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曾經人人都愛他們四個,後來突然就被妖魔化了

展覽:故宮博物院藏清初“四王”繪畫特展

時間:2018年9月12日至10月30日

地點:故宮博物院文華殿書畫館

人人都愛“清四僧”,尤其是其中的八大山人與石濤,早已成為藝術圈裡最炙手可熱的時尚藝術大師。然而在二百多年前,可是一個人人都愛“四王”的時代。是什麽促成了這種巨大的轉變?“四王繪畫”在中國美術史究竟佔據何種地位?對此感興趣的朋友,實在有必要在這個秋季,踏入故宮博物院文華殿,沿著“四王繪畫特展”的展陳路線,探究更為真實的答案。

譽之?毀之

“四王”是生活於明末清初的四位王姓畫家。他們出生於明代,人生的一部分甚至絕大部分時光在清代度過。“四王”之首的王時敏,最為年長,為“四王”中年齡最小者王原祁的祖父。而王鑒與王時敏亦有子侄輩的關係。兩人又成為王翬繪畫上的老師。而四人形成的這個繪畫核心體,在畫學理論與審美追求上直接或間接受到明末書畫家董其昌的影響,高舉師古、摹古之大旗,堅定不移地將傳統繪畫的筆墨形式繼承了下來,並開拓出各自的面目。

四人的畫名在清初已著稱朝野,上至帝王,下至百姓,均以擁有“四王”作品為榮,不可辯駁地成為整個清代繪畫史上的“正統派”。由於從學者眾多,門生、弟子繁衍不衰,直接把“四王”的畫風與理念帶入了民國時代。到了二十世紀初,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激蕩下,以康有為、陳獨秀為首的學人開始向“四王”畫派的末流發動猛攻,力圖在畫學上一洗陳陳相因、習弊叢生的醜怪現象。“四王”的正統地位最終被掀翻,直至二十一世紀,批評與厭棄之聲不絕於耳,“四王”大有被“妖魔化”的趨勢。不過,隨著歷史情境的變化,在今日繪畫傳統日漸衰微,寧靜恬淡不再的情況下,或許應該正本清源,還“四王繪畫”一個真面目,以期更好地接續傳統,繼往開來。

仿古?創新

“四王”確實在清初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摹古運動,以至世人所見之“四王繪畫”作品,多以仿古或摹古的形式呈現。後人往往忽視了他們在此學習過程中對於傳統繪畫的深切體認,力圖創出筆墨新意的追求。

以“四王”中兩位後輩王翬和王原祁為例,由於更加熟稔古代繪畫的各種圖式及其技藝,深受朝廷的器重,有機會擔當起大型繪畫題材的創作任務,成為如康熙《南巡圖》卷和《萬壽慶典圖》卷繪製工程主持者與主筆。

有必要對“四王繪畫”的仿古,做一番深入解析。其實只要抓住了董其昌所倡導的“董巨、三趙、元四家”等古人繪畫脈絡,必定可以發現“四王”作為一個繪畫核心集體的相似之處。在本次展覽中,往往一字排開四人對同一位大師的同一幅作品所交出的“作業”,耐心的觀眾完全有能力比對各家的異同,不難看出四人呈現的筆墨多有互相參照之處。然而,由於天性秉賦上的差異及審美趣味上的不同,“四王”各具不同的“筆性”。這正是本展所應關注的地方。如王時敏的筆墨,為何徐邦達先生定為“圓厚蒼潤”?而王鑒則是“板實圓厚”?雖同具“圓厚”特點,但“蒼潤”與“板實”卻是不同的筆墨呈現。

領袖?後學

本次展覽提供了多層次、多角度研究“四王繪畫”的重要素材,無論是專業人員,還是普通藝術愛好者,均可從展出的“四王繪畫”典型范例中,打開認識“四王”及他們作品特色的正確門徑。

本文按年齡順序,先請王時敏登場。生於明萬歷年間的江蘇太倉,在清順治二年,面對兵臨城下的清軍,率城中父老出城迎降。從此以後,王時敏再也沒有出仕為官,過起了遠離塵世喧囂的隱士生活。或許書畫在這樣一種境遇下,成為了精神上最重要的慰藉和解脫。他活了89歲,有足夠漫長的歲月,供他將導師董其昌的理論付諸實踐。家中豐富的書畫收藏足以支撐他閉門靜心耕耘硯田。董其昌去世之後,王時敏以傳人身份接過了衣缽,漸漸坐上畫壇領袖的地位。

王時敏 《杜甫詩意圖冊》

除了自身的精進,他的另一突出貢獻在於獎掖後學。他對王翬、吳歷、惲壽平等後起之秀的提攜與勉勵,成功地擴大了“南宗正脈”的陣營與影響。展覽中觀眾可以看到王時敏早、中、晚不同時期的繪畫精品,從中把握他的繪畫思路與技藝進階的重要結點。作為“四王”畫派的奠基人和“婁東派”“虞山派”兩大畫派的開啟者,王時敏在吸收古代傳統技法和運用傳統技法方面,均有獨到之處。作為一名畫者,他堅持了他想堅持的,畫了他想畫的,隻不過後世對他的曲解頗多。

第二出場者王鑒,同屬明萬歷年間人。在良好的家庭氛圍下,幼年的王鑒學業優良。他在成年後於崇禎六年考中舉人,曾長期出任廉州知府一職。王鑒的早期繪畫可截止到1640年,大量臨習了董源與巨然畫風。由於有幸拜在董其昌門下,受到提攜。從1641年開始,離職回到家鄉的王鑒,專注於繪事,系統研究了古人繪畫,宗法諸家,變化多端,風格多樣。此時他醉心於王蒙,並對黃公望青綠山水下了一番工夫。

王鑒《青綠山水圖卷》

以他創作於1661年的《仿古山水圖》為例,集中了宋元等諸家筆墨。雖是十二種風格,卻能形成一個和諧統一的整體格調。縱觀王鑒的作品,沉雄古逸,書卷氣盎然。他的中鋒運筆,用墨濃厚而潤澤。在其擅長的青綠山水上,以趙令穰、趙伯駒和趙孟頫為宗,發展並完善了中國傳統青綠山水技法。他雖喜用重色,但於色彩濃麗中不失清潤之氣。除了董其昌所倡導的“南宋”山水外,他虛心學習“北宗”中的荊、關、李、范。這種兼取“南北二宗”之長的治學態度,造就了王鑒更為全面的技法,作品顯示出多種風貌。

出身平民的王翬,初學畫時,正值明、清兩朝政權更迭,面對龐雜紛呈的流派,幸有恩師王時敏和王鑒提攜,接受了董其昌關於“正脈”與“師古”的藝術觀念,最終也走上了向傳統致敬的路線。然而,他亦有自己的思考與判斷。從他38歲起,便“自喜不複為流派所惑”,主張體備眾法,並順應市場上對“北宗”山水的需求。他能大膽突破祖師與司機以“南北宗論”設定的界限,對南宋畫家的作品情有獨鍾,經過潛心臨習,最終擷取唐宋之精粹、漱元明之芳澤,在厚積薄發的創作理念下,形成了自家的豐富風貌,走出一條遊藝於名家古跡間的“融古出新”之路,達到了他所追求的“以元人筆墨,運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乃為大成。”乾隆皇帝對王翬甚為喜愛,在其作品上留下了大量題跋或題詩。

王翬《秋樹昏鴉圖》

最後一位出場者為王原祁,“四王”中年紀最輕者。他恪守祖父王時敏“以繼我學”的訓導,一生致力於山水畫的創作。除了祖父的直接訓教,他周圍還聚集了數量眾多的良師益友,這使得王原祁在小小年紀時已經掌握了前賢各家的筆墨技法。他有機會在還未到盛年之際便開始思考,在摹古、臨古這條路上,如何才能超越前人,開創出自己的筆墨天地呢?他以一部理論著作《雨窗漫筆》做出了精彩的回答。全書就畫中布局、筆墨、設色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的探討。

王原祁《神完氣足圖》

我個人認為,在“四王”之中,王原祁是真正的大師,他完全演化出了獨屬於自己的一整套繪畫理論與獨具氣質的作品,可以用他的作品《神完氣足圖》作為概括總結。王原祁首先是一位山水結構大師,他筆下的塊面表面看是山形,是水勢,是林間氤氳,在深層次看,塊面組合的背後,鋪陳出一種近似大提琴般的音調,沉穩回首之態,一路演進,時緊時松,時疏時密,時快時慢。他所追求的“以小塊積成大塊”畫面構成方式,成為獨樹一幟的“王原祁式”丘壑布局法。他曾在題跋中寫道“運以體裁匯成結構”以至“千岩萬壑,別開生面”。這個“別開生面”已完全不同於另外“三王”的追求。他真正築壘起足以觸及現代藝術神經的通道。淡中取濃,是他另一個高明之處。為此,他筆墨呈現出“不生不熟”的狀態,有名的“筆端金剛杵”,便點明了此意。如果參透了王原祁“淡中取濃”的要領,辯證地思考他的繪畫思想,濃筆也可以理解為“以色代墨”之筆。色彩同樣能夠展現水墨的韻律感,達到出人意料的效果。王原祁的《仿黃山水圖卷》,雖赭色漫卷,仍一派清淡和潤之氣,山巒連綿之中,氣息周轉於山間,如一個心平氣和者的呼吸,平緩而舒暢。

欲詳解“四王繪畫”,必要見真品,賞精品。故宮博物院藏“四王”作品最為豐富,達800余件/套。本次特展,精選了100余件/套,均為各個時期具有代表性作品。期待今人,以沉靜的心緒,重溫傳統,在“四王”的精彩畫作中,尋覓到久已失傳的筆墨精髓,為自己學習繪畫與欣賞中國山水畫藝術,打開一扇吐故納新之門。

文| 王建南

本文刊載於2018年09月14日 星期五 《北京青年報》B5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