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去哪兒了……？有幾次家庭聚會沒有看見您的身影了。
父親，您去哪兒了……？我最近去大姐家，您都沒有出來和我拉家常了……
父親，難道此生我只有在夢裡才能和您相見……？！日出日落，歲月交替。難道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您的陪伴和守護？！
本不相信這個世界有永遠。
5月12日清晨，您突然離我而去。此生，我再也見不到父親了。一個多麽殘酷的永遠！一切好像是在夢中，我寧願相信這是一場夢，只是再長的夢都有醒來的時候。心被掏空了，思緒有點恍惚。握著您的手，眼睜睜地看著您掙扎、離我而去，從此陰陽兩隔，相見無期。
這種痛，痛徹心扉，撕心裂肺！
父親節那天，也是您去世“五七”的忌日，我和姐姐、妹妹回鄉到您的墳前祭拜。怎麽也想不到，一個月前我和您還在醫院聊天，現在想見永遠不能見。兩個世界，隔了一座墳頭；父親在裡頭，我在外頭。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
睹物思人，看著手機裡存著您的相片，笑容依然燦爛。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雙眼，往事點點滴滴浮上心頭。
一
父親，您六個月的時候爺爺去世了，奶奶拉扯著兩歲大的伯父和半歲的您，相依為命，終生未再嫁。我無法想像那個年代，一個農村婦女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白天要下地乾活，燒飯、養豬喂雞，晚上還要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奶奶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把兩個小孩養大成人？！無疑，您也是在苦水裡泡大的。
您天生聰明，心靈手巧。沒學過一天木工手藝，卻自己做家具，家裡桌子、椅子、小板凳做得有模有樣，不比正式的木匠差。只是看了幾天別人做掛面（算是偷師學藝吧），自己就開起了一個面坊，方圓十幾裡，喜歡吃掛面的人就認準、認可您的手藝。您在田裡插秧，從不用拉線。生產隊集體乾活時，您在田中間插一路下去，兩邊就以您插的秧為基準線。
時勢造人，造化弄人。在那個特定的時代，因為所謂的“家庭成份”，父親以優異的成績從潛山縣野寨初中畢業，卻無緣再到高中就讀。長得一表人材，在當地也找不到合適的對象（誰會把女兒嫁給地主、富農子弟呢）。您只有背井離鄉，來到隔壁的懷寧縣。後來與母親相識、相知、相守，就有了我們五個兒女。
二
兒多母苦，在貧瘠的農村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但苦的又何止母親，您更是默默承受了生活的重擔，把筆直的脊梁漸漸壓彎。全家八口人，上有老下有小，就父母兩人在生產隊裡掙“工分”，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特別是到了開學的時候，我們幾個兒女的學費更讓您愁上加愁。
農閑時，您到外地（東至一帶）去做磚，掙點辛苦錢，貼補家用。手工做磚，是技術活，更是體力活。把百十斤的泥巴沱從地上舉起來用勁摜在磚模子裡，成型後再搬走晾曬，周而複始。一天下來，就算是鐵人也會渾身酸痛，筋疲力盡。父親身材並不高大，力氣也不算大，但每天下來都會比同村來的其他人多做幾百塊磚。後來我們長大了，和您閑聊時，好奇地問您，是不是您做磚的技術特別高超？您說，“只是我不偷懶而已，別人抽煙、喝水的時候，我還在做。因為你們在家還等著我做磚交學費呢。”
夏季“雙搶”（搶收和搶種）是一年最熱的時候，您總是隻穿件大褲衩，頭戴草帽，赤著腳，在田間地頭忙碌著。驕陽似火，炙烤著您的前胸後背，渾身上下黑的油光發亮。您說乾活時穿短褲方便、不妨礙做事。我知道因為家裡窮，有點收入都給我們交學費了，您總共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還留著走親戚時穿一穿，乾活時哪捨得穿上衣、長褲呢？！
在農村，一年四季總有乾不完的農活，您也總是忙忙碌碌，很少看到您有歇下來的時候。春節附近，會有難得的短暫休閑。兒時最快樂的時光，是春節過後您帶我去潛山縣老家。奶奶家、幾個姑姑家，永遠都有好吃的東西給我預備著。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您總是笑著對我說，慢點吃，每年我都帶你回老家，好吃的東西吃不完。
父親，您去哪兒了？明年春節您不帶我們一起回老家了嗎……？
三
我們漸漸長大，父親一天天地老了。您身體不舒服，也從來不告訴我們。直到有一天，您實在撐不下去了，我和姐姐帶您去醫院做檢查。看到結果的一刹那，我感覺天昏地轉，實在不敢相信，那可怕的病魔早已附在您身上。
雖然開始我和姐姐對你隱瞞病情，其實您早就知道了。您從來不在我們面前表現出一絲恐懼和不安，病房裡還經常有你爽朗的笑聲，連醫生、護士都佩服您的樂觀、堅強。您在走的前兩天，還自己到醫院食堂打飯，從不要別人照顧，總是不願給別人帶來麻煩，哪怕是您的親生兒女。
我實在不想再去回憶，您在醫院裡化療、放療的那段日子，您是經受了多少的痛苦啊！可您從來都是默默忍受，頑強地和病魔做鬥爭。每回到病房去看您，您總怕耽誤我工作，不一會時間就催我走，連您走的那個早晨，您還讓我去上班，說不要遲到了。其實，您是多麽希望我能多陪您一會啊。
您去世了，姐姐才說，只要我出差了，您就打電話給姐姐，說我又出差了，姐姐去看您時，感覺您有明顯的失落。但是您不讓姐姐告訴我，怕影響我工作。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我是如此地愚蠢，如此地不孝，總以為您體質好，不會那麽早離開我們，還會有時間再陪您！我竟然沒有在醫院完整地陪過您一晚上。想起這些，我會揪心的痛，恨不得一頭撞到牆上，世上沒有後悔藥啊。
命運不公，病魔無情。您還是突然離我們而去了。讓我空留“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深深遺憾！父親，到現在我也不願相信您是真的走了，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四
父親，您去哪兒了？總以為您出遠門了。有一天還會突然接到您的電話；有一天您還會帶著我們一起回老家；有一天還會看到您在田地裡忙碌著莊稼……
父親，您去哪兒了？門前的柳樹枯了，明年還會再發芽；地裡的莊稼收割了，下個季節還能長一茬；天上的燕子飛去，還會飛回來啊；可是您這一走，何時才能再回家？！
父親，我多麽想再次坐在您的床頭，和您聊家長裡短、兒女情長；多麽想再次和您一起坐在沙發上，靜靜的陪著您看電視；多麽想再次握著您的手，親口對您說，“父親，我真的好想您！”
我知道，這一切都不可能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這回真的是一時半會見不到您了。只希望您在過奈何橋時，不要喝下那碗孟婆湯。生生世世，渴望您永遠記著我的模樣！總有一天我會和您再相見，重逢時再向您訴說我深深的思念。
父親，您真的走了？我寧願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生死輪回。央求您啊，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我還做您的兒子！
五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父親，您去世“百日”的忌日，我和姐姐、妹妹又回鄉來看您了。幾個月了，墳前已青草萋萋，不知您在另一個世界生活得可好？如果有天堂，相信您這樣的好人一定是在天堂之上。都說天堂裡沒有凡世間的憂愁煩惱，更沒有病痛地折磨。如果是這樣，那父親，您安息吧！您吃苦受累一輩子，也該歇歇了。
可是，我們一走，又留下您一個人孤獨地在山坡上。您寂寞了，誰陪您聊天呢？您冷了，衣服夠穿嗎？您腿有關節炎，上下山方便嗎？您走的前兩天摔倒了，腰摔疼了，現在好些了嗎？奶奶後來知道您走了，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煎熬，日夜思念您，現在也走了，您知道嗎……？
為什麽，總是要等到失去才去珍惜？為什麽，等您走了我才如此牽掛？為什麽，到現在我才理解您深沉無邊的愛？可人生沒有彩排，一切都不能重來。我將如何安放我這顆負疚、遺憾、失落的心？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日落西山還有再升日，人老去世卻無再見時。人生長恨水長東！滿心地不捨，滿心地不甘，一步一回頭，我還是要向您告別。父親，就讓這滿山的青松翠柏為你作伴，明年的清明我們再來看您。
每當夜深人靜，午夜夢回時，叫我如何不想您，我親愛的父親。我知道您對兒女一定也非常想念。如果，您也正在想我們，今夜，就請您化做那翩翩起舞的蝴蝶，輕輕飛到我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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