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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作家徐虹 文學是生命的證詞

把“文學、寫作”視為生命證詞的徐虹,在11月19日辭世的當天中午,躺在病床之上,背誦了一首陸遊的《釵頭鳳·紅酥手》。

徐虹生前在辦公室留影。家屬供圖

文|新京報記者潘聞博

編輯 | 林野 校對 | 范錦春

本文約2949字,閱讀全文約需6分

5年前,44歲的作家徐虹在新浪部落格發表《花辭樹:關於生與死的斷想》,文章裡憶及她曾遇到的一名患者。

那是一位因病住在醫院消化科的女人,亂發,消瘦,每天被規定只能吃流食,隨時有生命危險。隻隔一個中午,徐虹看到女人的床位空了,護士在收拾東西,“這裡顯然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一個人忽然地消失了,在風中被吹散了。”徐虹在文章裡喟歎。

這是徐虹發在部落格的最後一篇文章。她的生命,則休止於2018年11月19日。這一天,北京晴轉多雲,最低溫達零下2℃。下午5點51分,北京大學腫瘤醫院一間病房內,徐虹心電監測儀上的影像,從波浪線漸漸變成直線。

抗癌15個月後,她離開人世,終年49歲。

執著、要強、愛美

留著波浪形梨噱頭,穿一件紅色上衣,徐虹面對鏡頭嘴角微微上揚,自拍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也是她生前的微信頭像。

11月20日下午1點10分,徐虹的哥哥徐濤,代徐虹發了最後一條微信朋友圈動態,公布妹妹辭世的消息。按照生前願望,“她隻願靜靜離去,不想做任何告別儀式。”

“震驚”、“突然”。徐虹的朋友、作家王童在她去世後,撰寫了部落格文章紀念她。

王童與徐虹是魯迅文學院的同學。在他印象裡,徐虹生性好強且愛美。“優雅的氣韻加上適度的時裝搭配,襯出她有些嫵媚動人的臉,笑起來讓人想起貓咪”。

1999年,於元偉經朋友介紹,與徐虹在北京一家飯店初次相見。那時,徐虹穿著時髦,“看著就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知識女性,讓人眼前一亮”。兩人聊工作聊生活,於元偉覺得徐虹談吐不凡,說話邏輯縝密如絲。

徐虹父親徐建中曾在空軍從事新聞工作,母親沈曉麗是軍醫。她自幼在部隊生活,穿沈曉麗改過的軍裝長大。夫妻倆說,他們從小嚴格教育徐虹,“她時間觀念很強,做事認真執著,身上留存著部隊的作風。”

在沈曉麗印象裡,女兒自小聰慧,幼時學滑雪一學就會。從小到大,沈曉麗給徐虹吃了不少魚肝油,徐虹堅持認為,自己那股聰明勁得益於此。徐虹生病後,一次和母親閑聊時還肯定地說,“聰明就是因為小時候魚肝油吃多了”。

病發是在2017年8月。當時,徐虹後背、上腹部疼痛,最初以為是工作繁忙所致,檢查後才發現情況不妙。一個月後,徐虹確診患癌,但沒有停止工作。在家養病期間,她經常通過微信、電話,給記者派題寫稿。這種狀態持續至今年8月,直到她病重臥床。

生病期間活動也沒落下。2017年年底,《史鐵生全集》出版,徐虹自己開車,去參加出版社的一場小型聚會。丈夫於元偉對此並不知情。

徐虹喜歡把事情計劃得井井有條。從海澱家中驅車前往位於朝陽區的父母家,多年來她隻走同一條線路,不改道。外出旅遊,她要列詳細的行程表,去哪裡、做什麽、和誰見面,事無巨細都先安排好。

“她執著好強,教育孩子也很嚴格,要求9歲的女兒在各方面必須做到最好。”沈曉麗說。於元偉則覺得,妻子自尊心很強,認定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

“在憂鬱中尋找著生命的影子”

“文學是我的半個生命。”徐虹不止一次對丈夫、父母說過這句話。

哥哥徐濤是徐虹的文學啟蒙者,在徐虹很小的時候,就讓她背誦唐詩。1980年,徐建中被調到人民日報社當記者,偶有採訪,也讓徐虹跟著。耳濡目染下,徐虹對這個行業產生了興趣。讀中學時她曾對父母說,長大後想當一名記者。

也是在中學期間,徐虹開始閱覽中外文學名著。她那會兒讀三毛、丁玲、張愛玲,讀《戰爭與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讀到癡迷處,母親喊她吃飯,她忙說“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

家裡還保存著徐虹中學時代留下的讀書劄記——那是十來個筆電,有硬紙皮的、有塑料皮的,裝在一個紙箱子裡。筆電中,多是徐虹摘錄的美文,有些文章還配上了她的手繪畫。

這個喜愛文學、繪畫的女孩,高中畢業後選專業,一度在二者間舉棋不定。她最終下定決心,到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讀書。“那是她自己的決定,父母沒有過多乾預。”徐建中說。

念完大學後,徐虹承續父業成為一名記者,後來去了《中國青年報》。1996年,她開始文學創作,2003年,她寫就的四萬餘字散文《北京斷章》刊印於《北京文學》,並獲“老舍散文獎”與“冰心散文獎”。

王童這樣形容《北京斷章》的文字:“如秋天的落葉般帶著哀怨,飄飄灑灑,在憂鬱中尋找著生命的影子。文體介於散文與小說之間,成為如泣如訴的歌詠。”

徐虹寫稿的場景,於元偉再熟悉不過。在他記憶裡,徐虹動筆如飛,往往不打腹稿一揮而就,一篇文章,最多一兩個小時就可完成。

家中書房擺放著的,也都是徐虹的書。那是一間十二三平方米的小房間,文學、歷史、哲學等類別的書籍堆滿書架。有些書直接摞成一摞,幾乎要碰到屋頂。徐虹喜歡近現代作家的文集,書房裡的書都經她挑選過。

“在我看來,文學與寫作正是將每一個平凡的靈魂的不同凡響的人生經驗,在藝術化的通道中經過浸染、過濾與修裁之後呈現的精華與真相。它是對心靈由表及裡的深層觸動,也是靈魂深處曲折表意的長線傳達。”徐虹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我期待將青春與生命的經驗用文字零星記錄。或許這件事對世界來說微不足道,但對我來說卻是生命的證詞,讓我懷著敬畏之心。”

哥哥徐濤記得,把“文學、寫作”視為生命證詞的徐虹,在11月19日辭世的當天中午,躺在病床之上,背誦了一首陸遊的《釵頭鳳·紅酥手》。

一部無法完結的長篇小說

“文學就是最大的樂趣。”徐虹生前多次說,當記者、編輯是她的工作,她更喜歡從事文學創作。她此後工作變動,亦與這一想法有關。

2016年3月,徐虹離開《中國青年報》,擔任《作家文摘》副總編輯。據其家人回憶,這是因為徐虹想放慢工作節奏,騰出更多時間撰寫一部小說。

這是一部起自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訖於改革開放後的長篇小說,徐虹“想通過筆下人物故事,折射出時代的浮沉變遷”。小說框架已構建好,部分章節也已寫好,如今,成了一部未竟之作。

到《作家文摘》工作之後,徐虹仍在為繁忙瑣碎的事務勞形傷神,多次抱怨沒有足夠的創作時間和空間。她為此焦慮,甚至夜不能寐。

2016年11月,感覺“這種狀態持續下去肯定不行”的徐虹,再度回到了《中國青年報》。

她的朋友、作家韓小蕙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及,徐虹是新聞行業裡,真正具有文學素養與藝術知覺的那類人。“如果不是因為忙碌而繁複的采編工作削減了其藝術生命的光芒,或者直率地說,如果他們也能有專業作家的充分時間和精力,那我敢保證,他們能寫出更多優秀的文學力作。”

但徐虹依舊忙碌。她只能利用業餘時間寫作,常常挑燈到深夜。進入狀態時,徐虹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抱著電腦劈裡啪啦寫稿,誰也不能打擾她。

一切平常如故。直到2017年9月,她被醫院通知確診患有癌症。徐虹對治病信心十足,她在中國、日本、美國多地求醫,一度療效頗佳,“覺得自己的病完全可以好”。她經常在網上搜索治病資訊,還加入很多病友群,與病友討論治療方案。

去世前十餘天,徐虹血壓忽然下降,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此後又緩了過來。那時候,“她才意識到對病情可能無可奈何。”

她曾對母親說,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來得及做。她也曾對丈夫表示,可能來不及寫完那部長篇小說了。

11月19日,9歲的女兒結束為期一個月的遊學,正在新加坡歸國的班機上。清晨,陪護了徐虹整整一夜的於元偉發現,躺在病床上的妻子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哼唱歌曲。他湊近仔細一聽,發現徐虹正在唱《國際歌》。

這天下午,當女兒還在從機場趕回的路上,徐虹忽然陷入昏迷,自此沒有醒過來。

“一個人忽然地消失了,在風中被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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