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退休“生意”背後的詐騙大案:想“佔國家便宜”卻入了社保騙局

退休工人、政府幹部、社保局工作人員……在吉林市,有若乾“中間人”,通過“佔國家便宜”的多種方式,為沒上過一天班的人代辦“退休”。

一個不過30個員工的企業,竟然被騙子“掛靠”了至少150個所謂退休空名額。

在這個行當,每個中間人都要收取一筆“介紹費”,中間人越多,收費越高。該案中,二姐收費最低11萬元,高的達十四五萬元。

本文首發於南方周末 未經授權 不得轉載

曾是失業工人的時香勤有這樣一個本事:可以幫“沒上過一天班”的人辦理退休,讓他們和企業正式工一樣,到年齡後拿退休金。

退休工人、政府幹部、社保局工作人員……在吉林市,有若乾像時香勤這樣的“中間人”,通過“佔國家便宜”的方式,為委託人提供服務。由於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們結成了利益共同體。

然而,從2016年開始,隨著一個年輕女子的介入,利益平衡被突然打破,中間人和他們的委託人一樣落入一個騙局。為了擺脫各自困境,合作多年的夥伴反目成仇,鮮為人知的潛規則浮出水面。

據不完全統計,這起特大社保詐騙案的受害者人數有六七百人,涉案金額達5000萬元。

1

中間人“二姐”

2018年7月3日上午,失聯數日的“二姐”時香勤最後一次在微信“討債群”現身,向她的29名委託人說出了事情真相。兩個月前,她關閉店面,關掉手機,與老伴不知所終。微信群是她與委託人聯繫的惟一管道,但大部分時候她都沉默不語。

按她從前的說法,自己是外出幫委託人要錢去了,5月10日回來,這事就能解決了。5月10日到了,二姐卻沒回來。到6月中旬,有委託人注意到,二姐的店面夜裡打開了,有人偷偷往外倒貨。這被認為是二姐打算徹底跑路的征兆。委託人群情激憤。

今年60歲的時香勤,在吉林市江城劇場小商品批發商場(下稱“江城商場”)一樓有個檔口,主要賣襪子和內衣。她在此做生意已十多年,平素為人低調、辦事穩妥,被大家尊稱為“二姐”。

與二姐相熟的人都知道,她還有個副業:代辦退休。只要繳納一筆費用,二姐就可以通過她的關係,讓委託人“掛靠”某個破產企業,從而和該企業的失業職工一樣享受國家政策,到年齡後按月領工資。

這次出事之前,沒有人知道二姐如何操作此事,她的委託人們也不關心。按照以往規矩,他們只要交夠錢,再把身份證、戶口本和數張照片給二姐,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我上家孫旭,再上家薑秀玉。”二姐說。

按二姐的說法,在代辦退休這個行當,有若乾中間人,中間人有大有小,她屬於小中間人,負責聯繫委託人和自己的上家。用二姐本人的話說,她“就像王婆一樣,是個拉皮條的”。

就這次的具體操作而言,作為小中間人的二姐,先從委託人處收錢,再把錢交給上家,上家又交給上家的上家,最終到了一個“姓劉的”手裡。代辦退休具體事項也由“姓劉的”負責。等事情辦完,再把存折層層轉交,最後送到委託人手中。

南方周末記者採訪數十名不同片區的受害者發現,在吉林這起詐騙案當中,二姐的收費標準是最高的:最低11萬元,高的達十四五萬元。在這個行當,收費高低與鏈條上的中間人多少相關,因為每個中間人都要收取一筆“介紹費”。委託人若能直接找到最上家,費用有可能打對折。

每個環節收取的介紹費因人而異。在這起案件中,各個環節每辦一個,介紹費低則兩三千,多則一兩萬。

二姐收多少介紹費一直是個謎。有人在群裡多次提出,二姐如果無法幫大家要回辦退休的本金,至少應該把她收取的介紹費退還。二姐從不回應。據南方周末記者調查,在這起詐騙案中,事發後幾乎沒有中間人給委託人退“介紹費”。

按以往規矩,事如果沒辦成,上家通常會退錢,以免生出亂子。可這次不同,事沒辦成,錢也沒退。當委託人漸漸失去耐心時,包括二姐在內的“下家”們就面臨被動。此次事件讓二姐在群裡感歎:自己的信譽都讓上家“整沒了”。

某種意義上,二姐從前的信譽是靠業績換來的。按照委託人的普遍說法,她辦這個已有十來年,辦成的案例就在大家身邊,其中多是至親好友。這讓他們對二姐的能力深信不疑。

2

階段性特殊政策被利用

在吉林市,通過花錢以“掛靠”破產企業的方式退休,被一名接受採訪的委託人形容為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吉林市社保系統一名資深人士說,十多年前,吉林市社保有個政策,哪個企業繳費困難,經過特批,可由政府對職工予以補助。如果檔案因為著火、漲水等原因找不著了,也可以補辦,補辦後可以享受相關政策。

公開資料顯示,2010年,為解決國企改革的歷史遺留問題,吉林省曾按國家要求,針對廠辦大集體企業工人、“五七”家屬工等特殊群體頒布相關政策,將他們納入基本養老保險範疇。在個人繳費的基礎上,政府和企業給予一定補助。作為老工業基地的吉林市,這樣的企業很多。由於時隔久遠,這項政策實施時,已經很難找到企業當年的用工檔案,職工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成為難題。為此,吉林當地社保系統資深人士稱,相關部門一度放鬆審核,工資條、出入證等均可作為職工的身份證明檔案,甚至在廠門口有張照片也可以算。

正是在這一背景下,一些本來不符合條件的人,用偽造的檔案獲得退休資格。南方周末記者獲得了兩份落款時間顯示為2014年的假檔案複印件。一個叫齊某某的委託人,被代辦人試圖“掛靠”進一家叫江城織布廠的企業,工作時間從1984年10月算起。 齊某某的女兒說,她母親根本沒去過這家企業,甚至也不知道地方在哪。

這份檔案顯示,齊某某還有一個叫王某某的“證明人”。事實上,齊某某、王某某均為這次吉林社保詐騙案的受害人,她們由同一個中間人代辦退休,都曾被“掛靠”在江城織布廠。但二人直到最近維權時才相互認識。

代辦人給王某某製作的檔案中,工作部門卻出了明顯紕漏。在一張表格上,她的部門是“江城織布廠”,另一張表格上,卻寫成了“江城染料廠”。

上述吉林市社保系統資深人士說,由於年資與養老待遇直接掛鉤,為了讓委託人享受更好的退休待遇,代辦人多會設法把年資往多裡寫。一名此次為家人辦退休而受騙的委託人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自己是國企正式退休職工,卻“退不過”那些花錢退的。“我一個月才開二千一,我一個同學開二千六七,一算年資,12歲就上班了。”

不過,據前述資深人士說,上述特殊政策都是階段性的,如廠辦大集體,2014年政策就停了。而吉林市停辦檔案也已有三年,也就是說,哪怕是有人真的漏辦退休,也不可能再按原政策辦了。

這並非吉林市第一起社保詐騙大案。早在2012年,吉林市警方就偵破一起類似案件,一個當地人通過提供好處費發展下線辦社保的方式,騙了347人,涉案金額近七百萬元。因怕委託人告發,那個當地人甚至還為她的委託人開了假社保工資卡,定期向账戶中打錢,一直持續了幾年才案發。

之後,在吉林市永吉縣口前鎮,2016年也發生過一起類似的詐騙案,受害者兩百餘人。

劉沁一等社保詐騙案中,樺皮廠糧庫是“掛靠”人數最多的一個部門,這家僅30名員工的企業被“掛靠”了至少150名“退休”人員,其中包括在這裡幹了22年臨時工的蔡文滿。(南方周末記者 柴會群/圖)

3

“姓劉的”

2016年年初,受身邊那些辦成“退休”的案例影響,當時僅45歲的內衣店店主唐靜華找到了二姐。

法定退休年齡是男60周歲,女55周歲(女工人50周歲)。但在吉林市,女性45歲退休的情況並不少見。她們因從事“有毒有害”等“特殊工種”可提前退休,這並不違法。

按相關業內人士的說法,以前不排除有人通過檔案造假提前辦退休的情況。但隨著制度的完善,就再不存在這種可能,必須到了法定年齡才有可能領取退休金。

“我當時沒尋思能辦提前退休的,尋思著能辦個50歲退就行,”唐靜華說,“第一年沒辦成,說太嚴了。”

“過了一年,她說有個機會,45周歲就能退,25年年資,開支(退休金)1200元左右。交完錢馬上就退。我說行啊,少交5年(社保),提前退了吧。”

南方周末記者粗略統計發現,在吉林市這起社保詐騙案中,約80%受害者是女性,其中不夠退休年齡的約佔一半,最年輕的出生於1973年。中間人幾乎無一例外都向她們承諾:交完錢就能退。

二姐所說的機會,跟吉林市一項“超常規”的社保政策有關。

2016年5月,吉林市社保局開展了一項名為“擴面征繳雙百日”的活動,規定只要有本市常住戶口,無論戶籍是城鎮還是農村,都能繳費參加職工養老保險。按照這個政策,到年齡的農民只要一次性繳8.7萬元,次月就可以享受每月七八百元的退休金。

某種程度上,該項政策源於該市社保基金發放所面臨的壓力。作為東北老工業基地,吉林市的養老保險“收支矛盾異常突出,收不抵支現象特別嚴重”。一篇發表於專業雜誌上的文章中提到,2016年,受經濟下行壓力影響,吉林市參保企業經營效益普遍欠佳,全市養老保險基金收支淨缺口高達11.2億元。社保發放形式達到紅色預警程度,支撐能力不到半個月。

為此,吉林市社保局采取了這一措施,以吸引潛在參保群體參保,增加社保基金收入。

就在該活動開展期間,一個叫劉沁一的年輕女子,找到了吉林市邑昌區樺皮廠鎮民政辦公室主任關鳳玲。當地農民按新政策參加城鎮養老保險,都得到關鳳玲那兒蓋章。

“她說有個好事,(比社保局的養老保險)交的錢少,開支開得多。隨雙百走擦邊球,進到破產企業裡頭,”關鳳玲後來說,“開始她還說得夠五十周歲,後來說歲數小的也行。”

劉沁一就是二姐說的“姓劉的”,吉林社保詐騙案的核心人物。她所說的“好事”,與二姐告訴唐靜華的機會是一回事。劉試圖讓她的下家和下家的委託人相信,自己有能力提供一種比政府惠民政策更好的社保待遇。

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事後眾人卻相信,她真的能做到。

4

“刷臉”認證

2017年1月10日下午,接到上家通知後,二姐陪同唐靜華來到吉林市社保局“刷臉”。

“刷臉”又叫“照相”“錄臉”,其規範名稱是“吉林市領取基本養老保險待遇人員資格認證”。該項措施在吉林市已實施多年,主要針對已退休人員,用來防止當事人死亡後家屬冒領養老金。

對於新增退休人員而言,“刷臉”從前曾是領取退休存折前的最後一步。只要完成“刷臉”,就意味著當事人所有退休手續都已辦妥。

但在一份由受騙者提供的對話影片中,吉林市社保局副局長尹文海向他們解釋,2016年前後,吉林省社保局對全省退休人員資格認證系統進行過一次更新,這次更新後,“退休和非退休人員都能采集人臉資訊”。

吉林市社保局局長陳而新則在一次對話中對受騙者強調,他們在社保局的那次“刷臉”,是“資訊采集”而不是“資訊認證”,“采集與認證是不同概念”。

一些騙子卻開始利用“刷臉”行騙。

迄今為止,所有接到中間人通知,到吉林市社保局“刷臉”的受騙者,沒有一個辦過退休手續,代辦人僅僅幫他們開了一個空頭社保账戶,有的往账戶裡打了幾個月保費。

實際上,唐靜華根本不能滿足退休條件——她的年齡不到,社保账戶裡沒有一分錢,沒有部門人事檔案。在以前,她得經過好幾個部門的審批之後才能被“刷臉”。但系統更新後,她什麽退休手續都沒辦就到了這裡,並且順利通過了。

這意味著,在騙子的一手操作下,唐靜華到社保局辦了一次“假退休”。而她本人和大部分中間人都蒙在鼓裡。

吉林市社保局社會化管理服務處處長劉岩解釋,“認證系統不判斷你是否參保、是否享受待遇了”。她在一次接待受騙者時說,“你應該把退休待遇審核完再往下走才是合理合法的”。

新系統運行數月後,吉林市社保局意識到了問題。“2017年初,我們發現不對勁,還建議省裡把這個系統停掉。”尹文海對受騙人員說。鑒於後來情況越來越嚴重,吉林市社保局“強製關掉了這個系統”。

2018年5月25日,吉林市社保局發出緊急通知,全面停止社會保險待遇領取資格集中認證,並提醒相關人員牢固樹立法律意識。“若有冒領、欺詐騙取社會保險基金行為,一經發現除追回外,還將處以罰款;涉嫌構成犯罪的,將依法移送司法機構追究刑事責任。”

南方周末記者所收集到的部分受騙者案例中,“刷臉”了的約佔一半。時間多集中在2016年8月至2017年2月。其中有些人多年前就曾托中間人辦退休,由於事沒辦成,他們曾跟中間人要回部分辦事款,但在“刷臉”之後,他們認為這是真的,於是又把錢給了出去。

“刷臉效應”不斷擴散,一直到2017年底,還有人不斷通過劉沁一的管道交錢辦社保。

“他們說2017年12月是最後一批,我一看前面的都辦了,刷臉了,我也急了。”一名幫弟弟辦社保的委託人說。

5

手續蹊蹺的“大學生账戶”

唐靜華刷臉那天,二姐給了她一張單子。工作人員卡完戳交還,二姐又要了回去。

出於好奇,唐靜華在單子上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份“居住證明信”,上面寫的是“樺皮廠糧庫”。她知道,這就是自己“掛靠”的部門。

單子上蓋有樺皮廠鎮政府和鎮人力資源社會保障事務所的紅戳,用來證明唐靜華是樺皮廠糧庫的“原部門人員”,居住地在樺皮廠鎮。

事實上,樺皮廠糧庫離唐靜華家有30公里遠,她至今沒去過那裡。

樺皮廠糧庫是吉林社保詐騙案中被“掛靠”人數最多的一家企業。南方周末記者初步統計發現,這家總共不過30個員工的企業,至少“掛靠”了150個所謂退休人員。

今年初與樺皮廠鎮委託人的一次對話中,劉沁一如此解釋樺皮廠糧庫的“特殊社保政策”:這個部門政府給了政策,個人承擔50%,部門承擔30%,××局承擔20%。她說,“××局從開始到現在沒有為任何部門承擔過錢。這事是沒公開的。”

有樺皮廠糧庫前員工和現員工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最近沒聽說社保有啥新政策。

事實上,此次通過關鳳玲、劉沁一“辦社保”的樺皮廠鎮農民蔡文滿,本身就是樺皮廠糧庫以前的臨時工。他於1980年到2002年在這裡上了二十多年班,家一直就住廠子附近。他也說沒聽說這個廠有啥社保新政策,但他相信關鳳玲,認為一個公務員總不至於騙人。

63歲的農民王翠華同樣被“掛靠”在樺皮廠糧庫。在填她的單子時,代辦人顯然疏忽了,落款寫成了“民主街道鐵安社區”——那是另一家被“掛靠”的部門所屬地。不過,社保局經辦人員同樣在上面卡了方戳。

另一受害者張永蓮的手續更為蹊蹺。在交了10.2萬元後,代辦人起初同樣說讓她以“掛靠”企業的方式退休。她也看到過寫有自己“掛靠”部門的居住證明信。但張永蓮2018年3月去社保局查詢時,發現她的社保账戶變成了“大學生參保戶”。

問題在於,張永蓮當面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她“初中也沒畢業”。原來,騙子又打起了“大學生的主意”。

據當地媒體報導,2017年,吉林市社保局大力開展了數項惠民政策,其中一項針對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城鄉居民,他們可從本人畢業當月起,按照歷年繳費標準補繳養老保險費。有意願參保的人員可持畢業證、身份證等相關資料辦理。

幫張永蓮代辦退休的中間人是名為王春清的理發師。張永蓮想起一個細節:2018年3月,在發現受騙之後,大家去王春清家要錢。王曾悄悄把她拉到一邊說:你這個是真的。第二天,她就去社保局查,看到了自己的“大學生參保戶”資訊。

吉林省已於2017年12月29日叫停相關政策。

在該起詐騙案受害人當中,像張永蓮這樣沒上過大學的“大學生账戶”,至少還有兩人。

6

敗露與脫身

“刷臉”之後,所有委託人都未如中間人們許諾的那樣很快拿到退休存折。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一年,越來越多人開始等不及,有人發現自己的社保账戶裡根本沒錢,打聽後知道這種情況下不可能“退休”。

中間人的回復從來都是:再等等,還差道手續,馬上就發。二姐時香勤說,她給大夥講的那些話都是上家說的,她只是傳達。一直到今年4月下旬,她才真正知道是怎麽回事。

從2017年下半年開始,樺皮廠鎮的委託人們開始找關鳳玲要保費。該鎮“參保人”大都是農民,因為連續三年的水災、乾旱和雹災,莊稼欠收,沒有收入,有人還是通過借高利貸交的“保費”。

當年9月,多名委託人接到關鳳玲通知,這幾天會有社保局的人打電話核實情況,接到後就說部門是樺皮廠糧庫,年資25年以上。

果然,委託人陸續接到自稱社保工作人員的電話。不過,他們注意到,那是一個手機號碼而不是座機。有人提出疑問,得到的回復是,萬一哪個沒接到電話,事後回撥座機時若是別人接,事情就露餡了。後來有人回撥那個號碼,發現早已停機。

委託人安士俠在關鳳玲家看到了寫有自己名字、蓋有銀行公章的養老保險繳費單,數額高達4.5萬元。“她說,這你還有什麽不信的?”後來,她把單子的照片給一個在法院工作的親戚看,對方明確說是偽造的。她再到社保局查,發現自己账戶上只有5個月保費。

2017年12月4日,所有委託人接關鳳玲通知,去她丈夫王士國開的農資公司簽勞動合約。據說這是領存折前的最後一道手續。他們到那之後發現,合約是空白的,有人質疑為什麽不寫樺皮廠糧庫,但未獲答覆。

2018年1月9日,樺皮廠鎮幾十名委託人終於在吉林市一家賓館見到了劉沁一。這個年僅36歲、口才極佳的女子充分展示了自己掌控局面的能力。“這樓一到九層全是我們家的,”她開口便說,“我們家不差這點錢。”

按劉沁一那天的說法,存折遲遲沒發下來,是因為還在“補手續”。“這年頭不像原來了,大家都規避風險,”她說,“原來不那麽嚴的時候啥事都好辦。”

在她看來,更實質的問題在於這次辦事錢“收得不高”。“就是因為你們拿錢少,(所以)這事之前張羅好幾年辦不了。”

此外,劉沁一再次向眾人強調他們已在社保局“認證”退休的事實。

當關鳳玲質疑說歲數小的人提前辦退休“根本不可能”時,劉沁一回應:這是非正常辦的!

最後,劉沁一承諾,第二天就去樺皮廠鎮政府蓋章,1月25日領存折,否則全部退錢。“戲台一起搭起來,拆台誰都不會受益!”她對眾人說。

她再次說服了眾人。隻不過,到了25日,她的承諾也再次流產。

據說,散會之後,有鐵了心的辦保人留下,威脅說再不退錢就把劉沁一從樓上扔下去,結果成功要回了錢。

其他委託人也失去了耐心。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2018年2月8日,農歷小年,一個叫張淑蘭的中間人率先被抓。一個月後,二姐時香勤上家的上家薑秀玉被抓。

2018年6月4日,關鳳玲向警方投案兼報案,舉報了劉沁一。後者其實早已被警方控制,一段警方辦案人員與受騙者溝通的影片中,警方辦案人員解釋,劉因處在哺乳期被監視居住。

有接近劉沁一的人說,她開過的三台車當中,最差的是一百多萬元的路虎。

次日,關鳳玲和樺皮廠鎮鎮政府管公章的一個幹部接受警方調查。不過她很快獲得了自由。事實上,這次報案似乎讓她得以脫身,有人注意到,關鳳玲的微信名由“惹不起”改為“雨後的彩虹”。“我家受法律保護”,她動輒這樣對前來要錢的委託人說。

江城商場的“討債”微信群裡,直到最後消失之前,二姐時香勤始終保持淡定。她惟一一次失控,是被一名委託人威脅要把她以前“辦完了的人”整出來的時候。

“人家開支了好幾年了,(如果被舉報,)這錢不都得吐出去嗎?還得罰款,人家還有好幾十年呢,哪個(一年)不得開兩萬三萬的?這好幾十年得開多少萬哪!你給舉報了,不跟你玩命?”二姐提高聲音說,“說自己的事,別說別人!你舉報別人就攤上大事了,誰也救不了你!”

(南方周末記者曾分別聯繫吉林市社保局和吉林市警察局採訪劉沁一詐騙案,均未果。)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