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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蟲》就像春晚,看和不看都會失望

《寄生蟲》資源流出的那一天,我又重溫了二十年前除夕夜看春晚的那個勁頭,所有人都圍坐在一起,那個翹首以盼啊,那個望穿秋水啊。

這部影片5月在坎城舉行首映的時候,口碑就很不錯。不僅拿到場刊最高分,還捧走了最高獎項金棕櫚。想想去年李滄東的《燃燒》也拿到了坎城場刊第一,最後卻錯失大獎。

這讓大家對《寄生蟲》的期待又拔高了一層。

期待過高,注定是要失望的。我對《寄生蟲》的失望,並不是認為影片拍得不好。相反,這是一部各方面調度都非常成熟的電影,好得可以成為教科書那種。只是這種好,沒有打動我,也遠遠沒有奉俊昊之前的《母親》和《殺人回憶》帶來的震撼多。

鑒於奉俊昊導演特別叮囑過媒體們“不要劇透”。我們也會嚴格遵循這個原則,絕不劇透,隻談一談觀後感。

似乎是一種默契,這兩年在坎城得到最多關注的影片,都是講階級分化的。去年拿到金棕櫚的《小偷家族》,場刊第一的《燃燒》,還有今年大放光彩的《寄生蟲》,主角都是窮人,活在底層的人。

《小偷家族》講的是底層生活的殘酷。沒有血緣關係的社會邊緣人,因為老奶奶初枝的收留,在一個屋子下一起生活,組建起了一個臨時的家庭。雖然生活貧困物質匱乏,但這一家人依然生活得其樂融融,充滿溫情。

本以為這就是一個烏托邦式的童話,後半段卻是人間真實。老奶奶初枝的去世,就像倒下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每個家庭成員的角色都漸漸崩塌,暴露出各自隱藏的秘密,不為人知的陰暗面。最後一次失敗的盜竊,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曾經的父子兄弟姐妹,又變回了一個個陌生的,孤獨的,沒有關聯的名字。

是枝裕和還是用他那一慣克制、溫柔、平淡的鏡頭,來講述生活中的悲歡離合。他並沒有在電影裡給出自己的態度,卻引出了很多思考。超越血緣關係的家庭,到底要靠什麽來維系?底層的溫情,究竟是為了生存才抱團取暖,還是源於人心底的善意?每個人心裡都有不同答案。

就像那一晚,一家人在屋簷下,抬著頭透過頭頂的裂縫向上張望煙花。你可以認為他們真的看到了煙花,也可以認為他們其實什麽都沒看到。

《燃燒》講的是當代青年的迷惘狀態。貧窮和富有的青年,他們可以交談,悲歡卻並不相通。

開著小貨車的鍾秀,喜歡上了同學惠美,默默地幫她喂貓,偷偷在她的房間自慰,卻不敢說出愛意。結果卻發現,開著保時捷911的Ben,輕而易舉就泡到了惠美。

三個青年人走到了一起,各自懷著心事。

惠美整容出國,欠了一堆卡債被家人疏遠,生活漂泊無依。她說希望像晚霞一樣消失不見。Ben雖然富有,精神卻很空虛。他說自己每兩個月就去郊外燒掉一個塑料大棚。鍾秀本來想成為一個小說家,卻因為父親入獄官司纏身,只能回到老家放牛。鍾秀很羨慕Ben,“要怎麽做才能年紀輕輕就過上那種生活,悠閑地到處旅行開著保時捷,不知在幹什麽,卻很有錢,謎一樣的年輕人啊。”

有一天,惠美突然消失了。鍾秀想要找到她,卻陷入了更多的謎團。

這部根據村上春樹小說改編的電影,敘事上也有一種文學小說般的迷離氛圍,但又兼具小說所不能呈現的感官刺激。惠美表演啞劇無實物吃橘子,夕陽下赤裸著上身如鳥一般起舞的那兩段場景,都有一種言語說不出的美感和悵惘。

《寄生蟲》的野心是最大的,它講了階級固化,講了底層互害,講了當代青年的迷惘,也講了殘酷生活的本質。總之,一切與社會矛盾有關的話題,都可以在這部影片裡找到合適場景。

奉俊昊很喜歡用一個簡單的故事模型來投射複雜的社會結構。比如他在2013年拍的《雪國列車》,就是把整個人類社會都微縮放進一列永遠停不下來的火車。底層窮人,就是住在火車末等艙只能吃蟑螂絞碎製成的蛋白塊。上流富人,就是住在火車頭等車廂,他們在火車上的奢華生活遠遠超出窮人的想象。

起義領袖柯蒂斯帶著窮人,從火車尾一路殺到火車頭。這個過程其實又影射了人類社會的世界戰爭、階級壓迫、種族矛盾和政治博弈等各種意象。

也因為這種影射太過龐大,整部電影顯得渙散而冗贅,好像說了一切,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也是拍《雪國列車》這段時間,奉俊昊開始構思《寄生蟲》的劇本故事。兩部電影想來確實有異曲同工之妙,講的都是一種從低處擠向高處的掙扎,只是這一次他把模型縮得更小,投射也更加精準。

《寄生蟲》的故事裡有兩家人,一個是住在半山別墅裡的樸社長一家。一個是住在半地下室的基宇一家。地上地下兩個世界,本來毫無關聯。因為一顆偶然來到的石頭,地下這家人,漸漸闖進了地上這家人的生活。

地上與地下,是兩個故事。向上看是基宇一家寄生在了大別墅裡,生活蒸蒸日上。向下看,卻發現,半地下室的下面,原來還有更黑暗的地方。窮人向上的空間非常有限,但向下的墮落,卻是沒有終點的。

電影裡有兩個比喻,非常精妙。一個是“氣味”。樸社長總認為基宇父親身上有味道,一種只有經常擠地鐵的人身上才會有的味道。基宇父親自己卻聞不出來。

氣味是無形的,但是可以感知的。這就像階級一樣,並沒有人的臉上會寫著窮人與富人,但眼裡的神情,已經透露了一切。

另一個是“蟑螂”。基宇一家趁著樸社長一家出去玩的時候,霸佔了別墅。他們終於可以在陽光下看書,在浴缸裡泡澡,吃最好的肉,喝最貴的酒。

這時候基宇媽媽還是清醒的,“如果此刻他們回來,就會立刻像蟑螂一樣躲起來吧?”

這就是窮人真實的處境。即使住進了別墅,即使學會了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也還是擺脫不了“蟑螂”一般的卑微心態。

《寄生蟲》在一個所有人都能看懂的黑色幽默裡,構建了一個非常清晰的社會結構。所有角色就像棋盤上的棋子一樣,全在導演的掌握與布局之中,走的每一步都有用意,每一幕情節都有暗喻。

看的時候,你會感歎這種設計的精妙,環環相扣,高潮迭起。但看完之後,卻很難因為故事裡的任何一個人物代入感情。誰會對一枚棋子有真情實感呢?

去年看《燃燒》,沒有特別喜歡。但回過頭來比較,我覺得《燃燒》確實更好。影片很好地保留了每個角色的神秘感,就像是某種留白,令人還有想象和代入空間。

電影沒有那麽用力地去製造矛盾,也並不認真去分辨虛與實。看到最後,觀眾依然不知道,Ben到底有沒有殺掉惠美?惠美說的那口水井到底存不存在?Ben說的那些塑料大棚,到底是什麽?

沒有答案,電影靜默如謎,如詩。

答案也許在電影之外。就像《殺人回憶》的最後,也始終也不知道那個連環殺手是誰。“他很普通呐,就是普普通通的那種。”麥浪滾滾中,宋康昊那一張臉,猛然看向鏡頭,就像看著銀幕前的每一個人,也看向人群中的殺手。

話不說盡,心中就還會鬱結一口氣,那一口氣散不去,就是回味,就會有持續不停的念想和琢磨。

《寄生蟲》的問題就是太滿了,講了一切的問題,也講了一切的答案,當所有的聲音匯到一起,就茫茫然如同雪花電視的噪音,沒有任何回音。只有刺激,沒有余味,這是很遺憾的。

就像春晚,看過了,也就完了,零點鍾聲一敲就散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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