裡有一輪火紅的朝陽在等著我。

這條僻靜的公路變得那麽寬!往常與家人們走在這裡的時候並沒有這種感覺,而現在,公路兩旁的民房、石壁上刻的字跡、土坡上破敗的柳樹、小塊的菜圃、遊蕩的野貓,還有碎石塊搭成的階梯,都變得陌生起來。

我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界並不在乎我自以為英雄的出走。

來到分叉路口時,我選擇了一條從未與家人走過的路。這是一條陡峭的下坡路,穿過黑黑的樹叢以及厚厚的雜草地,街道上的人聲、車聲越來越近,而山間的風聲、水聲越來越遠。坡路的盡頭,是一堵比兩個我還高的石磚牆,牆上開了一個小洞,大概只夠孩子和野貓通過。

我從洞裡鑽過去,扒開枯萎的長草,城市的街道就在眼前了。

找到最近的公車站,沒有花太多時間。我上了第一輛經過本站的車,和一群中午下課的學生,以及趕去打工的成年人擠在窗戶灰蒙蒙的汽車裡。沒有人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我和我的秘密。

那時的車費只需五毛錢,沒有投幣口,必須親手把錢交到售票員的手裡。她就站在後車門旁,腰間綁著一個黑色小包,裡面塞滿了車票和零錢。她把上衣扎進腰包束帶裡,車還沒停穩,就一把拉開後門,衝外頭等車的乘客們吆喝著終點站名和行車方向。

我隨著其他乘客下車,然後走一段路找下一個車站,轉車,再轉車,直到把身上的兩元錢全部用完。我最後一次下車,走進人群裡。

摩托車在街道上穿行,商鋪林立,鬧哄哄的音樂聲與人聲、車聲、叫賣聲、喇叭裡播放的折扣宣傳混雜在一起。

我從未見過這樣鬧騰的街市,從未見過這樣擁擠的人群。

路過成排的餐廳和排擋,熱油爆香的聲音和鍋、鏟、爐灶碰撞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食客的說話聲。青紫色的炊煙從采光不太好的廚房裡竄出,迷蒙了遠處的街道。刺鼻的辣椒味和著偶爾迸濺的火星跳到人面前,鑽進鼻孔和眼睛裡,熏得人直流眼淚,不得不閉著眼睛才能穿過炊煙的簾幕。

我走了許久,聽見有人吆喝“蓋澆飯”,又有人說“小籠包子 ”,才意識到餓了。我開始想要回家,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有忍著饑渴繼續往前走,心裡開始有點想哭。

我一定離家很遠了,否則為什麽一個熟悉的街景也看不到?為什麽沒有一個人來找我?家人發現我失蹤了嗎?我會不會永遠回不了家?向著最高的那座山走去時,我開始有些後悔出走的決定。

落日西斜,我仍舊向著山的方向跋涉。我走了一天,一口飯沒吃,出了一身汗。城市的街道被我一條條甩在身後,汗水流進了眼睛,眼淚淌落臉頰,我的視線模糊起來,夕陽下的道路變成一塊塊橘色和藍色的光斑。

我在山腳下拾階而上,轉了個彎,在沒有護欄的地方,附身看腳下遠去的城市,然後接著登上更為陡峭的樓梯。

但我再也沒有找到那面有一個貓洞的石磚牆。

不知走了多久,城市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野鴉的叫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蟲鳴聲如潮水般從石頭縫中湧出,清冷的風送來枯草和樹木的氣息,我打了個寒噤,登上最後一級石階。

抬頭的那一刻,我見到了一生中最美的景象:不大的山間平地上,赫然矗立著成片高聳入雲的楓樹,筆直的枝乾扎在地裡,枝葉高舉,伸入天際最後一抹霞光中。

夕陽剛好照在這些枝乾上,紅葉如火如荼,碩大的影子被狠狠甩在黃土地裡,筆直伸向陽光夠不到的地方。

我仰著頭,大片大片的紅色就落在我臉上。雲霞在燃燒,紅葉在燃燒,筆直的樹乾也在燃燒。從來沒有哪一種紅,能這樣熱烈,又這樣清冷。

即便多年之後,我來到以楓樹聞名的另一個國家,也再也沒見過能與之媲美的景象。

那天,我被出門散步的奶奶在楓樹林中發現,很沒臉地被領回了家。

03

文 | 阿刁

我的認知裡去風光絕美之地,或者是去著名城市景觀,陽光,沙灘,海浪,還有個老船長之類的才能稱之為旅行。試問去這些地方旅行又怎麽可能一個人呢?這可是沒對象的人才能乾出的事啊。於我,一個人去的地方都只能叫溜達。“一個人的溜達”?!經過這麽一轉化,眼前豁然開朗,那可寫的素材堆滿一座南山。阿刁啊,阿刁,這麽刁的idea虧你想得出來,我摸著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讀小學的時候我一個人“喜歡”去茶館溜達。多數時候,我爺爺在茶館,奶奶也在茶館,我爸也在茶館,我媽也在茶館,有時候我姨、叔也在茶館,他們都熱衷於在茶館幹什麽呢?是的,打麻將!我生於是一個廠礦工人子弟之家,父輩們文化水準不高,每天下班或者休息的時候就是去茶館聊天或打牌。放學後,由於沒有鑰匙沒法直接回家,我就去茶館溜達,等大人們打完牌後一同回家。

這是一家隸屬廠礦內部的茶館。在我幼小記憶中它很大,在一條馬路拐彎處一棟小樓的二樓。先得上幾步台階,來到一個搭著塑料頂棚,十來平米的露天平台,平台沿街的一邊擺著一排桌凳,坐著喝茶和閑聊的人。再往右邊是茶館正門,正門的右邊是一排黃色漆的鐵欄柵窗戶。正對門的白色牆壁上紅漆刷著一個大大圈,裡面寫著一個仿宋體的“茶”字。整個茶館場地是標準長方形,裡面整齊的擺著一排排四人方桌,大概有十幾二十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自圍坐在一張張方桌之間,有下棋的,有玩紙牌的,但最多的是稀裡嘩啦地搓麻將。那時沒有公共場所禁煙之說,所以滿屋子煙霧繚繞,氣味刺鼻,又喧嘩無比,不靠近點都聽不清彼此說話。“管理者”是幾位年紀較大老阿姨,她們穿著白圍裙,帶著藍色袖套,擰著銅黃的水壺,面無表情地穿梭於桌椅之間,與茶客添茶送水。

我通常是一個人默默地背著個大書包,風乾的鼻涕橫掛在臉上,墊著腳穿行於大人們的牌桌之間,目光搜尋著自己的家人。看看今天都是誰在?然後走過去敬個禮,報個到,表示自己放學了。遇到運氣好,家人那天手氣不錯,還能得到幾毛錢打賞,屁顛屁顛地拿去買吃的。當然發現家人臉色不對,得趕緊夾著尾巴走開,以免引火燒身。因此我從小就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本領。大人們會給我一個高腳凳當桌子,我坐在小凳上,在茶館一個角落裡完成當天老師布置的作業。嘈雜鼎沸中,我又練就了屏蔽外界的干擾,在茫茫宇宙中獨自學習的技能。我做完作業不是去找別的小朋友們玩耍,而是繼續在茶館“旅行”。觀察大人們打牌時動作,表情和脾氣,還竟然覺得十分有趣。我走到某一個暴脾氣的牌客後面,聽他爆粗口,看他氣急敗壞地摔牌。然後我又會走到另一桌,看某個女人吸煙,在那個年代這是比較稀有的存在。爺爺曾告訴我,打麻將最忌諱別人站在身後踩住他椅子的角。所以我也會去看看爺爺,偷偷地去踩他對手的椅子角,暗中助力爺爺一把。又或者站在媽媽旁邊,心中默念,“三萬,三萬,下一張牌來個三萬!”,因為此時媽媽最需要張三萬。但我很少去爸爸那裡,那座火山爆發起來可是要承受皮肉之苦的。爸爸很倔強和粗魯,但我知道爸爸不打牌的時候是愛我的。有一次我想吃包子,爸爸沒有帶錢,他站在包子鋪前,翻遍衣兜很著急的樣子我都記得。

在茶館偷聽大人們談話的內容,是我另一個“旅行意義”所在。經常有意無意聽茶客們聊八卦:誰和誰又吵架了;那個領導又睡了那個誰;誰家小孩是個傻子;誰虛偽誰勢利;誰偷了廠裡的東西被抓了;發勞保各個車間哪裡不一樣;誰的年資長工資又要調幾個序號......聽得很入迷,我無法想象大人們的世界怎麽有那麽多事能聊。所以大人們是我的偶像,好想自己快點長大,長大了要像他們一樣知道很多很多事情。父輩們也會在茶館一邊搓麻將,一邊“教育”我要好好學習,長大了要出人頭地,光耀門楣。有時候大人們會逗我玩,問我長大了娶不娶媳婦?我都笑而不語,我比他們想象的要知道得多。

等大人們打完牌,我就跟著他們回家。回家的路上還能聽到他們盤點今天的輸贏,但數目經常都對不上,一般要麽是有人謊報自己多輸了,要麽是有人謊報自己少贏。我知道他們討厭和誰一桌打麻將,也知道誰經常賴账,但是明天又會看到彼此不計前嫌坐在一桌搓起麻將。回到家中後,一天的“旅行”總算告一段落了。

一桌,一椅,一碗茶,一下午的時光,對於年幼的我這也是最初的人世間。這茶館如同一個大熔爐,人生百態,喜怒哀樂,家長裡短,兒女情長都匯聚於此混合,融化,升騰。到了90年代中期,老型國有廠礦企業不景氣,日子一天天艱難,減員下崗,開源節流。茶館人氣也日益凋敝,最後關門了。又過了幾年房地產日益繁榮,那棟老舊房子拆除了,原址上新修了一棟棟建案。我也漸漸長大了,很對不起,既沒有出人頭地,也沒能光耀門楣。想起幼年曾“旅行”過無數次的茶館,那些煙霧繚繞中的人們,有的滄桑老去,有的已不在人世,那些吹過的牛逼,那些牌桌間的恩怨都消散在時光的塵埃之中。但那段“旅行”的經歷卻像馬加爵的榔頭深深地錘進了我的腦海裡。後來經常有朋友問我:“你作為一個四川人為什麽不喜歡打麻將?為什麽不喜歡喝茶?”我都笑而不語,我比他們想象的要經歷得多。

04

文 | 野人

來杭州半年,即將要離開時,已是冬天。

還記得剛來杭州第一天晚上,與好友一同前往西湖散步。住處在西湖正北面,距離不過一公里多一些,只是需要翻過西湖的北山。

那時正值盛夏,山腳下跳廣場舞的人有很多,山上也隨處可以遇見爬山鍛煉的人。山不高,日常鍛煉正好。翻過山,從葛嶺路的抱樸道院下來,就來到了西湖畔的北山街,整個西湖完整地出現在眼前,習習涼風送來陣陣的荷花香,不由得感慨,杭州人民真是太幸福了。想想接下來半年,大部分時間都留在杭州,心情也跟著愉悅了起來,心想:“平時晚上沒事就都可以來西湖逛逛啦!”這天晚上,我們都走了三萬多步,雖累,卻幸福感滿滿。

未曾想,半年很快就過去了。除了一次周末帶家人從上海過來杭州遊玩以外,我竟一次也沒有再享受過“晚上沒事就來逛逛西湖”的幸福生活!

於是,臨走前的這天晚上,我決定一個人再逛一次西湖。

天很早就黑了。來到山腳下的時候,跳廣場舞的人很少。風嗖嗖地刮著,我把衝鋒衣外套的拉鏈再往上提了提,便拾階而上。

走了一會,感覺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一路上幾乎遇不到其他爬山鍛煉的人,而且越往上爬,山上的霧氣越濃,路邊草叢中的小路燈更是顯得昏暗。“這些幸福的杭州市民們,怎麽氣象一冷就不來爬山了呢?”我心裡邊想著,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路越走越覺得陌生。濃濃的霧氣中,昏黃或綠色的路燈,營造出一種如同仙境一般的氛圍,讓我心裡開始有些發慌。

山裡邊,手機導航似乎也不是太靈,路牌也看不清楚,而那“不由自主加快的腳步”,不知不覺已讓我偏離了原來的路線——我在山裡迷路了。

關掉藍牙耳機裡的音樂,想讓自己冷靜一下——嗯,可能是走得太快了,這大冬天的,我竟走出了汗。我努力朝著燈光亮堂、道路寬敞的方向快步疾走,相信只要走在大路上,就總是能夠走出去的。雖然不相信在杭州西湖這樣的名勝景區裡會遇到“歹人”,但如此的氛圍,卻讓我有種“墜入夢境”般無助,就像有時做噩夢,卻有種意識知道這只是夢,拚命想讓自己醒過來,似乎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

就這樣,走了好一陣,終於來到一段明顯下坡的路,我知道,馬上就來到山腳下了。我快步跑了起來,終於氣喘籲籲地走到了北山街,旁邊是一家麥當勞,對面是一家星巴克。拿出手機導航,發現竟走到嶽廟這裡來了。

走到星巴克喝了杯咖啡,我有種終於夢醒的解脫感。想想到白堤、蘇堤還有好長一段路,天冷風大,終究還是覺得意興闌珊,坐著發了一會呆,就計程車回去了。

西湖,終究是沒見上。

剛來杭州時,發現住處離另一位定居杭州的好友很近,第一次相聚時也是興奮地說可以多聚聚,結果再聚的時候已是即將離別的餞行。

還計劃要找一家合適的書店或茶館,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呆上半天,看看窗外的遊船和水,翻翻書或者碼幾個字,最終也是等到臨走前才一個人到運河邊的香積寺,在未雨茶館了了這個小小心願。

未取明燈一寸光,

雨澗清茶萬點香。

余得浮生半日靜,

味品紅綠葉間芳。

(茶館桌卡上的藏頭詩。)

很多事情,總是覺得來日方長;而很多遺憾,怪也怪,總是覺得來日方長。

*圖片來源網絡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