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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職業調查:認知迭代,青春掙扎,階層通道在擴大

新技術還在繼續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思維方式、認知結構和一群人的命運軌跡。這些都是直播狂歡背後,我們要認真思考的命題。

刺蝟公社 | 石燦

算你走運,我想寫寫現階段的職業主播。不知道哪兒來的好奇心,我在陌陌上看了三個女主播,一個男主播的直播影片,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最後的故事全在下面了。

但如果只是寫他們唱歌跳舞,那太沒意思了。一些沒有被挖掘出來的“底料”遠比提神醒腦的噱頭更具吸引力,更適合做一個社會觀察樣本。

出身農村的小姑娘憑借舞蹈,“跳”出原有階層;參加《創造101》的女主播遠比我們常識中的漂亮女孩兒具有反思性;在直播間收獲大量人氣支持的男主播是國家樂團藝術家。很多事實都在擊碎我原有的認知。

我們一直都在討論新的技術給我們帶來了什麽,改變了什麽。把這個話題放置到直播領域,得出的一個答案是,它摧毀和拓寬了原有的階層上升管道,也在撕裂中彌合一個又一個傳統教育管道提供不了的階層突破行為。新技術還在繼續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思維方式、認知結構和一群人的命運軌跡。這些都是直播狂歡背後,我們要認真思考的命題。

“跳”出原有階層

小伍長相甜美可人,舞蹈出眾,是廣東湛江農村第一個站上《中國夢之聲·下一站傳奇》的女孩兒,難說後有來者。

小伍是在網絡直播的世界裡被挖掘出來的。直播就像是一個階層突圍的管道,讓一群默默無聞的人有了發聲路徑和機會。這種機會具有天然公平性,在底線的基礎上,它不會在乎你這個人的背景如何,社會勢力如何,學歷水準如何,只要你有適當的實力,有一技之長滿足大眾的需求,你就能夠在直播影片裡獲得認可。

直播影片甚至能改變命運。

小伍有五個兄弟姐妹,排行老四,小時候,家裡比較窮,沒播過電視,也沒出過遠門,但在田野間過得很開心。她偶爾跑到鄰居家去看電視,看到電視畫面上的人在跳舞。她特別喜歡去模仿他們,時常與玩伴一起跳。

這個不起眼的愛好,將會成為她日後向另一個層階級流通的票證,但那時家裡沒什麽條件讓她學習舞蹈。

不過,生長在農村的小伍手持農村戶口,加上家裡比較貧窮,能享受上學免學費的政策。十歲左右,小伍前往離家比較遠的一個培訓學校免費學習了舞蹈,一去便待了6年。

一開始,家人不太讚成她學習舞蹈,大家都覺得女孩子應該去安靜地學習,好好考個大學,而不是蹦蹦跳跳。周遭環境從小就給她灌輸“以後要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相夫教子,不要太折騰”之類的思想,但她真的很喜歡跳舞,從小就在潛意識裡埋下了跳脫出傳統價值觀的種子。

現在,每當小伍回首小時候,想想以前和她一起跳舞的女孩子時,都會感慨萬千。她們大多已經結婚了,小伍與她們走得原來越遠,各自都在不同的人生路線上了,很難再有交際。

離開家到舞蹈學校後,小伍結識了新朋友,一起學習跳舞,一起在一家舞團實習,做實體線下演出。她們總想著能在眾人面前跳舞展示自己,但出演機會太少了,落差感洶湧襲來,對於一個學習舞蹈的人來說,沒法跳舞給人看,這太難受了。

小伍記得很清楚,2016年9月1日下午6點,她在陌陌上第一次開通直播。這個舉動將會改變她的一生。

在陌陌上開通直播後,她想怎麽跳就怎麽跳,不會像做線下演出那樣受場地和觀眾的約束。“我會把直播時段當成是我的專場演出,也沒什麽技巧,上來就跳。”第一天跳了一個晚上,累到不行。但只有十幾個附近人看她的直播,他們也沒給她什麽反饋,就在那裡看。

“其實很多時候,我直播都是以享受的狀態在表演,每一場直播我都會把它當做一場演出去演,每個舞蹈都用心去跳。”小伍說。

小伍在直播間的收入要比做線下演出時高很多,不滿20歲的她,已經成了家裡的頂梁柱。

近幾年,隨著經濟和移動互聯網的飛速發展,衍生出了很多新興職業,對於拉動經濟和就業都產生了很大的促進作用,其中網絡主播已經成為最受年輕人喜愛的職業之一。

1月8日,移動社交平台陌陌發布了《2018主播職業報告》,通過對超過萬名網友、五千多名主播的抽樣問卷調查發現,網絡主播已經被用戶、主播公認為是一種職業。網絡主播這一職業具有年輕化、收入穩定、職業門檻較高、工作強度大、女性從業人數多五大特點。

成為職業主播後,小伍經常會專研很多舞蹈類型,然後在直播裡跳,大家都很喜歡。漸漸地,很多人開始湧入她的直播間看她跳舞。忽然一天,陌陌那邊找到她,讓她去參加一檔叫做《中國夢之聲·下一站傳奇》的節目。

這讓她感到十分意外。

在《中國夢之聲·下一站傳奇》裡,明星導師宋茜有一句話一直激勵著她。宋茜說,努力的人運氣都不會差,只要努力,你會被別人看到的。受宋茜的影響,有一個信念現在一直支撐著小伍:總會有人看到我的努力,我要繼續做自己,哪怕現在自己是一個小透明。

新媒體、新技術革命、新科技實驗經常會成為輿論話題,與科技帶給人們的便捷性相比,更為深刻的變化在於,科技正在改變我們的生產方式、勞動方式、生活方式,乃至於整個人類社會生態。

這種變化映射到個體身上時,我們會發現,很多傳統價值觀念正在遭受衝擊,我們不得不建立新的價值觀念去維護現有的生產方式和生存狀態。

在年輕人的世界裡,性別結構模式、性別處事方式也正在重新被塑造,階層通道也在拓寬。如果沒有直播,小伍真的很難逃出原有人生定數,說不定她現在也已經結婚了。

主播要在某些認知領域,超過大多數粉絲

張依依走上直播的路線,是因為幫朋友的忙,也是想給自己爭口氣。

2016年5月份,張依依的一個朋友在陌陌做了一個直播公會需要主播撐場面。朋友找到張依依,想讓長相俊美的她去做主播,“我當時覺得他瘋了,我對直播又不了解,也沒覺得直播能掙錢”。

但朋友死纏爛打,給她打了四五天電話,加上那時候張依依在開淘寶店,朋友說,如果她火了,可以讓粉絲買她的衣服。經不起勸說,後來她還是去幫了朋友。

第一天直播三小時,只有7個人在看,沒過多久,張依依就停播了。

恰好在這時候,張依依發現,“身邊的朋友都在陌陌播了起來,而且每個人都發展的不錯,她們都在忙,就我一個人休息。”

出於好勝心。張依依對朋友說,“哎,我回來吧,我也試一下。”

後來一點點積累,在2017年居然受第70屆坎城電影節官方邀請,去了坎城,直播間粉絲猛漲;2018年,又參加《創造101》,粉絲又迎來一輪暴漲。

“做任何東西,其實沒有什麽成功的偶然性,一個事情的存在必然合理,你不拚,再好的運氣也留不住。不是嗎?”在張依依的談吐中,我們看到了光鮮亮麗標簽之外的成熟思考,她們並非是娛樂圈中的“花瓶”。

不少主播為了能夠在主播這一職業路線上走得更遠,每個月都會花費一定費用提升自己的專業技能(歌舞樂器培訓等)、更新直播設備、做形象管理等事情。

“你聽過一萬小時定律吧?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只要累積到達一萬個小時,都會熟練,都會成為他自己的東西。”張依依每天24小時分有兩個場,下午三點到六點,晚上十點到凌晨六點。但並不是說,“你一開播所有人都到(直播間),而是一批一批的人來,你要一直表演”。

下午場一般講講段子,開開玩笑,多互動。張依依對直播間的用戶做過分析,他們大多是上班族,眼睛空不出來看直播,會把她的直播當做電台語音來聽。晚上,張依依錯開了8、9點鍾的直播高峰期,在凌晨檔上線,最開始會跳舞,到凌晨一點左右,會轉成為情感電台,講一些段子,與大家互動,做深夜心靈傾聽者。

做午夜電台可不容易,張依依需要閱讀大量書籍、資訊、國內外歷史、世界民風民俗之類的綜合資訊,去理解直播觀眾的世界,盡可能地靠近他們,甚至於在某些認知領域,超過他們。在這裡,張依依的角色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主播了,她還要給不少粉絲提供“人生參考經驗”。

“讓我說的話他們都能理解,如果他們要問我問題,我要做到給一個正確的答案給他們。”張依依說。

粉絲對一個主播來說,非常重要,一個主播能走多遠,除了自身條件和平台資源外,還要依賴粉絲的寵愛。

《2018主播職業報告》顯示,直播這一娛樂消費形式用戶粘性極強,66.2%用戶每次看直播時長超過30分鐘,44.9%用戶每天看直播超過1小時。其中,男性對於直播更感興趣,68.4%男性用戶每天觀看直播時長超過30分鐘。

“一個人看你直播是有一個習慣性的,這個人每天習慣看你直播了,如果突然有一天你停播四三天四天,他這個習慣就沒了,他就會發現你的直播間也沒有多好。”陌陌職業主播秦七七深諳其道。

停播對一個主播來說是大忌諱,但秦七七有過停播一個月的經歷。2018年7月,秦七七實在太累了,想給自己一個放鬆的空間。

秦七七是一個個性十足的女孩兒,不會諂媚,也不會阿諛奉承,有時候因為性格太真實,她在直播時遭到網絡暴力攻擊,有段時間,她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在情緒上有些失控。她選擇放空自己,帶著爸媽在海邊看藍藍的天,藍藍的海,吃美美的食物,看不一樣的人。

那是她的一個過渡期,也是一個損耗期。她休假結束回國後直播,不少粉絲立馬回到她的直播間。其中,一個叫秋水的粉絲一直守著她的直播間,時不時給她鼓勵和建議,這讓她心很暖,至少有人與自己為伍,不是一個人在前行。

但更多時候,職業主播這個行業與其他行業不一樣,你可以有年假、周六日,她們如果休息一天,粉絲可能就不看你了,粉絲的流動性很大。張依依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我們一個主播能休息一天就已經很奢侈了。像秦七七那樣停播的極少。

很多時候,人們會把一個主播天天直播看成是“剝削”固定粉絲的行為,不過,在張依依看來,並非如此。

張依依有自己的固定粉絲群體,“多播並不代表我不放心我的粉絲,只是你每天播,你的固定粉絲都要給你刷星光,粉絲的消費能力是有限的”。

她不想給他們太多壓力,不是說去看她的直播就得為她打賞,依依更多地,想給他們看娛樂性的東西,緩解他們的壓力,但另一方面,“也得讓新的粉絲看到我”。

“我可不可以把我的青春都給直播?”

“我下播,只要關上影片的一秒,我整個人就要坐在那兒先緩個兩分鐘,就先自己緩一下,然後再去做別的事情。”每到深夜下播,秦七七高強度、高亢奮的肢體都會累癱在椅子上。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我一直都這樣。”

“當了主播,沒了朋友~”2018年8月14日,秦七七在自己的陌陌個人動態裡寫下這句話。

生活中的朋友基本上不聯繫了,他們的生物鍾對不上。有時,她朋友在白天找她看電影、逛街、吃飯,但她還沒起床;晚上叫她去KTV、聊天,而她正準備開始工作。

秦七七的生活圈變小了,她現在一天的狀態基本是這樣的:下午6點開始準備直播事項,晚上9點正式直播,到凌晨1點左右結束,然後睡覺到中午12點,下午要麽約老師學習唱歌,提升技能,要麽去遊一下泳,舒展筋骨。

大多數人對直播行業了解不深,對主播的認知也僅限於跳跳舞、唱唱歌、喊喊麥、打打遊戲上,他們背後的故事,至今沒有被完全挖掘出來,包括秦七七、小伍、依依。

在職業主播生態裡,他們享受了星光,也在承受著孤獨,這份職業並非具有太多特殊性,只不過是資訊不對稱後,他們被冠上了神秘色彩,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從事著最為普通的、憑由個人能力掙口飯吃的工作。

“我覺得以我的這種直播形式,說實話,我成為不了大主播。”大樂在陌陌上,是一個歌唱類主播,唱歌的時候人氣暴漲,不唱歌的時候人氣稍有回落。大樂覺得他的歌唱氣質與粉絲的訴求不符,他在尋求改變。

做直播能讓自己在極短時間裡認清自己。大樂從中國音樂學院聲樂專業畢業之後,直接到中央國家交響樂團工作。直播後,他自身的古典氣質與直播躁動氛圍相衝突,唱歌不緊張,聊天成了他要克服的障礙。他要照顧太多人的情緒了。

越難越能體現出這份工作的複雜性,但這種複雜性不在於工作程式,而在於內化的心理認知、與人交際和自我說服能力。讓他比較有成就感的事情就在於,他在2018年8月5日陌陌舉辦的金曲塞上拿到了冠軍,陌陌官方找到他,要為他量身打造一首歌。他被嚇到了。十多天后,一首叫《兄弟的伺候》的歌在全網發布,“有很多朋友幫我轉發,也有很多朋友去試聽,都覺得挺好聽的。”

自認為“成不了大主播”的大樂後來還與知名歌手陶喆同台演唱歌曲,令人羨慕不已。與大樂的直播上升期不同,張依依現在快26歲了,她要對現在的狀態作出調整。有粉絲對她說,“你知道對於一個女孩兒來講最珍貴的是什麽嗎?是青春!”

“好,那我可不可以把我的青春都給直播?”張依依自辯道,我在兩年半的時間裡,沒有與外界接觸,我沒有去看更大的世界,做更多的事情,體驗更好的東西,但我每天都在和不同的人說話,他們每一個人是不是都裝載著我一段青春的記憶呢?

她對直播間裡的關係分析超乎尋常。

“他們目睹我成長,我也目睹他們長大。”張依依說,她是一個特別喜歡自我反思的人,一旦有部分人離開了直播間,她就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我哪裡不夠好,是不是我缺少了什麽,我該怎麽做才會留住更多人?”

這種反思會讓她陷入自我認知“掐架”狀態,也會讓她變得愈加理性和成熟。當其他職業主播選擇數量時,依依更在乎品質。

“這應該也是個雙向選擇。你提供的內容多少得有一些門檻,要讓品質能達到粉絲的要求,這樣做,粉絲黏性會更強。”張依依有一套明晰的價值標準。

去過坎城,參加過《創造101》的依依現在正謀求轉型,她想接觸一些新的東西,“每天千篇一律做同樣的事情,誰都會膩的,人還是往前走吧,所以想去拍個戲呀,去錄個音啊,提升一下自己。”

直播在短時間內讓一個主播擁有了大量社會財富和社會資源,也催促著主播提升自我能力,甚至於一定程度上成了挖掘藝人的新通道。為了轉型,張依依還專門去北京電影學院進修了一年。但至今,走出直播間參加《創造101》帶給她的衝擊感還留在腦海。

“在《創造101》,有直觀感受過差距嗎?”

“當然當然,不是直觀,是特別特別直觀,就是嚇著我了。壓力會很大。”但也是因為這種來自於外界的壓力起到了正向作用,在那裡,“你會見更多的世面,你會明白人要有更大的舞台。”

石 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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