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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行政長官到湯罐頭:60幅傑作回溯西方繪畫500年

展覽:西方繪畫500年

——東京富士美術館館藏作品展

時間:2018年10月23日 至12月23日

地點: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一層展廳

星期二下午,一進清華藝博一層“西方繪畫500年”展廳,就發現人不少,尤其是展覽開頭部分,年輕人都擠在貝利尼的作品前,我索性向左走,從最後一幅畫看起。

“斜睨”的安迪·沃霍爾

這是一個放大的紅色“湯罐頭”設計圖案,是美國波普藝術家安迪·沃霍爾震驚藝壇的代表作。從習以為常的商品中發現藝術內涵,是沃霍爾的強項。正如他掛在嘴邊的名言:“我喜歡無聊的東西,將東西不斷重複,永遠都是完全一樣的。我喜歡這種形式。”

安迪·沃霍爾《湯罐頭》1965

伴隨著二戰後美國藝術在西方畫壇的迅速崛起,24歲的沃霍爾從上世紀60年代初起,以一名商業平面設計師的眼光,敏銳地意識到大眾傳媒的巨大作用。他巧妙借鑒工業產品設計及攝影照相術,一舉創造出具有視覺衝擊力的全新藝術作品,一躍成為波普藝術的中堅力量。他的作品反映了大眾趣味,遠遠跳出了所謂高雅的審美範疇,藝術與生活的界限在他之後日益模糊。這個1965年製造出來的大大的“湯罐頭”,自豪地立在整個展覽結束區域的牆上,無聲地刺激著每一位參觀者的神經。不管觀眾看不看得懂,它提供了嶄新的觀看方式。

他的另一幅作品,就在一旁,這幅布面丙烯絲網印刷肖像《女人》,側頭斜眼瞟著我們。看不懂嗎?想躲避嗎?我帶著“她”的犀利眼神匆匆轉過去,看到了俄羅斯畫家馬克·夏加爾畫面上的藍光。作品《馬戲》中幾個小醜浸潤在一片藍光中,訴說著夏加爾的夢境。這樣一路上溯,由後印象派的三位大師塞尚、凡·高、高更接續上印象派的莫奈、雷諾阿等人,直至印象派先驅馬奈那一幅《漫步》。

寫實與印象的撞擊

1880年,馬奈身體狀況惡化,為了療養,居住在巴黎郊外。不斷有朋友探望他,岡比夫人便是其中一位。馬奈在這一年夏天為她繪製了這一幅肖像。畫中女子,頭戴飾有紫色花朵的帽子,額前的頭髮垂下,當時流行的裝扮。背景中綠色庭院採用具有強烈筆觸感的色點構建出遠近太空。

與印象派用色最大的不同是畫中人物的服裝,“黑色”的大膽描畫,鋪陳出成熟女性的身體輪廓,猶如雜誌封面上的人物剪影。綠與黑的對比,映襯著岡比夫人白色的臉龐和黃色的手提袋,給人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馬奈不僅描繪了一位特定女性的模樣,更是把象徵著巴黎的“女性美”充分而真實地留在了畫布之上。從三維幻象到二維求真,400多年的西方繪畫史在馬奈筆下,停止了酷似自然的遊戲,開始回歸繪畫本身。

《漫步》馬奈 1880左右

馬奈從未參加過任何一屆“印象派畫展”,他雖然堅持自己的畫法,卻並未放棄入選官方“沙龍”畫展的努力。與他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學院派中堅人物布格羅作於1872年的《漁夫的女兒》。這位新古典主義畫家皮科特的弟子,早早就獲得了羅馬大獎,是沙龍展上的常客。他的作品注重材質,善於運用細膩的筆觸再現微妙的明暗變化,可謂學院派寫實風格的極致。這一幅田園牧歌式的少女肖像,刻畫了漁村少女的質樸,除了頭巾的顏色和花紋鮮豔之外,觀眾的注意力會自然而然被女孩那如同瓷器一般平滑生動的皮膚所吸引。這樣像照片一樣真實的表現人體的寫實手法,甚至發展出“布格羅派”一詞,成為印象主義的反義詞。其實,在馬奈內心深處,對這樣的畫作,一直存在敬佩之情。

《漁夫的女兒》布格羅 1872 年

新古典的“槍手”

無論如何,每一個時代,每一位大師都追隨心中的夢想,完成自己在畫布上的改造。今天的我們,應以平等之心凝望這些大師的作品。既然有布格羅,當然不能缺少新古典主義領軍人物大衛的作品。可惜,富士美術館沒能收藏到原作,送來了大衛工作室繪製的一幅拿破侖肖像,取自大衛成名作《拿破侖一世與約瑟芬皇后加冕禮》中的一個核心形象。從中可見,像大衛這樣的古典大師並非總是一個人在戰鬥,他的幫手多多,真是真假難辨。

《拿破侖加冕禮》大衛工作室 約1808年

另一位前輩大師魯本斯也是出了名愛用幫手,此次來展一幅《君士坦丁的婚姻》,是他的一幅草稿。“大忙人”魯本斯一般隻負責最初的草稿和最後的完善,中間環節基本交給助手處理。從這個角度講,類似這幅作品的油畫草稿才是最真實反映“魯大師”藝術風格的重要樣件。

與現場展出的大衛最傑出弟子安格爾那一小幅《朱庇特和忒提斯》相比,19世紀上半葉引領浪漫主義大師德拉克洛瓦的三幅展品一幅比一幅精彩。這位大師喜愛遊歷異國他鄉,在異域文明中捕捉色彩的生命力。三幅畫中《牽馬的切爾克斯人》最為精彩,畫家結合東方風光的用色與筆法被體現得淋漓盡致。這類作品上表達的東方趣味自拿破侖遠征埃及後便蔓延至整個歐洲,與浪漫主義繪畫的主題相互影響,並為印象派挖掘光與色的巨大潛力提供了最佳的實驗樣品。

啟蒙運動帶來享樂主義

另一位對印象派具有重要啟迪作用的是英國畫家透納,這次也有他的一幅海景畫展出。他才是掀起19世紀上半葉浪漫主義的先驅。庚斯博羅作為透納的前輩,在《小屋前的人物》中,已經開始探索風景畫的室外用光畫法。而透納一生的崇拜者法國17世紀畫家克勞德·洛蘭的《溪水樹林的風景》,也出現在展廳中。畫面前景幽暗外,古希臘神話中的人物靈魂女神普賽克被愛神丘比特突然拋棄,此時正坐在溪邊樹下黯然神傷,一左一右兩個農人正極力安慰她。四周寂靜,只有溪水不解人意地潺潺流過。

在如此優美的風景畫背後是深刻的時代背景,繼文藝複興之後,又一偉大思想文化運動——啟蒙運動——在17、18世紀的歐洲風起雲湧。這一階段的文藝思潮複雜多樣,藝術風格也隨之絢麗華彩。色彩華美、激情動感的巴洛克藝術發展到極致便迎來了洛可可藝術,貴族豔情與享樂主義一時大行其道。

這一藝術風尚的代表畫家布歇創作的巨幅作品《維納斯的凱旋》,借古希臘神話將人物的柔美與矯飾主義展現得淋漓盡致。他的繼承者弗拉戈納爾也一同前來。不過,這一幅名為《幸福的繁衍》倒是一反畫家善於描繪貴族奢華豔情生活的常態,以“家庭親情”與“社會道德””理念為主旨,令人窺見這位畫家具有宗教情懷的另一面。

終至源頭——文藝複興

掠過16世紀尼德蘭地區勃魯蓋爾家族的幾幅畫作,便來到了本次展覽的源頭、文藝複興後期威尼斯畫派巨匠喬萬尼·貝利尼的肖像畫前。這幅創作於大約1507年的《行政長官的肖像》,讓觀眾從西方藝術的一個最重要源頭文藝複興開始本次展覽的欣賞之旅。畫中當年威尼斯共和國行政長官威嚴莊重的形象,簡潔而分明,讓觀眾感受到文藝複興時代的人文氣息。這位官員專注的神情與樸素大方的服飾,無不透露出威尼斯人的驕傲與自信。貝利尼將透視法與明暗法結合運用在這一幅人像的描繪中,展現了那個時代繪畫技法的最高成就。

《行政長官的肖像》 喬萬尼·貝利尼 約1507年

由這幅肖像聯想到本展最後一幅作品——安迪·沃霍爾的《坎貝爾的湯罐頭》,您是否會產生一種突如其來的絕妙呼應感?高貴威嚴的特殊人物轉換為最為普通的商品物件,同樣是立像,時代的變遷徹底顛覆了繪畫主體在畫布上的本質屬性。

從文藝複興,巴洛克與洛可可、寫實主義與古典主義,到新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印象主義與後印象主義,一直到後來的現代主義與後現代主義潮流,由此勾勒出了一幅16至20世紀西方藝術五百年的歷史畫卷,引領我們去探尋那些偉大的時代、藝術家及其作品中的奧秘。

這次的展覽,不僅提供了一個東西方藝術觀念交匯碰撞的機會,同時也帶來了一個觀察西方藝術的雙重視角。第一個視角是西方藝術史的演變發展,展品生動地詮釋了16世紀至20世紀西方藝術跌宕起伏的歷史故事。

日本視角下的西方繪畫

另一個視角隱含在作品的提供者——富士美術館,它代表了日本藝術界、博物館界及收藏界如何看待和理解西方藝術史的眼光。

近代以降,日本與西方文化交流頻繁,“明治維新”以後努力學習西方,西方藝術品逐步走進日本高層人士的視野。20世紀80年代,富有的日本企業和金融家開始大肆收購西方藝術品。據不完全統計,在1987年至1990年購藏風景高潮期間,日本在蘇富比和佳士得的兩個拍賣行購買了價值約138億美元的藝術品,佔世界藝術品交易市場的30%以上。由日本著名攝影師、和平運動倡導者池田大作先生於1983年創辦的富士美術館,至今已收藏了超過30萬件藝術作品,有計劃地收藏了西方藝術史上眾多代表性的作品。

透過日本文化的視角所遴選的西方藝術品,既不同於巴黎盧浮宮和奧賽博物館的館藏,也有別於大都會博物館和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藏品。觀眾不難發現,本展所呈現的西方繪畫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日本藝術界和博物館界對西方藝術史的理解與認知。這一點對於步入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藝術界與收藏界,提供了一種借鑒與反思。

文| 王建南

本文刊載於2018年11月02日 星期五 《北京青年報》B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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