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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哈羅德·布魯姆:我們為什麽要讀經典?

當地時間10月14日,美國文學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Harold Bloom)在紐黑文的醫院去世,享年89歲。哈羅德·布魯姆被認為是當代最重要的文學批評家。布魯姆1930年7月11日出生於紐約,當代美國著名文學教授、“耶魯學派”批評家、文學理論家。他曾執教於耶魯大學、紐約大學和哈佛大學等知名高校,著有《如何讀,為什麽讀》、《小說家與小說》《影響的焦慮:一種詩歌理論》等作品。《西方正典》是其在1994年出版的文學批評著作。哈羅德·布魯姆一貫認為莎士比亞是西方經典中的核心人物,莎作是經典中的經典。莎士比亞的作品對人精神和審美層面的影響,在文學批評領域構成了永久性的挑戰。今天推送一篇布魯姆談閱讀的文章,紀念這位文學大師。

為什麽讀 ?

哈羅德·布魯姆

果人們要保留任何形成自己的判斷和意見的能力 ,那麽他們繼續為自己而閱讀就變得很重要 。他們如何讀 ,懂不懂得讀 ,以及他們讀什麽 ,都不能完全取決於他們自己 ,但他們為什麽讀則一定是為自己的利益和符合自己的利益 。你可以只為消磨時間而讀 ,或帶著明顯的迫切性而讀 ,但最終你會爭分奪秒地讀 。 《聖經 》讀者 ,也即那些為自己而研讀 《聖經 》的人 ,也許要比莎士比亞讀者更能說明那種迫切性 ,然而兩者的追求是一樣的 。讀書的其中一個用途 ,是為我們自己做好改變的準備 ,而那最後的改變啊 ,是適合任何人的 。

我轉向閱讀 ,是作為一種孤獨的習慣 ,而不是作為一項教育事業 。我們此刻獨處時閱讀的方式 ,是與過去保持一定延續性的 ,不管學院裡閱讀風氣如何 。我理想的讀者 (和終生的英雄 )是山繆 ·約翰遜博士 ,他知道並表達了不間斷閱讀的力量與局限 。像任何其他心智活動 ,它必須滿足約翰遜最關心的事情 ,那就是 “什麽是貼近我們自己的 ,什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 ” 。弗蘭西斯 ·培根爵士 ,他有些想法也被約翰遜加以利用 。培根曾有一個很有名的建議 : “讀書不是為了發難或反駁 ,也不是為了相信和視為理所當然 ,也不是為了找話說和交談 ,而是為了掂量和考慮 。 ”在培根和約翰遜之後 ,我要加上第三位善於讀書的哲人愛默生 ,他是歷史和一切歷史主義的猛烈敵人 ,他曾說最好的書 “以這樣一種信念感動我們 ,也即同一種天性寫 ,同一種天性讀 ” 。讓我們把培根 、約翰遜和愛默生融合在一起 ,配製一個如何讀的處方 :找到什麽才是貼近你又可被你用來掂量和考慮 ,且擊中你心坎的東西 ,仿佛你分享同一種天性 ,擺脫時間的獨裁 。實際地講 ,意思就是先找來莎士比亞 ,然後讓他來找你 。如果 《李爾王 》能夠充分地找到你 ,那就掂量和考慮它與你共有的天性 ;它與你貼近的程度 。我不是要把這當做理想主義 ,而是當做實用主義 。把這出悲劇當做是一種對父權製的控訴來利用 ,那等於是拋棄你自己最主要的利益 ,尤其是作為一位年輕女子的利益 ,這聽起來反諷味很濃 ,但實際上不 。在兩代人間的衝突方面 ,莎士比亞是無可逃遁的權威 ,尤甚於索福克勒斯 ;而在男女差別方面 ,他的權威是無人能及的 。請敞開胸懷 ,充分閱讀 《李爾王 》 ,你就更能明白被你認定是父權製的東西的起源 。

最終 ,我們讀書 ——如同培根 、約翰遜和愛默生都同意的 ——是為了增強自我 ,了解自我的真正利益 。我們把這類擴張當成樂趣來體驗 ,而這也許就是為什麽美學價值一向被上至柏拉圖下至當前我們校園裡的清教徒這類社會道德主義者貶低 。確實 ,閱讀的樂趣是自私的 ,而不是社會的 。你不能通過讀得更廣泛或深入而直接改善任何別人的生活 。社會上有一種傳統的希望 ,希望個人想象力的增長也許能刺激人們關心別人 ,但我對此持懷疑態度 ,我同樣對孤獨的閱讀樂趣帶來的任何擴張能否增進公共利益持謹慎態度 。

哈羅德·布魯姆(Harold Bloom) IC 資料圖

專業讀書的可悲之處在於 ,你難以再嘗到你青少年時代所體驗的那種閱讀樂趣 ,那種哈茲利特式的滋味 。我們現在如何讀 ,部分地取決於我們能否遠離大學 ,不管是內心方面的遠離還是外部方面的遠離 ,因為在大學裡閱讀幾乎不被當成一種樂趣來教 ——任何具有較深刻美學意義的樂趣 。開放你自己 ,去直接面對莎士比亞最強有力的作品 ,例如 《李爾王 》 ,絕不是一種輕易的樂趣 ,不管是在你青少年時代還是垂暮之年 ;然而 ,不去充分地 (充分的意思是不懷著意識形態的期待 )閱讀 《李爾王 》 ,則無異於在認知上和美學上受蒙騙 。大部分時間用來看電視的童年 ,會催生面對一部電腦的青春期 ,然後是大學錄取一個學生 ,他不大可能歡迎 “我們必須忍受死亡 ,甚至把它當成出生來忍受 ;成熟最重要 ”這樣的建議 。 〔 1 〕閱讀分崩離析 ,那個自我也差不多潰散殆盡 。現在哀歎這一切已經太晚了 ,且任何誓言或計劃都補救不了 。唯一可以做的 ,是通過某個精英版來實行 ,但精英版如今已不可接受 ,其背後理由有好也有壞 。仍然存在著孤獨的讀者 ,老的少的 ,哪裡都有 ,甚至在大學裡 。如果批評在當前還有一個功能 ,那就必須是針對這個孤獨的讀者 ,她為自己而讀 ,而不是為那種被假定為超越自我的利益而讀 。

價值 ,在文學中如同在生活中 ,是與怪癖有很大關係的 ,因為意義正是從這種過度開始的 。並非偶然的是 ,歷史決定論者 ——那些認為我們所有人都是由社會歷史諸多因素所決定的批評家 ——把文學人物視為白紙上的符號 ,僅此而已 。如果我們沒有自己的思想 ,則哈姆雷特甚至談不上是一個 “病歷 ” 。因此 ,如果我們現在要恢復我們的讀書方式 ,我就要提出第一個原則 ,這個原則是我從約翰遜博士那裡借來的 :清除你頭腦裡的虛偽套話 。你的詞典會告訴你 ,在這個意義上的虛偽套話是指洋溢著道貌岸然的陳腔濫調的講話 ,是教派或秘密小團體的特殊詞匯 。鑒於大學把權力授予諸如 “性別與性征 ”和 “多元文化主義 ”之類的秘密小團體 ,約翰遜的告誡也就成了 “清除你頭腦裡的學院虛偽套話 ” 。現時的大學文化 ,已經用欣賞維多利亞時代女人內褲取代欣賞查爾斯 ·狄更斯和羅伯特 ·勃朗寧 ,這種文化乍看好像是一個新冒出的納撒尼爾 ·韋斯特 〔 2 〕的敢作敢為 ,但實際上只是常規 。這類 “文化詩學 ”的一個副產品是現在再也不可能有納撒尼爾 ·韋斯特了 ,因為這樣一種學院文化怎能消受得起戲仿呢 ?適合我們閱讀的詩歌 ,已被我們文化的緊身內衣取代 。我們的新 “唯物主義者 ”們告訴我們 ,他們已為歷史主義尋回肉體 ,並斷言他們是以 “現實原則 ”之名行事 。心靈的生命必須屈服於肉體的死亡 ,然而這根本就不需要一個學院教派來做啦啦隊 。

作家契訶夫

清除你頭腦裡的虛偽套話引向恢復讀書的第二個原則 :不要試圖通過你讀什麽或你如何讀來改善你的鄰居或你的街坊 。自我改善本身對你的心靈和精神來說已是一個夠大的計劃 :不存在閱讀的倫理學 。心靈應留在家中 ,直到它的主要無知被清洗乾淨 ;太早涉足行動主義自有其魅力 ,但那樣會太消耗時間 ,而要讀書 ,時間永遠不夠用 。不管是把過去或現在歷史化 ,都是一種偶像崇拜 ,是對時間中的事物的過分膜拜 。因此 ,應當用約翰 ·彌爾頓頌揚的 ,以及愛默生視為閱讀原則的那盞內心之光來閱讀 ,而它可以作為我們的第三個原則 :一個學者是一根蠟燭 ,所有人的愛和願望會點燃它 。華萊士 ·史蒂文斯 ,也許是忘記了出處 ,曾一再根據這個隱喻寫了很多奇妙的變奏 ,但愛默生這句原話的措辭 ,有助於更清楚地表達閱讀的第三個原則 。你作為讀者的發展的自由 ,是自私的 ,不過這點你大可不必害怕 ,因為如果你變成一個真正的讀者 ,那麽你的努力所引起的反應 ,將證實你會成為別人的啟迪 。我回想我過去這七八年來收到的陌生人的來信 ,總的來說它們使我感動得難以回答 。在我看來 ,它們的感染力在於 ,它們一而再地證明一種渴望 ,渴望研究正典文學 ,而這正是大學鄙視因而不願意去做的 。愛默生說 ,社會不能缺少有教養的男女 ,並有先見之明地補充說 : “民間 ,而非學院 ,才是作家的家 。 ”他指的是強勢作家 ,是有代表性的男人和女人 ,他們代表自己 ,而不是選區 ,因為愛默生的政治是精神的政治 。

現在大學教育的功能 ,已基本上被忘記了 ,但它永遠銘刻在愛默生的演說 《美國學者 》中 。他在談到學者的職責時說 : “這些職責可概括為自我信任 。 ”我的第四個閱讀原則 ,也是來自愛默生 :要善於讀書 ,我們必須成為一個發明者 。愛默生意義上的 “創造性閱讀 ” ,曾一度被我形容為 “誤讀 ” ,這個詞曾使反對者相信我患上了詞匯誦讀困難症 。當他們望著一首詩時 ,他們所見到的一無所有或空白全都是在他們自己眼睛裡 。自我信任不是一種天賦 ,而是心靈的第二次誕生 ,而這第二次誕生沒有經過多年深讀是不可能的 。美學沒有絕對的標準 。如果你要堅持認為莎士比亞的升起是殖民主義的產物 ,那麽誰會在乎去駁斥你呢 ?經過四百年之後 ,莎士比亞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無所不在 ;他們將在外太空演出他 ,以及在其他世界 ,如果人類可以抵達其他世界的話 。他不是西方文化的陰謀 ;他包含閱讀的一切原則 ,而他也是我這整本書的試金石 。博爾赫斯把莎士比亞這種宇宙性歸因於莎士比亞明顯的無我 ,但這個特質是一個大隱喻 ,用來說明莎士比亞的不同一般 ,這不同一般最終其實就是不同一般的認知力量 。我們閱讀 ,往往是在追求一顆比我們自己的心靈更原創的心靈 ,儘管我們未必自知 。

由於意識形態 ,尤其是意識形態較淺薄的版本 ,對理解和欣賞反諷的能力是特別具有殺傷力的 ,因此我建議 ,也許可把尋回反諷作為我們恢復閱讀的第五個原則 。想想哈姆雷特的無窮盡的反諷吧 ,當他說某一件事時 ,幾乎總是毫無例外地意味著另一件事 ,實際上還常常與他所說的相反 。但是說到這個原則 ,我已瀕臨絕望 ,因為你無法教某人反諷 ,就像你無法指導他們去孤獨 。然而反諷的喪失即是閱讀的死亡 ,也是我們天性中的寶貴教養的死亡 。

我從厚板踩向厚板 ,

一條緩慢而謹慎的道路 ,

我感到頭上的星星

腳下的大海 。

我不知道下一步

是不是我最後的一寸 ——

這使我學到那岌岌可危的步態 ,

有人把它稱做經驗 。

女人和男人都可以走得很不同 ,但除非我們齊步走 ,否則我們都往往各走各的 。狄金森是一位岌岌可危之崇高的大師 ,但如果我們對她的反諷充耳不聞 ,我們就無法明白她 。她正走在唯一可走的小徑上 , “從厚板到厚板 ” ,但是她那緩慢的謹慎卻反諷地與巨人精神並置 ,在其中感到 “頭上的星星 ” ,儘管她的腳已差不多踏在海裡 。由於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她的 “最後一寸 ” ,這就使她有了 “那岌岌可危的步態 ” ,她不提它的名字 ,除了告訴我們 “有些人 ”把它稱做經驗 。她讀過愛默生的文章 《經驗 》 ,這是一篇頂峰之作 ,如同 《論經驗 》之於他的師傅蒙田 ,而她的反諷是對愛默生文章的開頭作出親切友好的反應 。愛默生在文章開頭說 : “哪裡去找我們自己 ?在一個系列中 ,我們不知道它們的末端 ,於是相信沒有 。 ”那個末端 ,對狄金森來說 ,即是不知道下一步是否那最後一寸 。 “如果我們之中有任何人知道我們過去做什麽 ,或我們現在去哪裡 ,那麽當我們思考時我們就知道得最清楚 ! ”愛默生這番話更深一層的沉思 ,在氣質上 ,或按狄金森的話說 ,在步態上 ,是不同於狄金森的 。在愛默生的經驗王國裡 , “萬物遊移閃耀 ” ,而他和藹的反諷與她那岌岌可危的反諷也是非常不同的 。然而 ,兩人都不是空頭理論家 ,他們仍然活在他們的反諷的互相抗衡的力量中 。

在失去的反諷的道路盡頭 ,是最後一寸 ,超出它 ,文學價值將難以尋回 。反諷只是一個隱喻 ,而一個文學時代的反諷 ,極少能夠成為另一個文學時代的反諷 ,然而 ,如果沒有反諷意識的複興 ,則我們失去的將不僅僅是我們一度所稱的想象性文學 。二十世紀偉大作家中最反諷的托馬斯 ·曼 ,似乎已經被失去了 。他的新傳記一部部出版 ,而關於這些新傳記的書評 ,幾乎總是集中於談論他的同性戀情欲 ,仿佛他必須被我們核實為同性戀者 ,才能引起我們的興趣 ,從而在我們的學校課程中佔一個位置 。這與研究莎士比亞時主要研究他明顯的雙性戀相似 ,但我們現時的反清教主義的奇思遐想似乎是無限的 。莎士比亞的反諷 ,一如我們會預期的 ,是所有西方文學中最全面和最辯證的 ,然而它們並非總是充當中介 ,為我們調停他的人物的激情 ,因為他們的情感幅度實在太廣闊和太劇烈了 。所以 ,莎士比亞將在我們時代消逝之後繼續存在下去 ;我們將失去他的反諷 ,抓住他剩餘的東西 。但在托馬斯 ·曼那裡 ,每一種情緒 ,不管是敘述的或戲劇性的 ,都是由一種反諷的唯美主義調停的 ;向現時大多數大學生 ,哪怕是有才能的大學生 ,講解 《死於威尼斯 》或 《無序與早期的憂傷 》 ,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作者們被歷史淘汰 ,我們正確地把他們的作品稱為特定時代的作品 ,但是 ,當他們由於歷史化的意識形態而使我們難以接觸他們 ,我想 ,我們便是遭遇一種不同的現象了 。

反諷要求某種專注度 ,以及有能力維持對立的理念 ,哪怕這些理念會互相碰撞 。把反諷從閱讀中剔除出去 ,閱讀便失去所有的準則和所有的驚奇 。現在就找找那貼近你的東西 ,那種可用來掂量和考慮的東西 ,它非常有可能就是反諷 ,即使你的很多老師並不知它是什麽 ,或哪裡可找到它 。反諷將清除你頭腦中那些空頭理論家的虛偽套話 ,並幫助你像那位蠟燭似的學者那樣熾烈地燃燒起來 。

我快七十歲了 ,不想讀壞東西如同不想過壞日子 ,因為時間不允許 。我不知道我們欠上帝或自然一個死亡 ,但不管怎樣 ,自然會來收拾 ,但我們肯定不欠平庸任何東西 ,不管它打算提出或至少代表什麽集體性 。

因為五十年來 ,我理想的讀者一直是山繆 ·約翰遜博士 ,所以接下來讓我引述他的 《莎士比亞序言 》中我最喜愛的一段 :

因此 ,這樣說都是對莎士比亞的讚美 :說他的戲劇是生活的鏡子 ;說那些因讀了別的作家而跟著這些作家創造的魅影走 ,從而使自己的想象力陷於迷津的人 ,可以通過讀莎士比亞而治愈他們的譫妄的狂喜 ,因為他用人類的語言表達人類的情緒 ,因為在他描寫的場面中一個遁世者也許會評價世界的事務 ,一個懺悔者也許會預言激情的進展 。

要讀用人類語言表達的人類情緒 ,你必須有能力用人性來讀 ,用你全部身心來讀 。你遠遠不止是某種意識形態 ,不管你的信念是什麽 ,而莎士比亞對你講的話 ,絕不會少於你可以帶給他的 。即是說 :莎士比亞讀你 ,要遠遠比你讀他更充分 ,即使你已清除了你頭腦裡的虛偽套話 。莎士比亞之前或之後沒有任何作家能像他那樣控制透視力 ,這透視力超越我們強加給莎士比亞戲劇的任何社會語境 。約翰遜令人擊賞地覺察到這點 ,並促請我們讓莎士比亞來治療我們的 “譫妄的狂喜 ” 。也讓我延伸約翰遜的話 :促請我們好好認識深讀莎士比亞就能驅除的那些魅影 。其中一個魅影 ,是所謂的 “作者之死 ” ;另一個魅影是斷言自我是一種虛構 ;再有一個就是認為文學和戲劇人物是白紙上的眾多符號 。第四個魅影也是最陰毒的魅影 ,是宣稱語言替我們思考 。

然而 ,我對約翰遜的愛和我對閱讀的愛 ,終於還是使我離開論爭 ,轉向頌揚我不斷遇到的眾多孤獨的讀者 ,不管是在教室裡或在我收到的來信中 。我們讀莎士比亞 、但丁 、喬叟 、塞萬提斯 、狄更斯 、普魯斯特和他們的匹敵者 ,是因為他們都不止擴大生命 。

實際上 ,他們已變成天恩 ,真正的 、舊約聖經意義上的天恩 ,也即 “把更多生命注入沒有邊界的時間 ” 。我們為各種理由而深讀 ,這些理由大多數是我們熟悉的 :我們無法足夠深刻地認識足夠多的人 ;我們需要更好地認識自己 ;我們不僅需要認識自我和認識別人 ,而且需要認識事物本來的樣子 。然而深讀那些如今備受咒罵的傳統正典作品的最強烈 、最真實的動機 ,是尋找一種有難度的樂趣 。我並不完全是一個 “閱讀的情欲 ”的推廣者 ,而有樂趣的難度在我看來是對 “崇高 ”的可信定義 ,但更高級的樂趣依然是讀者的求索 。有一種讀者的崇高 ,而這似乎是我們能夠獲得的唯一的世俗超越 ,除了還有那甚至更岌岌可危的超越也即我們所稱的 “戀愛 ” 。我促請你尋找真正貼近你的東西 ,可被用來掂量和思考的東西 。不是為了相信 ,不是為了接受 ,不是為了反駁而深讀 ,而是為了學會分享同一種天性寫同一種天性讀 。

注釋

〔 1 〕這個 “建議 ”出自 《李爾王 》 。 ——譯注

〔 2 〕韋斯特 ( 1 9 0 3 —1 9 4 0 ) ,美國小說家 。 ——譯注

選自哈羅德·布魯姆《如何讀,為什麽讀》

(譯林出版社,黃燦然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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