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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思義:美股暴跌,美國經濟難改下降趨勢

本文大概5400字,讀完共需6分鐘

作者羅思義系前英國倫敦經濟與商業政策署署長,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本文刊於《中國金融》2019年第15期。

美聯儲2019年夏季傾向於降息,可能會通過多種渠道影響中國和全球經濟。除了短期影響外,美聯儲從暫停加息轉向降息這一政策變化的原因,也清楚地反映了美國經濟的增長前景。這兩方面都會影響中美貿易談判。

美聯儲政策為何突然發生重大轉變?

美聯儲2019年夏季傾向於降息,等於是全盤否定了其以往的政策。2018年美聯儲加息四次,這顯然體現出美聯儲預計經濟上升勢頭強勁,有必要采取謹慎措施防止經濟過熱。即便是2019年5月,美聯儲主席鮑威爾仍表示,低通脹是暫時的——暗示沒必要降息。

相比之下,鮑威爾2019年6月20日在新聞發布會上的講話被普遍解讀為美聯儲將降息——美國聯邦基金利率期貨顯示,市場預期到2019年底美聯儲將降息超過30個基點,包括2019年夏天降息40個基點的可能性為100%。

對這種激進的政策變化有兩種解釋。第一種解釋是,這是對美國短期經濟趨勢——貿易戰的短期影響、美國股票市場失去動力等的應對。在這種情況下,美國經濟可能會迅速從這些問題中恢復。第二種解釋是,美聯儲擔憂2019年美國經濟增長放緩。

對於2019~2020年美國經濟前景也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是川普政府認為,由於美國減稅或其他原因,2019年美國經濟將加速增長。2019年3月,川普政府發布的官方預算報告預測,2019年美國GDP將增長3.2%,2020年將增長3.1%——這均高於2018年的2.9%,也符合川普的說法,即美國經濟在其總統任期內每年至少增長3%。二是包括IMF、筆者和其他人認為,2019年美國經濟將面臨下行壓力。這種情況構成美聯儲政策轉變的原因。

當前美國經濟呈放緩趨勢

美國最新經濟數據充分印證了後一種觀點。包括石油和天然氣在內的美國工業總產出自2018年底以來一直停滯不前,截至2019年5月,美國工業總產出比2018年12月低0.9%,同期美國製造業產出下降1.5%,下降幅度更大。2019年4月,美國製造業產出比2007年12月還低了4.8%。這意味著川普振興美國製造業的政策失敗了。

就採購經理人指數(PMI)而言,2019年6月份美國綜合採購經理人指數為51.5,是自2016年以來的第二低水準。同期美國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從52.6跌至50.6,為2009年以來的第二低水準,美國私人部門固定投資年增長率從川普就職時的9.9%,降至2019年第一季度的1.5%。

除了直接的影響外,這些負面的經濟趨勢給美聯儲帶來巨大的政治壓力——川普公開抨擊美聯儲的政策決定,以迫使美聯儲降息。川普指責美聯儲的原因顯而易見。此前數月直到他6月正式啟動競選連任以來,他的民調一直不佳。川普競選團隊所做的內部民調顯示,數月來川普的民意支持率落後於民主黨2020年大選參選人喬·拜登(Joe Biden)。最新民調顯示,川普的民意支持率落後於民主黨人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9個百分點。在這種政治形勢下,2019~2020年美國經濟前景便顯得對川普至關重要。

2019年美國經濟可能陷入衰退?

一些著名的西方分析師認為,美國經濟放緩將非常嚴重,有可能陷入衰退——至少連續兩個季度負增長。比如,彭博社高級編輯約翰·奧瑟斯(John Authers)在其題為《市場出現衰退不可避免》的文章中指出:“債券市場的動向仿佛是在為某種可能發生的可怕的事做準備,交易員們確實在為此而恐懼。”

定量分析表明,認為美國經濟2019年將陷入衰退的觀點有所誇張。2018年美國GDP同比增長2.9%。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國GDP同比增長下降幅度最大的一年是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下的2009年(2.5%)。2019年第一季度美國GDP同比增長3.2%。如果2019年美國經濟陷入衰退,那麽意味著從第一季度到第三季度,美國GDP將從3.2%降至低於零——這比80年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更糟糕。美國國內經濟或國際經濟失衡並不能說明經濟減速的程度。

因此,宣稱2019年美國經濟將陷入衰退的說法是誇大其辭。但有明確的理由表明,2019年美國經濟將有所放緩,美國中長期經濟增速將保持較低水準。這也正是美聯儲政策變化的背景。

美國經濟並未出現“繁榮景象”

要準確分析美國經濟形勢,就有必要驗證川普所宣稱“美國經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的說法是否屬實。事實是,川普治下的美國GDP增長峰值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美國總統中最低的。表1是分別按照美國GDP計算方法和中國GDP計算方法計算的13位美國總統執政時期GDP增長峰值比較。美國是按照年化季率計算GDP增長率,把同年一個季度的產出與上一個季度作比,然後把這一數據年化(大致乘以4)。中國是按照同比增長計算GDP增長率。兩種方法均表明,川普治下的美國GDP增長峰值是13位美國總統中最低的。一是按照年化季率增長計算,川普治下的GDP增長峰值為4.2%,低於奧巴馬(5.1%)、小布什(7.0%)或者克林頓(7.5%)時期。二是按照同比增長計算,川普治下的GDP增長峰值為3.2%,低於奧巴馬(3.8%)、小布什(4.3%)或者克林頓(5.3%)時期。

但21世紀美國總統治下的GDP增長峰值遠低於20世紀美國總統治下的GDP增長峰值。比如,按照美國GDP增長方法計算,尼克松治下的GDP增長峰值為11.3%,而第二次世界大戰後GDP增長峰值為杜魯門時期的16.7%。當然,川普治下的GDP增長峰值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的13位美國總統中最低的,這有助於解釋他的民調不利的原因。

過去50年來美國經濟一直呈放緩趨勢

談回美國經濟基本趨勢。要準確分析這一趨勢,就有必要將短期經濟周期和中長期經濟周期趨勢區分開來。要做到這一點,最正確的方法就是採用能消除純粹短期波動影響的移動平均線計算。根據這種計算方法計算,按照7年、10年或20年移動平均線計算的基本結果(2.3%、2.2%或2.1%),與略高於2%的美國長期平均增長率相同。

圖1呈現的按照20年移動平均線計算的美國GDP年均增長率可以看出,過去50年美國經濟是顯著放緩的基本趨勢。1969年美國GDP年均增速為4.4%,2002年降至3.5%,2019年第一季度降至2.1%。過去50年裡,美國GDP年均增速下降一半以上,這解釋了川普治下的美國GDP增長峰值是二戰結束以來的13位美國總統中最低的原因,也體現川普治下的美國GDP增速放緩是美國長期經濟放緩的一個縮影。

美國經濟長期放緩也表明,雖然按照歷史標準,2018年川普治下的GDP同比增速(2.9%)處於較低的水準,但仍高於美國長期平均增長率,以此帶來的經濟周期影響請見下文分析。

美國經濟放緩原因何在?

鑒於美國經濟長期放緩,要了解美國經濟前景,顯然有必要對美國經濟放緩的原因進行分析。對此,一種解釋是,美國經濟放緩僅歸因於特定事件——貿易戰、歐洲經濟放緩等。如果美國政府采取正確的行動,如美聯儲降息,可能會阻止美國經濟放緩,甚至幫助美國中長期經濟強勁增長。另一種解釋是,美國經濟放緩是由於更深層次的結構特徵。事實上,2018年美國經濟增速超過了其中長期經濟增速,因此,2018年經濟周期上行,可能會隨之迎來經濟周期下行。在這種情況下,美聯儲降息等措施可能維持或提振美國股市,但這些措施不太可能消除2019~2020年美國經濟增長面臨的下行壓力。

為驗證哪種觀點是正確的,有必要對決定美國經濟增長的最重要因素進行分析。

為便於讀者一目了然地了解美國經濟放緩的原因,表2為過去50年美國實際GDP年增長率與GDP主要構成要素佔美國GDP比重之間的相關性——某些GDP構成要素佔GDP比重增加,可能會推動GDP增長(見圖2)。

一是美國政府消費與GDP增長之間存在微不足道的正相關性,最高相關性為0.09。二是美國私人庫存積累與GDP增長存在極強的相關性,但它僅僅反映了它們與美國經濟周期之間的密切相關性。私人庫存佔美國GDP比重太小,只能在短期內對美國GDP增長髮揮關鍵作用——1968~2018年這50年間,僅0.4%的美國GDP增長源於私人庫存。

就短期而言,除庫存外,沒有哪種GDP構成要素與美國經濟增長之間存在極強的相關性。就是說短期因素不能對美國GDP增長髮揮決定性作用。在一到兩年時間內,最高的相關性只有0.26。但就中長期趨勢而言,GDP構成要素與美國GDP增長之間的相關性非常高。特別是,淨固定投資(總投資-資本折舊)佔美國GDP比重與美國GDP增長之間存在極強的正相關性。就十年時間而言,其與美國GDP增長之間的相關性極強,為0.69;就六年時間而言,其與美國GDP增長之間為0.54。

因此,就影響美國經濟增長的決定性因素數據可以看出:美國中長期經濟增長主要由淨固定投資決定。就短期而言,沒有哪一種因素能對美國GDP增長起決定性作用。有必要指出的是,相關性與因果關係並非一回事。但淨固定投資與美國GDP增長之間存在極強的相關性意味著,如果淨固定投資不增長,那麽美國中長期GDP增長就不可能顯著加速。也即是說,只有川普改變美國經濟結構性特徵,提高淨固定投資佔美國GDP比重,才能實現美國中長期經濟加快增長。但如圖2所示,這種情況並未發生——淨固定投資佔美國GDP比重從1966年的11.3%,降至2019年的4.8%。這並未為美國中長期經濟加速增長提供基礎——淨固定投資佔美國GDP比重下降解釋了美國中長期經濟增長放緩的原因。

美國經濟周期形勢

從短期到中長期發展前景來看,2019~2020年美國經濟周期形勢顯而易見。美國中長期增長率略高於2%。由於美國GDP增長主要是由淨固定投資佔美國GDP比重決定,以及諸多因素影響,短期經濟周期波動可能導致美國GDP增長率高於和低於長期平均增長率。圖3呈現的是短期波動動態。

這些過程影響了川普治下的美國短期經濟政策的轉變。為說明這一點,圖4呈現了21世紀美國總統治下的美國GDP同比增速比較。它反映了川普治下的美國GDP增速較低,以及當前的經濟周期波動。2016年第二季度,即美國總統選舉年,美國GDP同比增速降至1.3%——這一極為緩慢的增速促成了川普的勝選。這一增速遠遠低於美國長期平均水準——按照20年移動平均線計算,2016年美國GDP年均增速為2.4%。由於2016年美國經濟周期極度低迷,因此在2018年出現了周期性好轉。但這種好轉只是正常的周期性波動,並非增長顯著加速。

事實上,可以很容易地證實,川普治下的美國經濟周期好轉,僅僅是正常的經濟周期波動。最新數據顯示,2019年第一季度,美國長期平均增長率降至2.1%。因此,為維持長期平均增速,波動率將必須要達到1.1%。2019年第一季度美國GDP同比增長3.2%,高於美國長期平均增速1.1%,正是處於經濟周期上行峰值,並不代表美國經濟加速增長。

本文寫於7月26日美國最新GDP數據公布之前。按照年化季率增長計算,美國2019年GDP增速從第一季度的3.1%降至第二季度的2.1% 。這充分印證了本文的分析。

美國經濟放緩的應對

2019年第一季度美國GDP同比增長3.2%表明,隨著美國經濟周期增長峰值,預計正常的經濟周期下行即將開始,這對期待連任的川普來說是一個不利的局面。因此,川普政府將盡一切可能推遲經濟放緩。鑒於其拒絕政府乾預經濟,並且美國政府財政赤字高企,在總統大選前川普政府唯一可以用來限制經濟放緩的武器就是降息,這也是川普公開呼籲美聯儲降息的原因。

如上述分析所示,2019年美國經濟將不太可能陷入衰退。但由於經濟周期原因,2019年美國經濟增長將有所放緩。那麽問題來了,2019~2020年美國經濟增長放緩的幅度將有多大?

不妨來看看IMF對美國經濟的預測。根據IMF預測,美國GDP同比增速將從2018年的2.9%,降至2019年的2.3%和2020年的1.9%。2020年的預測增速比2018年的增速整整下降1個百分點,這意味著美國經濟將出現嚴重放緩。不過,IMF的預測看起來有點悲觀,原因有兩個。首先,這意味著到2020年美國長期增長率將放緩至僅2.0%。鑒於美國淨固定投資佔GDP比重較低但沒有下降,因此沒有跡象表明美國經濟將出現嚴重放緩。其次,有觀點認為川普將在大選年盡一切可能阻止美國經濟增長急劇放緩。基於這些原因,假設2019年美國GDP增長略高,比如說2.5%,似乎也是合理的。所以,IMF的預測數據並非不合理。但這兩種趨勢都表明,川普政府所宣稱的美國經濟增長將加速的說法是錯誤的。綜上所述,川普政府在總統大選前將面臨經濟下行壓力。

結論顯而易見。2018年美國經濟好轉,僅僅是正常的經濟周期波動,而非真正實現了顯著加速。美國長期經濟增長將繼續逐步下降。同時,由於2018年僅僅是正常的經濟周期波動,隨後美國經濟將陷入經濟周期下行。也就是說,儘管2019年美國經濟沒有陷入衰退,但2019~2020年川普政府將面臨經濟放緩的壓力。因此,2019年夏季美聯儲突然改變政策,不是純粹應對外圍或短期因素,而是受美國經濟放緩壓力下的無奈之舉。

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陽)成立於2013年1月19日,是重陽投資董事長裘國根先生向母校捐贈並設立教育基金運營的主要資助項目。

作為中國特色新型智庫,人大重陽聘請了全球數十位前政要、銀行家、知名學者為高級研究員,旨在關注現實、建言國家、服務人民。目前,人大重陽下設7個部門、運營管理3個中心(生態金融研究中心、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近年來,人大重陽在金融發展、全球治理、大國關係、宏觀政策等研究領域在國內外均具有較高認可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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