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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濃濃續流年

  回憶母親的愛

  回憶如一輪明月,在如漆的黑暗中給我守望一絲光明。我親身體驗過什麽是愛,什麽是濃烈如酒的愛。小時候,即使在寒冷的冬日裡,我與父母擠在一間簡樸的陋室裡,但母親總是用她溫暖的胸懷,緊緊抱著我,生怕我著涼,讓我在“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交給民警叔叔……”的喃喃的歌聲中,憨憨入夢。

  夏日的一個中午,一隻蜜蜂闖進了房間,我用手拚命的驅趕,不料被它針一樣尖的針刺傷了我的手,頓時又紅又黑又腫,劇烈的疼痛間,我“哇”的一聲嚎啕大哭,吵醒了正在午睡的母親。母親一時不知所措,抱我到房前的地上,將刺拔了出來。

  聽父親說,母親在生我的時候是剖腹產,又是乳腺炎,而且半身的麻醉,表情十分痛苦,極度緊張。當我呱呱落地,母親從護士手上抱過我時,第一眼看見我黑黝黝的皮膚,尖尖的瓜子臉,她的優點全部在身上體現,她像孩子一樣甜甜的逗我笑。

  生下我不到一個月,母親便乾起活來,不小心感冒了,發著高燒,那乳房疼得快要爆炸了,母親流汗不止,疼得“呀呀”直叫,到了醫院,醫生給她做手術,卻插錯了一條管子,乳房就更加疼痛了。醫生說,本來就要切掉的,可是爸爸聽說柚子殼可以放奶,便四處尋找。冬天,家家戶戶準備著美味佳肴,等待著春節的來臨,而母親,卻要獨自承受這天大的苦痛。

  母親喝下了柚子水,乳房立即不漲了,可是由於從小營養缺乏,得了貧血症,生我之後又一場大病,只好躺在姨媽家休養了三個月。那時,她面容憔悴,頭髮枯黃,骨瘦如柴,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母親,你為我做的,我都記著呢!

  回憶如一首淒涼的歌曲,唱著我不堪回首的青春。母親從來就是省吃儉用,就連讀大學的時候都是不穿鞋的。她的簡樸,卻遺傳到我身上。每次上學,我都穿著她縫縫補補的衣服,老師經常批評我:“你家很窮呀,怎麽總是穿這麽破爛的衣服,羞不羞呀”。頓時,我的臉漲得緋紅,一股委屈與心酸湧上心頭。我回家向母親哭訴,母親聽了,說:“孩子,咱們沒多少錢,艱苦樸素是一種美德,讓他們說去吧!”可是我心裡總是留著一塊心病。

  這幾年,母親經濟有所寬裕,經常給我買衣服和鞋子。我對母親說:“你捨得啦,我從小到大,您可是從來沒給我買過新衣服。”“畢竟長大了,也要穿得體面一些,我寧願花多些錢,也不寧願你給別人嘲笑!”那時,我心裡湧上一絲感動,當我穿著綠色帶白色披肩的燈芯絨,配上一雙紅紫色的皮鞋,參加朋友的婚禮,心裡異常自豪。當我穿著一身價格不菲的胸前繡著金黃圖案的淺褐色長裙,腳上的亮白亮白的高跟鞋在地上有節律的“噔噔“作響,抬頭挺胸,心裡便覺得自己美麗自信了許多。

  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高考前夕,我住院了,病得很重。母親在醫院裡照顧了我四個多月。每天,那尖尖的針管將我的手插了許多洞,清一塊,紫一塊,有的地方還腫了起來,每天,吃了藥就是想睡,睡醒了,就是一陣茫然的空虛。母親要上班,每天,由於藥物的副作用,我的腿酸楚帶著疼痛。沒事的時候,我焦躁不安的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看看雜誌,一會兒做做做操,一會兒在操場上東搖西晃。不時,我拚命的打著母親部門的電話(那時還沒有手機,只有固定電話),電話那頭,總是她的同事在接電話,她說:“你媽正在開會,等她回來了再給你電話!”不過五分鐘,我又打去,她還是沒有時間接回復。母親這才告訴我,在我住院的每個中午,她一個躺在家裡地上,開著風扇,一邊吃著饅頭,一邊痛苦的哭泣。

  夜晚,下著微微細雨,在昏黃的燈光下,母親打著傘,在冷風中畏縮著前行。我大聲叫著“媽,你來了!”“誒,我來了!”“女兒,你看,我帶來了你最喜歡吃的肉餅和茄子,還有魚湯!”“媽,我的腿好酸軟,好痛,你快點用我按摩一下!”飯後,母親雙手提著木桶重重的水,試了一下水溫,“行了,把腿放進去,我來幫你揉揉!”

  四個月後,我出院了,醫生說,要終身服藥,還要忌口。母親這才告訴我,在我住院的每個中午,她一個躺在家裡地上,開著風扇,一邊吃著饅頭,一邊痛苦的哭泣,那段時間,她還無法接受我得精神病的事實。

  母親,你無私的愛與艱辛的付出,我又怎能忘記?

  回憶是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在生活的磨練中,終究會發出閃亮的光芒。

  已經不記得因為什麽事與母親爭吵。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我與母親鬧矛盾了。自從因病我失去了自己的工作,脾氣就變得相當暴躁,扯母親的頭髮,一巴掌一巴掌劈頭蓋臉,母親也不甘示弱,拿著又粗又長的棍子重重朝我身上打去。這一樁怎樣的悲劇。自從我的腳受傷以來,艱難的行走已成了家常便飯。在工作上,同事一點也沒有同情之心,那麽重的售票箱,要我一個拿;忘了還箱子裡的鑰匙,竟然讓我趕不上最後趟車;每天為了趕地鐵,不知摔傷過多少次;每天為了不遲到,不得不花上大半天的工資打的來到地鐵口上班。

  一次一次忍受著歧視,一次一次忍受著不公平的待遇,一次一次面對著牆壁淚流滿面,狠狠哭泣。因此,有了上班恐懼症,辭職在家,無所事事,電視看不進,報紙雜誌更不用說。每天,一看見有什麽不順心的,就拿母親出氣。兩年了,就這樣陰屍路、醉生夢死的過了兩年。那天,與母親吵架,我吞下了顆濃度很大的安眠藥,母親說:“你整瓶吃完吧,我不會管你的了。”聽她這麽一說,便覺世上哪有這般絕情的母親,於是賭氣拉開櫃子,準備將整瓶藥吞下去,母親在課廳聽到動靜,馬上趕來用手狠狠將它打落。此時的和我們,已經鬥得筋疲力盡,雙方躺在床上,喘著氣,頓時我覺人生無望,心酸的淚水從眼中奔湧而出,這就是我想的結果嗎?

  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母親拭去眼淚,幫我開了風扇,柔柔的風吹過,似乎,又回了小時候母親為我扇扇子的情形。母親用梳子,輕輕在我腿上回來刮著,以前,每當我睡不著的時候,我就喜歡母親用這種方式哄我入睡。如今母親,在我的大逆不道下,還這樣關心著我,我心裡豈能沒有感覺

  心中悲緒難言,心中有苦難訴,多次次告訴母親我的苦,我的悲,我的痛,一遍又一遍,可始究沒有逃出憤怒的牢籠。

  為什麽,我不能像以前那樣,與母親相親相愛,相依相伴,回想母親為我受的苦,我的苦又算什麽呢?看著母親流下的眼淚,看著母親疲倦的面容,看著母親安穩的在我身邊睡著,我的心又一次泛起輕柔的波浪,只等她醒後,說聲對不起,我們相愛到永遠,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餃子

  母親這幾十年來給我包了多少次餃子,我已記不清了。隻覺得餃子的歷史,翻過歲月的籬牆,已然到達多變的頂峰,穿越平和的紅塵俗世,給我們這一家帶來的是什麽?是一時的溫飽就頓時消失的記憶?是見證了我們一家從貧窮到小康帶不走的對餃子的癡戀?抑或是對舌尖上的美味心靈上的愉悅銘記在心的欲罷不能?

  這些年,父親與我們是漸行漸遠,我知道,父親的心早就飛走了,終於有一天,帶著他少的可憐的養老金,離開了我和母親,去故鄉尋找他的自由去了,聽老鄉說,父親一到老宅就拿出帶走的雞、肉,還有酒,與他的同鄉老友開懷暢飲,不醉不休。

  母親仍然在癡癡的等,等父親的“回頭是岸”。她心裡有多少怨,不知與誰訴;她心裡有多少恨,埋藏在心中;她心裡有多少愛,凝繞著這個家。

  十幾年前,那個一家人睡同一張床的歲月,一去不複返,可是父親的笑容總是深藏於心,久久不能抹去。那個歲月裡,沒有現成的餃子賣,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父親抽著水煙,看著報紙,我們母女倆便開始了冬季的餃子宴。

  母親買回麵粉,和著冷水攪拌均勻,母親的手,從小就是細長靈活的手,只是粗活乾得太多,沒有城裡的姑娘那樣柔美光滑。母親的手,從小就是煮飯生火,織布打柴,挑糞插秧的手,小小的我,看著母親的手靈活的柔著麵團,從左往右,從上至下,從裡到外,從四面八方柔軟而遊刃有余的使著勁,便覺得,她那雙粘滿麵粉的手是那樣靈巧而美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神聖。

  和好了麵團,母親將麵團扯出好幾大塊麵團,用擀麵杖來回的壓平壓寬壓薄,然後用水杯在壓好的面皮上按下一個個圓圓的小印,這樣,一個個像白色湖面泛起的“漣漪”出落成略施粉黛的餃子皮,好似母親那張洋溢著幸福的蒼白的臉。

  母親買肥大蒜和肥肉,一刀刀用心切,一遍遍用心剁,有時,那把重重的鐵菜刀是拿的母親的手又累又酸,這些父親是看在眼裡的,在母親停下歇一下的時候,便來到母親身邊,愛惜的望著母親,什麽都不說,拿起刀就做了起來。母親同樣是捨不得父親的,連連說不用你來,我歇一下就好。

  如今,每每回想起與父親一起包餃子的日子,母親便十分懷念大學的時光。那時,母親還未婚,住在學校的集體宿舍。宿舍裡,住著北方女孩和南方女孩。時常,到了冬季,她們便都包起了餃子。北方女孩負責和面,擀麵皮,母親負責剁豬肉,包餃子。熱鬧之際,每每都會有一男生如期而至,矮矮的個頭,消瘦的身形,黝黑的皮膚,一雙聰明銳利的大眼睛,他來了,便負責煮餃子和吃餃子,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盆又一盆,母親和眾多女孩們都相視而笑,笑他的老實憨厚,笑他的真。每每來到宿舍,那男生就會拿起掃帚,打掃衛生,年年月月,風雨不改。

  那男生,便是我父親。彼此默默的付出,沒有山盟海誓,沒有眼光的挑剔,沒有外形物欲的誘惑。就這樣,經同學介紹的兩人彼此取暖,綻放出愛的火花。

  冬天,捧出一盆盆香噴噴的餃子,三個人,圍成一桌,餃子湯散發的熱氣撲面而來,咬一口韌性十足的餃子皮,又燙又有嚼勁;帶著淡淡油珠的餃子餡,散發著濃鬱的蒜香味,趁著熱氣吃下去,太燙了,在喉嚨裡翻滾著,舌尖都發麻了,沒嚼幾下,就囫圇吞棗的咽下去了。

  如今,父親走了,桌子上只剩下我們母女二人品嚐著餃子的香氣,雖然有些落寞,可是早已習慣了。十幾年了,父親經歷了下崗、種風、尋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還有他那偏激暴躁自私的個性,使我們母女長期活在冷暴力的陰影中,他的離去,無疑是避開矛盾最好的方法吧。

  也許是吧,母親再也不用承擔父親在家的夥食費了,再也不用低聲下氣的求父親離開電視到客廳來吃飯,再也不用聽父親抱怨自己包的餃子太鹹了!

  可是,這真的是我們所想要的生活和結局嗎?長期分居兩地,父親兩個月才回家一趟,沒過幾天又回鄉去了。母親仍然買好些雞、豬肉回來,幫父親買名貴的藥材泡酒,幫父親買他預防再次中風的名貴藥材,夏天為父親整理清洗櫃子裡的衣服,為他買幾百塊一雙的皮鞋,為他照顧病中的我,這個家,母親已過花甲之年,還要苦苦的撐著……

  母親始終都放不下父親,即使愛情已去,但親情還在,每每母親包了餃子,眼眶都會紅紅的,不停的嘀咕著:“還少一個人,還少一個人!”

  我想,母親包的餃子,不僅僅是一種味道上的濃濃回憶,還吃出了一種堅忍不拔的女性頑強的生命力,一種對愛情深深的眷戀,對親情不變的守望和等待。

  菜刀

  菜刀是母親每天必使用的工具。這把刀,已經伴隨母親三十多年,如今,被歲月的滄桑洗禮過的它已經變了模樣,圓柱型的刀柄被母親粗糙的手浸潤得愈發光亮。母親的手大,而它正適合母親的手,使母親握得舒服,握得自在。刀身長約二十厘米長,從上往下,由厚變薄,由鈍變利。它從前,是明晃晃的不鏽鋼,現在卻是黑斑重重、刮痕累累的“老古董”了。

  小時候,每天早上,我都可以聽見母親用這把刀切菜的聲音,快速而清脆;也能聽見它剁肉泥的聲音,由重變輕,由快到慢,反覆循環,想必是母親的手累了,攤開了在砧板上的肉,剁了一遍,又以她不放棄的毅力輕輕的剁第二遍,這樣可以提高效率又讓手得到充分的休息;也能聽到母親砍骨頭的聲音,骨頭與刀相互碰撞,產生巨大的分裂的響聲,由此我想起了庖丁解牛,雖然母親的手不是神手,刀也不是神刀,功夫更沒有庖丁了得,可是那聲音,震得我心跳加速,每每都會被這聲音弄得睡意全無。

  清晨起來,已是八點多,母親呈上了自己包的香噴噴的餃子,還有鮮可口的骨頭湯。我的口水流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每每想到這些日子,母親對這個家庭不離不棄的日子,對子女關愛有加,對父親寬容諒解的日子,我的心一次次的劇烈顫動。

  我們家在四樓,在那些艱苦的歲月,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那時,樓前是一片空曠的沙地,沙地後面是一片竹林,竹林間藏著幾座磚房,有時,等到太陽曬屁股了,一位滿頭白發,滿臉皺紋,穿著粗衣粗布的老伯用扁擔,一頭挑著行李,一頭挑著磨刀機,用他那響亮粗獷的聲音喊著:“磨剪刀,磨剪刀 蹦蓋字灰惶秸饃簦鬩宰羈斕乃俁卻┮麓虯紓種幽詒厝荒米挪說丁岸崦哦觥保前⒉既ァ/P>

  小時候,我很不喜歡這把菜刀,嫌它重,難看,更不喜歡它砍骨頭髮出的巨響。時間,也許能改變一個人對一把刀的看法,增加它在自己心裡的分量。而我,在母親的影響下,不知不覺的成長了,似乎懂得,自己該承擔些什麽了。十多年前,自從重病住院回來,閑來無事,便嘗試著自己握起這把菜刀,切著各種蔬菜。

  苦瓜,將它打豎切兩半,去掉中間紅色的毛囊,我小心翼翼的握著刀柄,另一支手按著苦瓜,慢條斯理的切起來。這刀實在是太重了,沒切幾分鐘,我的手便幾乎累得抽筋,那份量,似乎有千斤。

  紅蘿卜,去皮相當難,我用這刀亂刮一氣;切,也相當的難,先打橫將它切成一大段,再打豎切,然後將切好的片再切成一絲一絲的,可費勁了。

  切豆腐,也不容易。豆腐至柔至軟,擺在手掌心裡不停地晃動著,一不小心,就會從手掌滑落,變成一堆碎塊。順著它的紋路,打橫打豎切,中間不能有停頓,要一氣呵成。邊切邊下鍋,這樣才能保證豆腐均勻受熱。

  一天,母親工作忙,叫我煮飯,這下可是我表現的絕佳機會。我興致勃勃的將一隻三黃雞從冰箱裡拿來解凍,可是二個小時過去了,它還是硬硬的,我用銳利的眼神在尋找著什麽,突然間便把目光鎖定在那把菜刀上。我用盡吃奶的力氣,將彎在雞肚裡的瓜子狠命的剁開,誰知這刀日久失修,變得鈍了,再也沒有以前的風采,加上那雞爪太滑,稍一用力,那雞整隻滑到水池裡去了。我越發不甘心,非要將這隻雞大卸八塊。這次我變“聰明”了,用熱水將這隻雞浸泡半小時,待它逐漸解凍,先將雞頭、雞脖子、雞爪砍去,再切掉兩個雞腿,破開雞胸,按照肋骨的方向打橫砍成一塊塊,這樣,首要任務便完成了。

  我將這隻雞,分兩種方法來烹飪,一種是放入香香的花生油、雪白的精鹽、生粉和醬油,醃製半個小時,將它放到電鍋裡煮;一種是放入咖喱粉猛火翻炒至熟。呀,不得了了,這雞,本來就是剛生了許多蛋的母雞,用廣東話來說就是夠“老新”,雞皮光亮鮮瘦,咬起來特別有嚼頭,肉鮮香味美,簡直是回味無窮啊。那日,我烹調的雞,母親非常滿意,並且稱讚我“會砍雞”了。

  母親的菜刀,隨著歲月的無情侵蝕,變成得越來越“老”了。母親,也越來越老了。

  這把菜刀,陪伴我們走過艱難的歲月,對它,母親是有深厚的感情的。有時,那些磨刀的阿伯不來,母親就自己找了一塊專門磨刀的石頭,自己一個人,不停的磨,汗水,不時從母親的額頭,流到磨刀石上,那塊灰白的磨刀石立即變成了墨黑色,仿佛在傾訴著母親對刀的深情。

  母親用這把刀,給我們奉獻了多少美食!白切雞、生菜包、芹菜餃子、韭菜餃子、清蒸魚、紅燒肉、茄子煲、骨頭湯、魚頭湯、雞骨草湯……無數令我們回味無窮的美味佳肴。

  母親用這把刀,把她一生的勤勞樸素智慧傳遞給家族裡的每一位成員:我、爸爸、表姐、表妹……不管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只要一提起母親,她們都說母親是位燒菜的能手,是個不簡單的婦女。

  母親用這把刀,為這個家付出了所有的精力與心血,付出了愛與真心,付出了寬容與堅忍……

  我生病這十幾年來,母親變著法的給我弄好吃的,雖然,那些並不是山珍海味,但是,那些清香可口的食物,是母親用心烹調的,那裡承載著母親滿滿的愛、滿滿的對我的憐惜、深深的自責和重重的傷痛。

  歲月不饒人,母親手中的菜刀越來越重了,並且不時的,她的手在發抖,她的身體越來越瘦,她的力氣越來越小,我想,該是我真正拿起這把菜刀的時候了。

  陳皮

  兒時,陳皮的味道於我是奇怪而刺鼻的,每次母親將曬好的陳皮,切好,用來做菜拌飯,胃口總是特別好。而我,看著那褐色的陳皮,聞著那難聞的味道,打從心裡抗拒。那時,家外面的院子裡養著幾隻雞,它們吃小石子,吃小蟲,吃菜葉,一個個長得膘肥體壯,毛色鮮亮,我心裡直癢癢,心想要是能吃上一塊雞肉該多好。只是,母親從來都不捨得自己吃,而我和父親,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母親將“長大成人”的母雞分給客人、鄰居。爺爺外公來了,母親系好圍裙,從櫃子裡拿出裝陳皮的罐子,不禁閉起眼睛,十分陶醉的樣子,讚歎了一句,“真香!”母親將儲存一年的陳皮洗淨,切成條狀,與砍好的雞肉放在一起,放入豬油、蔥、薑爆炒,散發出陣陣清香,令人垂涎三尺。

  始終,我還是適應不了陳皮的味道,就像吃苦瓜一樣,在父親的棍棒藤條下,一次又一次地哭著硬吞下去。

  歲月流轉,陳皮的味道依然深深地鎖住我們一家的味蕾,留下難以磨滅的回憶。

  日子越過越好了,我們一家搬到部門分配的新房,二室一廳,雖然不大,卻也溫暖。入夥那天,母親說想買魚給我們吃。我高興得手舞足蹈,長這麽大了,還從未吃過魚。母親買了三個魚頭回來,一進門,一股濃烈的鹹腥味衝鼻而入,我和父親忍不住有作嘔的感覺。好腥啊。“一定很難吃!”我嗔怪道。父親唔著鼻子,對母親說:“趕快拿陳皮來蒸魚頭。”母親從罐子裡拿出陳皮,洗淨,切碎,與鹽油一起醃製兩個小時,再放到鍋裡蒸,大約十五分鐘,母親掀開蓋子,一種全新的味道彌漫在飯廳裡,魚的腥味淡了許多,又多了一種陳皮與魚完美融合的味道。這種味道,漫過我的味蕾,清香可口,風味獨特。母親說魚頭還可以用來煮湯。放入花生油、薑片和切好的陳皮,開大火,等油熱起煙,放入魚頭來煎,不久濃烈的香氣便使人食欲大增。煎好,將魚頭連著陳皮放入鍋內,放入水,小火煮半個小時,一鍋鮮香可口,味道濃鬱的魚頭湯便大功告成。

  自從陳皮與魚的巧妙搭配令我食欲大增,以前對陳皮的不了解,不接受,不適應,已經幾乎消失了,反而增加了對它了解的欲望。陳皮是橘子皮在太陽底下晾曬而成,我們家在南方,秋冬兩季是盛產橘子的季節,城裡的人們通常將橘子皮放到陽台上晾曬,用太陽蒸發水分,用涼風吹乾濕氣。大概一個月後,原來又軟又濕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橘子皮,已變得又乾又硬,還飄蕩著一種特殊的香氣。在這兩個季節裡,白天是適合晾曬的時間,晚上把簸箕上的橘子皮收回大廳,免得被霧氣打濕。春夏多雨,濕氣重,不宜拿出秋冬曬乾的橘子皮再次晾曬。質量好的橘子皮,一般要放上兩三年才可食用。

  陳皮是一味中藥,它不僅能暖胃驅寒,還能改善食欲與咳嗽。如果將其與紅酒、綠豆、荷葉相搭配泡茶泡水喝,作為一味理氣健胃化痰的常用中藥,用它泡水飲用,能清熱、化痰、去燥。一般,陳放的時間越久越好,放至隔年後,不利於健康的揮發油含量減少,而黃酮類化合物含量增加,藥用價值會充分體現出來。

  如今,我們一家人都用陳皮泡水。母親將陳皮洗淨,剁碎,放入明晃晃的玻璃杯中,加入滾燙的熱水,只見陳皮隨著熱水精靈一般地翻滾,此時我想到母親人生的起起伏伏,在命運的熱浪中,母親不斷地被病痛折磨,卻大半生如這陳皮一樣,不斷地與無常命運逐漸融合。聽父親說,母親是如何帶著病痛生下我的。母親生我的時候,是一個人進的病房,手術刀來回摩擦的聲音,病床上方那刺眼的燈光,病房裡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醫生只打了部分麻醉,母親是忍受著劇烈的疼痛生下我的。那時,由於長期做實驗的緣故,母親已經苯中毒,白血球已經降到2000多,生我的時候,醫院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全靠母親的毅力和想看我第一眼的熱切期盼,才度過了生命危險期。

  水中的陳皮,漸漸地沉入杯底,舒展它疲憊的筋骨,一如母親,在人生的苦難中沉澱著她的智慧,她的溫柔,她的勤儉樸素,她對親人的深深的愛,一直到老,皺紋上了眼角,頭髮染了白霜,她的溫暖的笑容依然有著陳皮的味道,時間越久遠,笑容越淡然從容,越有歲月沉澱的味道。聞著淡淡的陳皮香,在秋日的早上,感受秋風的涼意,看陽光透過玻璃杯,享受著秋日晨光的輕撫,輕輕地抿一口味道甘甜的陳皮茶,在輕鬆愜意中感受母親生命的厚重,而我所要做的便是如母親一樣微笑地面對生活。

  陳皮就是經過歲月的洗禮,味道變得越發甘醇,一如母親的賢惠溫柔,在貧窮的日子裡,母親心懷大愛,總是用最好的食物款待親朋好友;母親不忘“孝順”二字,總是將最好的食物留給身體多病的老人,好像因為“大家”而忽略了對我和父親這個“小家”的愛;在小康的日子裡,母親依然如故,只是對我們的愛有增無減;一直到今天,白發蒼蒼的母親還天天為我們這個家奉獻最美味的食物,那陳皮,還在濃香雪白的魚頭湯裡散發著我們熟悉的母親的味道,那樣溫馨,那樣柔軟,那樣綿長!

  小時候,陳皮上沒有母親的笑容,如今,每當我聞到陳皮的味道,母親的笑容就浮現在我腦海裡,一如陳皮的味道,甘甜清新。

  母親的布

  每年氣象燥熱之時,母親便騎著單車,去曉港買回許多不同顏色、不同質地的布料,準備著一家人一年四季的衣服。母親做的衣服,什麽樣的顏色,什麽樣的款式,什麽樣的搭配都有她自己的一套想法。母親喜歡紅色,做得最多的自然是紅色的衣服。那種紅,是火焰焰的紅,像塗了唇膏的嘴唇,讓人喜愛。沒做成衣服之前,母親總是拿著她買回來的紅布,在我身上擺布,想著做什麽給我做什麽合適。

  小時候,我一直穿著鮮紅色的衣服上學。那時候,穿紅色的衣服這是讓很多同學都羨慕的事。其實,那時家裡也不富裕,買米買肉買布什麽的都是憑票的。有時候一家人一日三餐都吃不飽。又怎麽能買得起新衣服呢?母親是農村出身的城裡人,母親從小就聰明,自初中開始就利用放牛吃草的時間,到隔壁阿嬸家學做裁縫。功夫不負有心人,母親終於學成了裁縫手藝。小時候,我的衣服全都是母親拿舊布做成的,穿在身上,既漂亮又舒適。

  五歲那年,我一個人坐在縫紉機前,學著母親的樣子,右手轉動著鐵環,雙腳有規律的踏著腳踏,等到縫紉機的針開始快速的上下移動,雙手按著布條在針下向後移動著,一條條彎彎曲曲的白線就在我的“巧手”下“隆重”問世了。我開心的是又蹦又跳,母親也一個勁的誇我聰明。

  三年級的時候,我照例穿著母親給我做的舊衣服上學,雖然衣服上打了好幾個補丁,可我從來不覺得難看,因為是母親給我做的。可是,當我經歷了一件事之後,徹底的顛覆了我對母親給我的愛。那是一次語文課上,語文老師走到我身邊,突然扯著我的衣領說,“你家裡很窮嗎?怎麽穿這麽破舊的衣服,”羞的我無地自容,就連她後面說的話我都沒聽清,自然也不記得。回到家,我把無名火發在母親身上,“媽,您叫我臉面何存啊,這麽難看的衣服您也讓我穿!”我生氣的質問母親,母親的臉色由紅轉白,眼裡泛著淚花,扭過頭去,默默擦去了眼淚。

  從此,我對母親買的布,對那台縫紉機,失去了親切的感情,就像對待自己的玩具一樣,喜新厭舊,丟在一邊,再也不管不顧了。母親做的衣服,我照穿,那台縫紉機發出的聲音,我照聽,可是我隻管著自己的學習,自己的好勝心和尊嚴,用死記硬背換來的好成績無視著母親在衣服上的一針針一線線;用朗朗讀書聲掩蓋了戴著老花眼鏡的母親在昏暗的燈光下為我縫紉一件又一件廉價得不能再廉價的新衣服。

  母親一如繼往,到曉港買布。有時候我也跟了去。這裡的布是廠商不要的或用不完廉價賣給這些布匹零散戶的,這些零散戶又組成一個團體,集體在這裡租了一層布匹批發市場,專供美術學院的同學及一些市民購買零散布匹。夏天,這裡人潮滾滾,熱浪襲人,空氣十分渾濁,狹窄的過道裡,飛舞著灰塵與布碎,有的人甚至戴上了口罩。這裡的布,也算是多元化的,有棉的、麻的、棉麻的、的確涼的、蕾絲的、膠的、絨的、綢緞的、真絲的、皮的……幾十種至上百種不等;顏色也是多樣的,其中以黑色、白色、綠色、黃色、紅色最為搶眼。母親每來一次,都要兩個小時。她首先來到擺放在門外的布頭,挑一些棉做的,軟的,顏色偏白的布頭,好給我們做睡衣。然後,再進入店內,挑些黑色、紫色、紅色的彈力棉或麻布做外衣。

  母親買布,已經成了雷打不動的習慣。每年,不止是夏季,別的季節,她也來到這裡,精心挑選著她的最愛:各種顏色、各種圖案的布料,有的是做給侄孫子的,還買了小兔子、小貓、小狗的圖案縫上去;有的專挑料子光滑耐用,圖像簡單又好看的膠布做袋子(而且是她自己親手發明的折疊袋子的款式)不厭其煩的送給周圍的親戚朋友;有的是買結實透氣的棉布、紗布,給我做上衣和褲子的。

  十七歲那年我生了大病一場後,便再也沒有上過學。我病了十三年,母親就給我做了十三年的衣服,而且年年翻新,年年款式不同,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讓我穿打過補丁的衣服。我喜歡紅色,母親也喜歡紅色,因此母親給我做的衣服最多的就是紅色。因為生病後要一直吃激素藥,又加上我不運動,於是體重一年比一年重,直重到現在的90公斤,所以,母親每年做的衣服,我只能穿一年左右,我穿不下的,她來穿。到了第二年的夏季,她又會來到這裡,繼續著她習以為常的買布生活。

  母親,喜歡紅色的母親,用她那所有的愛,漸漸地撫平我多年受傷的心,讓我的希望再一次從心靈深處萌牙。而我,也不是小時候那個因為別人說我的衣服怎樣不好看,而覺得丟了面子就不穿舊衣服的人了。如今想來,真是可笑之極了。母親的布,母親的縫紉機,都是我最熟悉,最親切的朋友,而母親,在我心中,永遠是那個在我眼中揚著紅布,笑眯眯的平凡的母親。

  母親的家鄉菜

  母親是客家人,擅長做客家菜。親友來訪,第一道菜肯定是馳名國內的白切雞。白切雞的選料,可以是老新的母雞或者切了肛門的公雞,俗稱醃雞。白切雞的品種多樣,二黃頭、湛江雞、海南雞、清遠雞,在廣東,不同的地方出產不同品種的雞,而這些雞,都可以被做成風味不同的白切雞。

  各種白切雞的做法大致相同,就拿二黃頭為例,一般是指生過蛋又不是年齡很老的母雞。到了菜市場,挑選羽毛豐滿、毛身乾淨、不肥也不瘦、雞爪長而有力的二黃頭,雞擋師傅麻利地將它雙腳用繩一捆,稱重,收錢,放入熱水去毛,掏乾淨內髒,母親便把二黃頭裝入袋中,回家烹調。

  去了毛的二黃頭,毛孔小,雞身滑溜溜,色澤鮮黃。放入半鍋水,煮開,放入薑和雞,將雞不同的部位翻轉面向鍋底,等雞湯滾了,撇去漂浮在水上的雜質,關火,蓋上蓋子,浸泡5分鐘,再開火將雞湯煮開。這樣往複循環四五次,大約四十多分鐘,雞便熟了,撈出,瀝乾水,等熟雞的溫度涼了,便可砍雞上碟。

  一盆香噴噴、色澤金黃、肉質肥美的二黃頭便大功告成了。吃白切雞,點料也是有講究的。薑蒜被剁碎,蔥切成小段,放入油鍋裡爆炒,再往鍋裡放入醬油、老抽、料酒、少許鹽,30秒便可出鍋。一陣誘人垂涎的香氣直衝你的鼻息。

  二黃頭的肥美鮮香,皮脆滑嫩,又有一定的嚼頭,沾著散發著辛香的點料,那種鹹香融合的絕妙口感,讓你胃口大開,回味無窮。

  第二道菜,是豆腐鹹水魚芥菜豬肉煲。到菜市場,挑選雪白無臭味的山水豆腐,買回新鮮的白色倉魚、水東芥菜和半肥瘦豬肉。

  回到家,將豆腐用清水泡著,以防它變質變餿;放入油,將倉魚兩面煎至金黃,洗淨芥菜,切好備用;將半肥瘦豬肉去皮,剁成肉泥,醃好。

  一切準備就緒,便將食材可放入中等大小的瓦鍋開始烹製。選用瓦鍋,是有講究的。第一,它保溫,讓食材長時間處於較高的溫度; 第二,它能最大限度保持食材的香氣。

  放如花生油、鹽和山水豆腐,等豆腐剛熟,放入煎好的鹹水魚,蓋上鍋蓋。等豆腐與鹹水魚的味道徹底融合,再放入芥菜和半肥瘦豬肉,將豆腐和鹹水魚煲至鬆軟糜爛,芥菜煲至變黃,豬肉徹底出油,最後放入料酒、醬油、生抽,與食材攪拌均勻,入味便可關火。

  這是一道口感豐富的美味佳肴。豆腐爽滑,鹹水魚鮮嫩,在口中飄出一股特有的香氣,芥菜軟爛回甘,豬肉鹹香嫩滑。將這四種食材一口放入嘴裡,將你的口腔燙得發出“犀利索羅”的響聲,鹹和苦的味道完美融合,使你食欲大開。

  第三道菜,是蝦仁黃米扣肉煲。買回蝦仁、大米和五層的半肥瘦豬肉。將大米炒至金黃,將扣肉用醬料醃好,放入蝦仁一起在砂鍋燜煮,直至扣肉鬆軟酥爛。

  加入黃米,是為了吸收扣肉多餘的脂肪,使它吃起來肥而不膩;而黃米,吸收了扣肉的油脂,口感就變得潤滑多汁。蝦仁是用來提味,增加扣肉的鮮香。五層扣肉,是最佳的食材選擇。三層肥,兩層瘦,吃起來口感豐富,不會太油膩,也不會太寡淡。

  廚房飄來陣陣肉香,掀開鍋蓋,各種香絕妙融合,讓你陶醉在蝦黃米扣肉的美妙世界裡。

  這三道菜,是客家菜的經典,也是母親的一點創新。白切雞、選材、煮法,是母親幾十年的經驗總結;豆腐豬肉煲加入了芥菜和鹹水魚的特殊口感與鮮香; 扣肉煲加入了黃米,讓做法與口感上了一個層次。

  母親,一直傳承著客家人特有的好客與手藝,將美食發揮到了極致,並在有限的傳統中吸收經驗,不斷創新,這,不僅是手藝與味道的傳承與發展,更是母親勤勞、不畏艱苦、熱愛美食與生活、分享美食的體現,更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我們的生活蒸蒸如上,越來越紅火,朝著更好的要求和層次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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