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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做植物學家的莎士比亞不是好作家

人們常說,“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每位讀者心中都有一部莎翁大劇,其實,除了“生存,還是死亡”這種沉重的思索,我們在讀莎士比亞時完全可以採用一個全新的視角,一個輕快有趣的視角——莎士比亞這個搞戲劇的人是如何成為一位專業的業餘植物學家的?

威廉?莎士比亞也許在諸多方面都令人難以參透,但是從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對植物學非常熟悉,無論是花卉、草木、水果或蔬菜,都包括在內。他甚至還意識到植物在都鐸時期的日常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天生下的萬物沒有棄擲,

什麽都有它各自的特色,

石塊的冥頑,草木的無知,

都含著玄妙的造化生機。

莫看那蠢蠢的惡木莠蔓,

對世間都有它特殊貢獻。

——《羅密歐與朱麗葉》第二幕第三場

勞倫斯神父在這裡談論的是自然的力量可以造成傷害,也可以療愈創傷。浪漫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陰謀說明了可以從植物中提取藥物和毒藥——比如顛茄和烏頭。為了得到烏頭,羅密歐帶我們走進了藥劑師的店鋪。雖然劇中的背景是在曼多亞,不過,在倫敦的街巷也能找到類似的藥店。羅密歐如此形容這一間邋遢的藥房:

我曾經看見他穿著一身破爛的衣服,皺著眉頭在那兒揀藥草;他的形狀十分消瘦,貧苦把他熬煎得只剩一把骨頭;他的寒傖的鋪子裡掛著一隻烏龜,一頭剝製的鱷魚,還有幾張形狀醜陋的魚皮;他的架子上稀疏地散放著幾隻空匣子、綠色的瓦罐、一些胞囊和發霉的種子、幾段包扎的麻繩,還有幾塊陳年的乾玫瑰花,作為聊勝於無的點綴。

——《羅密歐與朱麗葉》第五幕第一場

藥店中的玫瑰乾花瓣提醒我們,花朵既有其實用價值,又是一種裝飾物。莎士比亞介紹了很多種花:野生的,種植的,本地的,以及外來的。玫瑰尤為經常地出現在他的十四行詩中,與愛和美相聯繫。比如《十四行詩》(五四):

玫瑰花很美,但我們覺得它更美,

因為它吐出一縷甜蜜的芳香。

在《十四行詩》(九九)中,他將玫瑰、百合和草本植物馬鬱蘭作為一組,它們都芬芳馥鬱,常被用於花環或花束:

我申斥百合花盜用了你的手,

馬鬱蘭的蓓蕾偷取你的柔發;

站在刺上的玫瑰花嚇得直抖,

一朵羞得通紅,一朵絕望到發白,

另一朵,不紅不白,從雙方偷……

也許他最著名的詩句還是來自《十四行詩》(一八),在這首詩中,他指的可能是廣義上的花朵,也可能是單獨指山楂:

我怎麽能夠把你來比作夏天?

你不獨比它可愛也比它溫婉:

狂風把五月寵愛的嫩蕊作踐……

儘管十四行詩中有大量植物的線索,但我在本書主要討論的還是莎士比亞的戲劇和他的兩部長詩《魯克麗絲受辱記》和《維納斯與阿都尼》,因為它們為台詞提供了社會背景。在《冬天的故事》中,第四幕第三場整整一場講的都是花卉,將它們的時令季節與人的年紀聯繫起來。在七月的慶典上,潘狄塔戴著花環飾演仙後。出於好客,她用在冬天仍然新鮮的香草——迷迭香和芸香歡迎波希米亞國王波力克希尼斯和西西裡大臣卡密羅。當波力克希尼斯說這些花多麽適合老年人時,潘狄塔回答,相較而言,七月少有花卉吐露芬芳。我們要記住這一點,除了仲夏以外,其余季節裡花園裡的鮮花並不多,直到那些來自南美、遠東或是非洲南部的異國花卉傳入,這種情況才有所改變。而那些原有的花卉,比如康乃馨,被叫作“洋丁香”或“七月花”。在一次有趣的談話中,潘狄塔說她不喜歡康乃馨,因為它們的培育演化非自然之力。莎士比亞對於植物雜交的暗示說明他對這種技藝,更準確地說是對花匠培育不同品種以改變花朵顏色和形態的科學非常熟悉。

不過,潘狄塔還是為中年人找到了合適的花卉:

濃烈的薄荷、香草;陪著太陽就寢、流著淚跟他一起起身的萬壽菊:這些都是仲夏的花卉。

——《冬天的故事》第四幕第三場

接著,她抱怨沒有春天的花——報春花、黃水仙、紫羅蘭、高報春和百合——可以獻給波力克希尼斯的兒子弗羅利澤。雖然這部戲的背景被設定在波希米亞,但莎士比亞描寫的是英格蘭夏季鄉間節日慶典的場景。

另一部大量介紹了花卉與香草的戲劇是《哈姆萊特》。奧菲利婭受到父親之死和哈姆萊特變心的刺激而發瘋,在第四幕第五場以令人震驚的形象出場:根據十八世紀的一位編輯寫的舞台提示,此時的奧菲利婭“非常奇特地全身綴滿稻草和花”。這個發瘋的女孩在父親的墳前放上了各種鮮花,比如通常在葬禮上拋撒的迷迭香。在下一場戲中,王后喬特魯德通告了奧菲利婭的死訊,她戴著用常見的草甸植物毛茛、蕁麻、雛菊和蘭花——此處指紅門蘭——編成的奇特花環溺亡在水中。

十六世紀的花園在秋季開始萬物凋零,但果園卻在此時生機勃勃。莎士比亞在作品中幾乎介紹了各種果樹,以及灌木漿果和堅果。在《理查二世》中,他著重提到了杏。這種水果在十六世紀早期傳入英格蘭,金雀花王朝的國王和大臣還不認識杏樹,不過莎士比亞在這裡考慮的是果園的作用。在都鐸時期,關於農業的小冊子裡都將果實累累的果園與治家有方的家族聯繫在一起,種植果樹也被認為是適宜紳士的活動。外交官兼學者托馬斯?史密斯爵士就被稱讚“其雙手常栽種嫁接”。

《理查二世》中的果園是王國岌岌可危的象徵。園丁說到國王的鋪張浪費,就像一本果樹種植手冊的內容:

可惜他不曾像我們治理這座花園一般治理他的國土!我們每年按著時季,總要略微割破我們果樹的外皮,因為恐怕它們過於肥茂,反而結不出果子;要是他能夠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那些威權日盛的人們,他們就可以自知戒飭,他也可以嘗到他們忠心的果實。

——《理查二世》第三幕第四場

莎士比亞提及蔬菜的地方相對較少,幾乎都來自《溫莎的風流娘兒們》。他借威爾士牧師休?愛文斯之口玩起了拉丁文和英文的文字遊戲,開胡蘿卜和卷心菜的雙關玩笑。福德大娘則把福斯塔夫爵士比喻成滿肚子壞水的胖南瓜,而這個胖爵士為了去溫莎見福德大娘,祈禱天降馬鈴薯雨——這在當時被認為是催情之物。莎士比亞一定是將樸實的蔬菜與該劇粗俗的腔調和中等階層的主要演員陣容畫上了等號。

至於莎士比亞植物知識的來源,我們知道,他出生在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必然有機會漫步在沃裡克郡的鄉間。這一背景反映在他筆下的野花名字上 :在《仲夏夜之夢》中,他將三色堇稱作“愛懶花”;在《愛的徒勞》中,又把毛茛稱作“杜鵑芽”。亨利八世在十六世紀三十年代與羅馬教廷決裂,瑪麗一世又在十六世紀五十年代複辟天主教,經過一番撕扯,在 1564 年,英格蘭正式成為新教國家。許多關於舊時信仰的記憶都反映在植物的名字上,比如芸香也叫“恩典香草”,與聖母馬利亞有關的萬壽菊也叫“馬利金”,還有耬鬥菜的別名之一“聖母的鞋履”…………

草木豈非無情,閱遍人間悲喜。

朱麗葉為了逃婚服下顛茄,假裝死去,她躺在家族墓地裡,既怕聽到曼德拉草叫聲淒厲,又憧憬著羅密歐前來,卻不曾想他命喪於烏頭草;奧菲利婭借用芸香和紫羅蘭,祭奠被情人哈姆萊特誤殺的父親,她用毛茛、蕁麻、雛菊和紅門蘭編織成花環,最終與它一同殞命於水中……在莎士比亞筆下,“石塊的冥頑,草木的無知,都含著玄妙的造化生機。莫看那蠢蠢的惡木莠蔓,對世間都有它特殊貢獻”。通過莎翁劇作中出現的藥用植物、觀賞植物、食用植物我們也可以欣賞一幅伊麗莎白時代的花園圖景。

本文選自《莎士比亞植物志》

[英]瑪格麗特·威爾斯 著

王睿 譯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9-1-1

本書精選莎翁劇作中49種植物,從文學、歷史、園藝、烹飪、醫學、民俗、語言等多角度寫小傳,描繪出一幅生動的莎士比亞式花園圖景。書內獨家收錄59幅1597年原版全彩插畫,此為牛津大學博德利圖書館珍貴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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